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調查一

調查一

如果說，被背叛是呂依依需要傷心兩個月的事情，那麽視頻就是高中三年的陰影。這種陰影纏繞在她身邊。當她站在班裏男同學的面前時，她覺得自己并沒有穿衣服，是□□的。殘忍的事不止是男同學，更不止是在班裏。

她會被那些人安上一個什麽名頭呢，這是不能說的。即便有人知道那是李霖的錯，他才是傳播者。即便如此，除了那些交好的女孩會同情她，盡可能拿一些話去勸慰她，也不能真正為她做什麽。只能是暗自叮囑自己以後一定要小心謹慎。父母？更不會告訴他們。

發出就是發出，看見就是看見，知道就是知道，偏見也就是偏見罷了。

除非她逃離李霖，逃離這個中學，她必須考上大學，遠離這個城市，退掉班級群，删除所有相關的人，在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重新開始。開始扮演一個叫呂依依的角色，或許她也改個名字，雖然并沒有這個必要。但是改名字就好比剪短發，只是改變自己的一個象征儀式。

她只能逃離，連報複都做不了。但是現在，有人幫她做到了。一個叫尤清宣的男生，來自其它班級。雖然視頻裏沒有說是為什麽。但是據李霖說，是為了她。而且他将欺辱李霖的視頻重新發到了那個最初的群裏，獲得了和上一個相等的熱度。這個舉動也很明顯是為了她。

他長得很好看，下手也很重，雖然可以下手更重一些。人們都在讨論這個人是誰，和呂依依認識嗎？

“依依你認識這個人嗎？”

“不認識。”

“那他為什麽會幫你？”

“……我不清楚。”

“該不會是喜歡你吧。”

喜歡……從動機上看，這确實是個好答案。也足以解釋這一切。但是依依确定自己不會再有新的戀人，也不會再有人喜歡她，至少是在這個學校，至少是在這三年裏。誰會喜歡一個聲名狼藉的女孩呢？明明有那麽多更好的，當然清宣看起來也很優秀，想必不乏更多漂亮可愛的女孩子追求吧，她這麽想。因此，正義感好像更足以解釋這一切。思及此處，她決定開始喜歡這個人。

因為缺乏戀愛的可能性，因為沒有一個男生來安慰她，哪怕是靠近她——他們唯恐被摻合到這件事裏，被別人說：“嘿，你難道喜歡這個女孩嗎？你沒看過……她是怎麽樣一個不知羞恥的人啊。她在床上的樣子……”她的表情、她的叫聲、她胸部的形狀、她的身姿，宛如一個大字報，張貼給所有靠近她的人看。與其如此，不如不要靠近她，也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因為其他人不配得到她的最熱烈與真誠的愛慕。她只好喜歡尤清宣，并且怎麽喜歡都不為過。

于是她開始偷偷觀察他，發現清宣不怎麽喜歡出教室，偶爾獨來獨往。偶爾和宋鳴夏——那個被自己閨蜜拒絕的失戀男人，呆在一起。她不禁要想，如果鳴夏和思思在一起了該有多好，這樣鳴夏出來的時候可能會帶上尤清宣，而她也可以找借口呆在他們身邊了。她不該拒絕的！能和尤清宣交朋友的男生，怎麽會差呢，一定也很溫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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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宣既不喜歡打籃球，也不喜歡踢足球，也不喜歡跑步。他不喜歡做這些運動，但是喜歡散步，這一點和宋鳴夏相同。兩個人一起在日下散步，二人拉長的影子緊貼在一起。還有一種男高中生才有的活力與熱情，她發現清宣總是喜歡笑嘻嘻的，還喜歡嘴賤的去讨人嫌，常常引得女生害羞跺腳，生氣又沒辦法。

“候湘蘭，你的頭發怎麽這麽亂，不會上課又睡覺了吧。”清宣欠欠地說。

“我才沒睡覺。”然後湘蘭氣氣地把發圈拿下來，重新梳理。

“趙梓彤，我發現你胖了诶。”

