9 日月之吻

日月之吻

【人偶師守則】

6.當同一人偶師對同一人下命令，要求其同時聽從多個人指令時，先說出的名字為第一順位，他的命令作為首先要遵守的。第二說的名字為第二順位，以此類推。當多個人發生命令相悖時，以順位在先的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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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

宋鳴夏在有的時候，也會想起姜桐。他看見樓下的一抹天藍色的身影。即使一閃而過，他總是能分辨，那個人就是姜桐。

姜桐有的時候，也會出去籃球場打球。那時候就會有很多的女生買來功能飲料或者礦泉水，等着給他，他渴的時候也會收，然後禮貌的說一聲謝謝。

長此以往，姜桐會喝誰的水也變成了一種荒誕的賭博。大多數的時候，水都在籃球場旁邊圍成了一排，姜桐不喝的，就都被其他人喝了。

校草……這種存在總是很受歡迎的吧。會受老師和同學尤其是女生的特殊關照。

也會成為校園的傳說，充滿與他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和誰暧昧或者戀愛啦，誰是他前女友啦……有着各種各樣的緋聞，不過這些，宋鳴夏都不相信。

他有時候在想，這種人從出生下來，就家境很好，沒受過什麽苦。樣貌姣好所以很有異性緣。比較聰明會受老師照顧。性格也很不錯，追随者衆多。注定就是贏家。簡直就是他人生的反面，是他以前想成為的樣子。

姜桐就像日光，和作為月光的他是完全互補，且不能同時出現的。姜桐自身就帶有光芒，即便有太陽黑子，也會被那橙紅色的光線所掩蓋，是地球的母親。會而自己是暗淡的，不會發光只能偷着反射別人的光，可有也可無。古人将日月想提并論，其實是誇大了月亮的作用。他們不知道：

日月恰如天地，天淵之別，一極在上，一級在下。白晝可能會死亡，當沒有恒星的那個爆炸瞬間，“夜晚”這一詞語，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日對月說：“你會咬住我嗎 讓我們在黃昏的地平線上進行這場追逐游戲吧。”

月注定會輸的。

正因為如此，才會總是想看他吧。他望着窗外姜桐漸漸離開，直到他消失在視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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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誰呢”同桌趙融突然問道。

“沒有誰。”

“是嗎，我還以為你看喜歡的女生呢？”

鳴夏輕推了一下他的頭。“我哪有喜歡的人。”

“那就好，這樣你就能陪我單身了。”

“你不是喜歡隔壁班關梓萱嗎？”

“別說別說。你怎麽知道”

“我又不傻當然能看出來，你不想表白嗎？”

趙融直搖頭：“不不不，我還是暗戀就好了。和她說她也不會同意的。她有別人追求的。”

暗戀。宋鳴夏在想，我不會是在暗戀吧，我會喜歡他什麽呢，我不知道。

人類都默認：喜歡優秀的人是刻在基因裏的本能，那是一種自然法則，不需要回答為什麽。

【綠湖公園】

本市最大的公園叫做綠湖公園。宋鳴夏有時候會去那裏，有人去那裏畫水彩畫，有人去拍照，還有人去湖邊看錦鯉。白天這裏充滿喧鬧的聲音，夜晚總是格外寧靜。

宋鳴夏喜歡坐在芭蕉樹蔭下的長凳上。他看着碩大碧綠的芭蕉葉，想起一個明雜劇《蕉鹿夢》，不過他更喜歡原來《列子》中的“蕉葉覆鹿”，雖然這個典故裏的蕉葉不是芭蕉。它講了這樣的一個故事：

“一個樵夫打死了一頭鹿，他怕別人發現，就把鹿藏在了旱溝裏，上面覆蓋上柴薪。但是樵夫記性不好，很快就忘了藏鹿的地方，便以為殺鹿的事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個夢，并在路上不斷嘟囔。

“一個路人聽見後，按他的話果真找到了鹿，并把鹿帶回了家。路人把這件事告訴妻子，妻子卻懷疑路人聽見樵夫說話這件事是在做夢。然而，被偷走鹿的樵夫心有不甘，晚上真的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藏鹿的地方和撿走鹿的人，竟然真的依照夢境找到了那個路人。”

這個故事給宋鳴夏一種夢幻與現實相交融的感覺。真假難辨，虛實相合，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不一切都是《南柯記》中的大槐樹嗎？南柯一夢，鏡花水月，都成空幻。

