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姜桐日常

姜桐日常

【書店外】

姜桐和宋鳴夏離開之後,兩人并肩行走,鳴夏問起他此次前來的目的。

姜桐說:“難道來見你就一定是有什麽目的嗎,不能是單純的想來看你?”

鳴夏沒說話。而是說起了關于這一周調查章文、商思思、衛婉和她哥哥的結果,沒什麽發現。

“這麽說,就不是他們了?”

“可以這麽說,也許是我們想多了。丁幽真是自殺的?或者和你的事沒有什麽聯系,畢竟那個名單上沒有你的仇人。”

姜桐淡淡的說:“誰知道呢。”姜桐也确實不知道是誰幹的,他有仇人,誰都有。但沒有深仇大恨,他沒做過什麽太傷天害理的事情。到底是誰這麽想讓他死呢?

鳴夏推理到:“他對你再下手的可能不是沒有。雖然他并不知道你是不是身邊有人偶師,如果有,對你下手會暴露身份。所以他一定不會冒這個險。……也許會開始控制你身邊人,讓他們對你們下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建議将你家裏所有人都試一遍。”

“什麽意思?”姜桐以為鳴夏會讓他身邊所有人都聽從鳴夏,那讓他就從尚有自由的傀儡變成了無法脫身的傀儡。

“你放心。我不會選擇讓他們對我馬首是瞻。我只會下令,讓他們不聽從任何人偶師的命令,包括我自己。這樣他們就還是你的父母和朋友。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會讓你一直跟着我,看着我做。”

“……”姜桐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這樣才能保護你,保護你的家人。如果兇手想通過控制他們來調查你的信息,或者調查我是誰。又或者通過他們的手殺死你的話……他們不會聽從,而是會直接暴露兇手是誰。”

鳴夏知道,被至親之人親手殺死,哪怕不是出于那人本人的意願,也是十分痛苦的,他不會讓姜桐經歷這一切。

“真的……”

鳴夏直視姜桐的雙眼,眼神十分堅定:“真的不能再真,如果你懷疑我會暗中動手,下令讓你忘記這一切的話……那就更不可能了。”鳴夏拉起姜桐的右手,想傳遞自己的真誠,然後說:“也許你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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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事實?”姜桐想,你愛我的事實?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是我對你下的唯一的命令,第一條是不讓你自殺和做傷害你自己的事,對嗎?”

“對。”姜桐想看看他到底要說什麽。

“第二條是,你不能夠聽從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任何偶師的命令。其實你應該沒有注意到,我不僅是讓你不能聽從別人。我也沒有下過這個命令:讓你聽從我自己。”

姜桐這才發現确實如此。不聽從除了他以外的人,也不代表一定聽從他。他一直沒注意這一點,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為他所控制。而他竟然沒有這麽做過……

他愣住了,如果有這個能力,那麽沒有人會不願意掌控他人,除非,這個人太傻。或者像宋鳴夏一樣,太過天真。

鳴夏像想起來什麽好玩的事情,突然笑了一笑,這才放下剛才牽起姜桐的手,說:“不信的話……我讓你現在學聲貓叫。”

姜桐并沒學,證明了鳴夏說的話是對的。否則就是鳴夏太過聰明,下了某個他不知道的命令或者利用了什麽他不知道的規則。姜桐有一種不相信他人的天性。

“你看你沒叫吧。”

“嗯……”

“走,李叔應該送你來的吧。如果你不介意就從他開始吧。”

“不介意。”

在成功騙到李叔之後,鳴夏先是詢問知道了李叔不是人偶師,也不知道這件事。

此刻,兩個人正坐在車裏的後座上,一如他們之前一起上學的時候。而後他問姜桐,“有沒有什麽需要問李叔的事情?”

姜桐回答:“并沒有。他是在我們家做了近十年的老人。我們都很信賴他。以至于,好像成了姜家的一員,有時候逢年過節,我們都叫他一起來家裏吃飯。李叔的女兒在國外上大學,常年不回來。他孤身一人,有時候我覺得他好像……”

“好像什麽?”鳴夏認真的傾聽着他的話。對于這個如今沉默的叔叔,姜桐回憶起了往事,并需要找人傾述一番,姜桐的眼神很溫柔。

“好像把我當成了他兒子一樣。我剛回國一年時候,那年我六歲,老實說,我連漢語都說不利索,因為父母在國外出去都說英語,在家裏也是半英半漢。我不太怎麽能表達我自己的意思。那時候,他送我上下學。我路過玩具店,想買一個木頭的玩具車。但是我卻形容不清楚,導致他們給我拿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在那邊十分着急。但是李叔,那時候他還年輕呢,他知道我當時總看一本葛爾斯汽車人的漫畫,就幫我詳盡的敘述了一番。”

“所以你買到了?”