“你……”趙梓彤想發火又說不出來什麽詞。她想說“你才胖！”但是很明顯胖這個詞和清宣就不搭邊。

“不過，人也變好看了，連眼睛都大了。你以前太瘦，看起來沒精神，別減肥了。”這樣一番話，讓別人說不清是在誇人還是在貶低，又或者是……關心她。

清宣的話總是很暧昧，讓別人都胡思亂想，他是不是喜歡自己？活脫脫一個芳心縱火犯。當然次數多了之後，大家就發現他就是這個性格，并不是喜歡誰，就是毒舌而已。——這一點鳴夏深有體會。

每次看見清宣和其他女生說話，除了女老師。呂依依都會感覺心裏發堵，雖然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可能，但是也不希望他和別人交往。不過聽說，尤清宣總會讓喜歡他的女生傷心，表白必被拒絕，搞得大家也不敢表白了。

【聊天】

但是呂依依還是鼓起勇氣，和別人要了清宣的微信。一天晚上，她加了他。清宣頭像是黑白色的，昵稱就是很簡單的“YYY”，像三個小樹苗，但其實是“尤”字的拼音首字母。

她鼓起勇氣發了一個“你好，你知道我是誰嗎。”

隔了一會，那邊回：“知道，美女。”清宣當然并不知道她是誰，不過很容易從頭像和昵稱判斷是一個年紀相仿的女生。

“嗯……其實我是”其實她大可以不說，但是她實在是太想問那些問題，只要問就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但還是沒有直接發出姓名。

“你也可以不說。”清宣看出了她的猶豫。

“你為什麽要揍李霖啊。”

呂依依，清宣已經知道她是誰了，不過他選擇裝不知道。“他長得醜，礙我眼了。”當然，清宣也可以只打李霖一頓，不必告訴他為什麽，也不必發視頻。這樣也會少很多麻煩，但是有必須如此的理由。

清宣知道，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有個人——并且是他那樣無理又暴力的人，替呂依依撐腰的話，就沒有人敢在她面前在談論那些話題和欺負嘲笑她了。她也能有一些自信，盡快回到平靜的生活。小狐貍清宣的猜測從沒有出過錯，事實也确實如此。

長得醜？這句話讓依依輕笑了一下。當然知道他在開玩笑。“是挺醜的。”她說。“我可以見你一面嗎？就一次。”

尤清宣：呀……又有麻煩了。“不能，我很忙的。有什麽你就這麽說吧。”

其實依依有禮物想送給他，不過這樣還是算了……依依問：“你知道呂依依嗎？”開門見山。

清宣：我是該說知道還是不知道呢？“知道。”最後他選擇這個答案。“商思思的好朋友嘛，很可愛的一個女生，怎麽了。”他選擇了商思思的朋友這一個身份，而不是李霖的前女友。

呂依依被誇的還很開心，心想他還挺會說話的。而後鼓起勇氣問：“那你怎麽看待她。”

“我不是說了嘛，挺可愛的。”

那你喜歡她嗎？——當然這句話只是編輯了沒發出去。“那你知道視頻的事嗎？”最後選擇問這個，撕扯開傷疤。

尤清宣想，她是個很勇敢的人，也不再想着糊弄她。“知道。”好幾分鐘。清宣都沒有受到回答，也沒有“正在輸入”的信息。因為在另一邊，依依的眼淚像珠鏈斷了線一樣，不斷地往下墜。濺落在手機屏幕上，死死盯着那幾行可憐的字，仿佛要從裏面看出點什麽來。