宋鳴夏這般想着，竟然看見那頭“鹿”的身影。

姜桐，來了。

這是宋鳴夏第一次看見姜桐單獨來這裏，他很好奇姜桐來這裏幹什麽，這裏背靠山脈，位置其實比較偏遠，宋鳴夏也是喜歡這裏安靜的空氣才來的。他看見姜桐一個人徑直上了山梯，就獨自跟了上去，他小心着讓自己既不會跟丢也不會被發現。

綠湖公園夜晚的小葉山很像日本畫家東山魁夷筆下的風景畫。藏藍色的樹木與藏藍色的天。

宋鳴夏跟了上去，發覺姜桐站着不動了，好像在等什麽人，他就躲在了遠一點的樹木後面。

很快，他聽見了姜桐的一聲慘叫，心驚了一下，趕緊看向那邊，姜桐躺在地上，脖頸裂開一個大口子，血流不止，而兇器，竟然在他自己手裏。

“怎麽會這樣……”宋鳴夏用手堵住傷口，但是怎麽都堵不住，血液從他指縫裏流出，在月光照耀下，呈現一種奇異的紅黑色。

姜桐幾乎說不出什麽話來，虛弱的要命。只吐出了一句：“救我……”

鳴夏确定這裏除了姜桐和自己沒有別人，很明顯，姜桐是自殺的。但是為什麽會自殺？如果是自殺又為什麽會讓他救他呢？

管不了這麽多了。“我這就帶你下山。”宋鳴夏把姜桐背在背上，試圖喊人：“有人嗎？”

回答他的只有空谷的回音。沒有人。

他将姜桐背起來，試圖走下山，可是天黑路滑，背着一個人實在是不好走，姜桐腹部的血液，已經把宋鳴夏的後背浸濕了，他越發害怕。

很快，姜桐已經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問他他也不說話。

宋鳴夏知道，他快死了，等不到救援的人，更等不到去醫院。

他用人偶，抽走了姜桐的靈魂。

拿起一塊石頭，将姜桐屍體的臉部毀壞，脫下他的外套和一切有辨識度，以及有他指紋的東西，将屍體綁上石頭推進了湖裏，處理現場。之後只能等待

姜桐原本的身體沉沒在綠湖當中，與往日的自己告別。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注1）

【回家】

宋鳴夏帶着他的魂魄回到了家裏，趕緊找到了柯蒂斯給他那個聯絡柯蒂斯的布娃娃，撓了撓它的身體，等待着他的到來。

姜桐問道：“我現在還活着麽？”

“應該算是活着吧。”

“你是誰？”

宋鳴夏想：果然已經不記得我了啊……“宋鳴夏，我們之前見過，你救過我，只是你忘了而已。”

“嗯，我現在變成什麽了。”

“人偶，你，我有魔法，你可以這麽理解吧。我知道你很難相信，但是确實如此，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想讓你身體，你原來的身體已經死了。”

“我清楚，謝謝你。”

“你是自殺？為什麽？”

“是，我是自殺的。但是，但是我說了你可能不相信，我沒想自殺，但我的身體這麽做了。”

鳴夏說：“我相信你，因為我就能夠做到這一點。但不是我做的，否則我也不會救你。”

“我相信你，也只能相信你。”

“其實，我是人偶師。”鳴夏十分相信姜桐，打算說出真相，但也不會什麽都說：“我覺得你可能是被其他的人偶師殺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能控制我的行為，比如自殺。而且這個世上還有很多這種……人？”姜桐很聰明，一下子猜到了。

“也沒有很多，但你身邊至少有兩個，其中一個是我。你還記得什麽可疑的人接觸過你嗎？”

姜桐想了想之後，說：“完全沒有。”

“我猜也是。我們能命令你做任何事，包括喜歡什麽，也包括讓你忘記。”

“那真是可怕的能力。”姜桐雖然這麽說，但是更多是好奇，如果能夠随意命令，豈不是随意掌控了他人的人生？而對方還不知道嗎？他甚至覺得，也許殺他的就是宋鳴夏，也說不定。但如果是他，自己好像也只能順從。如果不是他，更要靠近鳴夏。他是目前唯一知道“兇手”能力的人，也許還能夠保護自己。

鳴夏說：“……我們好像不能報警，只能私下裏查。因為這無法掩蓋你屍體的存在。我把你的屍體毀容了，不知道之後怎麽處理，只能想想其他的辦法了。你有什麽仇人嗎，他明顯是盯着你來了。”

姜桐只停頓了幾秒，然後說，“沒有。”

宋鳴夏覺得姜桐是個對人很和善的人，應該也沒什麽仇人。

姜桐問：“嗯，我明白。所以，你為什麽這麽快就趕了過來。你就在附近，這麽巧？”

“……我跟蹤你了，看你上了山，覺得很奇怪，所以去看看。”

“你跟蹤我？”

“……咱不說這個。我得告訴你，可能你會無法返回那個身體裏，你能接受嗎？我當然會盡力幫你。”

“總比死了強吧。我需要給我父母大哥電話，告訴他們我今天不回去了。”

“好。”

鳴夏推理到：“其實我覺得，他應該是給你下了兩個命令。一個是忘記他，所以你想

起來，而我是後來者，也不能違反他的命令。另一個是在荒郊野外自殺，這樣你一定會因為無人救助而死亡。但是你剛好遇見了我，怎麽會這麽巧呢？否則你必死無疑。你大可懷疑跟我有關，但确實不是我。”

姜桐則注意了他說的三個字“後來者”，也就是說。前一個人下的命令，後一個人是不能推翻的。跟時間有關……“那他要是再來怎麽辦，我還會死吧。”

“放心。”鳴夏說：“他下的是讓你自殺一次，而不是一直重複自殺。我現在對你下命令。1.以後你都不能夠自殺和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

2.你不能夠聽從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任何偶師的命令。”但是鳴夏也沒打算控制姜桐，即便那是一個十分誘人的想法。“這樣，你就不會有事了。但是還是要小心。因為我們不能控制其他人殺人，不代表你就不會有事了。”

“我明白。”但是姜桐內心很介意第二個命令，這代表自己以後都要為他人掌控，而不由自己。

這時候柯蒂斯出現了，他不再是人偶的形态，而變成了一個人。坐在宋鳴夏的窗戶邊，讓他一時之間不敢辨認。黑卷發、綠紫相間的瞳孔、黑白豎條紋的襯衫，黑色鬥篷，短皮靴。有一點好看的不像真人。

柯蒂斯說：“你找我？嘻嘻嘻。”

“你是柯蒂斯？”

“不然呢？怎麽，我不能變成人嗎？”

“我找你有事情，我們去外面說吧。”宋鳴夏不想讓姜桐知道太具體的事情，就出去了。

“好。”

“我的……一個朋友死了。靈魂在我這，我想請你救救他。”

“這不是好辦嗎？我還記得你們小區有個狗，你把狗的靈魂抽走，把他放進去，不就行了嗎。嘻嘻嘻。”柯蒂斯怪笑着。“這點小事，還用我叫你嗎。”

“你知道我說的什麽，我要人的身體，最好還是他原來的一模一樣的身體。能辦到嗎？”

“那可就有點難辦了，不過嘛，我還是有辦法的，需要你付出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你的骨頭，得是你自願切下來給我的，才可以。”

宋鳴夏沒說話。

“怎麽，害怕了。那我可就走咯。嘻嘻嘻嘻”

“不是，我是在想，什麽地方的骨頭都可以嗎？”

“對，都可以，你确定？”

“我确定。”

柯蒂斯遞給了他一把刀，說我可不會止疼，也不會治療傷口，只能把你的傷口用紅線縫起來，止止血。說完給他扔了一把刀，告訴他：“動手吧。”

宋鳴夏對着自己的腳趾，比量了很久，只是壓出了一個紅印子而已。沒有多少人能夠神色如常的切下自己的腳趾，他不敢動手了。

鳴夏說：“我不敢自己下手，還是你來吧……”

柯蒂斯怪笑着接過了刀，看着宋鳴夏将衣服的袖子塞到了嘴裏，閉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到來。

“1,2,3.”柯蒂斯又快又狠的切下了他右腳的小腳趾。一聲之後，血液橫飛。

“啊！”宋鳴夏一時沒忍住，還是叫了出來。“啊。”跌倒在地上，直打滾。翻來覆去的喊，他把自己想的太強大了，他沒能忍住，眼淚洶湧不止，汗流狹背。很快就沒有知覺，疼暈了過去。

斷趾之痛，有如挖心。

“暈了？”柯蒂斯說道，這次他沒有在笑，而是說：“他是你什麽人啊……”

柯蒂斯将傷口縫合，把宋鳴夏從天臺帶到了他的床上，給他上了一點傷藥，蓋上被子，就走了。他把姜桐的人偶帶走了，需要一天的時間，才能把他身體修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