清宣知道自己惹了事了。但他很清楚自己需要扮演的身份，也清楚那個女孩的痛苦心情。于是花了很久編輯了下面的這行話：

“你不會覺得是她做錯了吧，或者是什麽羞恥的事情嗎。做錯和羞恥的人已經被我打了。難道誰穿着短褲，就意味着允許別人盯着她的腿一直看嗎？我可以在手機裏随便拍自己的醜照，但誰也沒有權利，不經過我的允許就偷看甚至是給別人看。你的那個朋友，呂依依。她年滿十六歲，雖然還未成年，但是在自願的基礎上，并沒有違法。她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和她曾經的男友。都用不着別人管。但是李霖沒有權利透露她的隐私，他是個人渣，依依是受害者。就這麽簡單，我也就這麽看的。”

這既是清宣真正的看法，也是他必須說的，他知曉自己此刻的态度對依依有多重要，可能代表着，她有沒有被世界抛起。就這麽重要，他必須謹慎，且負起責任。

“你還在嗎？”他又補充一句。思考再三，删除了“你還好嗎？”這一句透露了自己知曉對方身份的信息。

“我還在，你說的很對。我剛才出門了。我媽剛才我。”她撒謊到。而後問:“你有女朋友嗎？”她知道沒有，但想親口聽他說。

尤清宣：又是一個大麻煩，這可不行，她不會喜歡我吧……“沒有。”他老實說，因為這個撒不了謊。“但我有喜歡的人。”這句是瞎說的，為了斷她的念想。

“哦。”依依有點難過，雖然知道自己沒機會。“那我們能做朋友嗎，你別把我删除拉黑了就行。”哪怕是能看到朋友圈動态也是好的，甚至是黑白的頭像。可是，小狐貍從不發朋友圈。

朋友？清宣看見這個詞就想起了宋鳴夏那個喝醉（當然他自己不承認）的無理取鬧的夜晚，非要和自己做朋友。搞得他已經無法再直視這個詞，不禁哈哈笑了出來。真氣人啊，宋鳴夏。

“可以。”他說。清宣并不缺這個朋友。可是他想，那個女生可能把他當作了一種精神信仰與依靠，如果拒絕她，她會很難受吧。因此自己不能做出太絕情的行為和說出太讓她幻滅的話，依依如同緊繃的琴弦，稍微用力就會斷裂。

清宣清楚自己需要扮演一個幻象，依依想象中的幻象。

他大可以不做，讓她滾開，但是送佛送到西，既然幫了就幫到底。毀滅別人，從來不是尤清宣會做的事情。做了，或者逃避，就不是他尤清宣。

以後，每當清宣收到了來自不知名方向的一個目光，如果判斷可能是呂依依，他都會收斂一下自己的言行，不可以尊重女性，要樹立好榜樣。——當然他以前也沒怎麽過分。不過誰讓他答應了呢？

依依也從來沒透漏過自己是那個微信中的人，常常說“晚安”清宣看見都不會立馬回，他不會顯得很暧昧，很進退有度。一天兩個人在聊起看電影時，依依問他在看什麽，清宣故意說自己在看《阮玲玉》。

阮玲玉是上世紀有名的電影明星，也是個美女。成名後，因為陷入了幾個男人的感情糾紛，被無良媒體造謠抹黑，說她是壞女人，身敗名裂。最終為了自證清白，服毒自殺，年僅二十五歲，留下遺言“人言可畏。”

清宣是借此希望，依依能夠擺脫謠言與異樣眼光，走出陰影。

所以依依看了這個電影，她說自己很喜歡。謝謝你——這一句是在心裏說的。她很慶幸認識這個人，她依托這份希望活着。

當然，以上的這一切只是插曲，宋鳴夏根本不知道這些事。只是有一天夜裏，鳴夏問清宣怎麽看待這件事的時候，仍記得清宣說：“判斷一個人，可以看他對最親近的人如何。連戀人都能出賣的人，不配為人。”

鳴夏打趣到：“那你對你戀人如何，肯定很好咯。”

“我沒有戀人。”看宋鳴夏笑嘻嘻的，清宣就說：“怎麽，你要給我當啊。”

“你瞎說什麽呢。”然後砸了清宣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