“并沒有。那家店沒有那種玩具,我有點失落。但是小孩子嘛,總是轉眼就忘了。所以過幾天我就迷戀上了其他的漫畫書。”說到此刻姜桐一笑,在為自己過去的孩童天性感到歲月的流逝,時間過得好快……然後說:“可是十幾天後,李叔卻給我買來了,從別的地方。小小的紅色的汽車。我想他一定找了很久,畢竟我也不止找過那一家。”

“他的确是個很好的人。”鳴夏感嘆到,所以他決定尊重姜桐的決定,不問其他事情。

【姜桐家中】

然後兩個人一起去了姜桐家裏。他們先問了家裏的保姆——一個本地的阿姨,是個單親媽媽。她平時在家裏洗衣服收拾房間,很是勤快。為了供女兒上學而努力工作,并沒有什麽異常。

還有一個廚師——會做很多地方特色的菜,也是一個叔叔,雖然年紀和李叔差不多,都四十左右,但是有将軍肚而且禿頭。不過他話不多,孤身一人,并沒有結過婚。也沒有什麽異常。

不過姜桐說他家雖然有園丁,但不是專門服務于他家的,那個人一個月只來一兩次,但是今天不在。姜桐也不怎麽熟悉,那個人只和他爺爺和爸爸熟。

然後就剩下姜桐的父母了。

“你确定嗎?”鳴夏再問了一遍。他怕姜桐會有所顧慮,雖然這并不會傷害他們。

“确定。”姜桐說。他看着自己房間裏正在疊衣服的母親,姜桐的衣櫃非常有條理,春夏秋冬,不同顏色和樣式的衣服都要分開放,很是麻煩。就連保姆有時候也記不住,但是他媽媽卻很樂意給他幹這個。

過去媽媽說,她可以透過這些衣服看得出姜桐正在長大,而且越變越帥了。當然小時候也很帥,還說她特別喜歡姜桐衣服上的味道。

“不就是洗衣粉味嗎?”那時候姜桐問。他懷疑,媽媽是不是背地裏真的聞過自己衣服。雖然不能說變态,但怎麽想都覺得怪怪的。

“你的長褲是你在草地玩足球的味道,而你的那件長衫是你彈鋼琴的味道。你連帽衫是你削鉛筆的味道,你的手套是你冬天的時候,和同學一起在操場堆雪人的味道。”她這麽說。

鳴夏覺得姜桐不會懷疑他的父母傷害他,但是怕他們被利用。于是走進了房間。将姜桐母親的身體輕柔的放在床上。她确實不是兇手,這是毋庸置疑的。

“你有什麽要問的嗎?”出于必要的步驟,鳴夏還是問了。

姜桐沒有說話。

鳴夏知道他沒什麽要問的。但是姜桐卻說:“你說知道你最親近的人的秘密,是怎麽樣的?”

鳴夏回答:“不知道。我也沒有問過我的家人,即便我可以問。但是……他們既然沒有選擇告訴你,還是要尊重他們吧。想說的話,他們自然會說的。”

鳴夏想:我也沒有問過你和清宣,你們都是我的朋友。

姜桐說:“你說的很對。所以我也沒有什麽要問的。”他平靜無比,眼裏有鳴夏看不懂的情緒。

“嗯……”

姜桐帶着鳴夏坐在花園的秋千架上,兩個人一左一右地輕輕蕩着秋千。此刻,太陽正在落山,正是太陽與月亮交換班,互相嬉戲的時刻。也是另一種——日月之吻。

此刻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罕見的橙色,不僅僅只是晚霞帶來的,連東邊的雲朵也是橙色的。會讓人覺得,是不是有附近的工廠放出了橙色的濃煙,把天空和雲朵都染上了顏色?包括幾個小時之後,你也能在黑色的天幕上,看見橙色的雲。

這是宋鳴夏難以理解的一件事。

姜桐的秋千輕搖,他的臉沒有了往常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無波,不是冷靜而是淡泊。鳴夏覺得任何人經歷這些事都不會太好受。好好的幸福生活被打斷,還要去猜疑自己身邊的人,最可怕的是,萬一他們因為自己遇到危險怎麽辦呢?

姜桐說:“一會,我父親就要下班了,等着吧。”是讓鳴夏和他最後控制他的父親。

鳴夏沒有接那句話,反而是問:“你見過橙色的雲嗎?”

“橙色的雲……不就是現在嗎?很奇異,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

“是啊,我想下一場雨,看看會不會有什麽變化。”

這句話倒是讓姜桐笑了出來,不過鳴夏沒有故意逗他。“你想。你是掌控雨的神明不成?那雨豈是你想下就下的?”

“我想為你下一場雨。”鳴夏說。

“……為什麽。”姜桐轉頭看向他。

“因為——”鳴夏看起來很天真,仿佛真是什麽小小的神明。他仰望天空,期盼一場大雨。他認真的說:“因為下雨可以讓世間的一切都淨化啊~那樣的話,你就可以回到幾個月以前了吧。”

然後轉頭望向姜桐,兩個人對視。鳴夏看着姜桐的臉,姜桐長得很幹淨讓人很舒服,誰見了心情都會變好。“我想讓你回到幾個月以前。”鳴夏注視着姜桐幽深的眸子這麽說。

“那樣……我們不是就不認識了嗎?”姜桐想,你真的那麽那麽期盼嗎?

“那又有什麽關系。”鳴夏在心裏說:反正你以前不也是忘記我了嗎。

他又說:“這樣你也不會死了啊。還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的嗎?你如果死了,你父母一定會很傷心的。而且世上還會少一個完美無缺的人。我們認不認識又有什麽所謂呢?”

姜桐已經死過一次了,宋鳴夏救了他。然後他們才認識,才成為朋友,一起能坐在秋千上聊天。從某種程度上,鳴夏應該感謝那個兇手,但事實并非如此。平常安全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也是他想給姜桐的。

哪怕姜桐一輩子都不記得他。

姜桐自嘲:“我在你心裏是個完美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

“不止在我心裏。”

“我不是那麽完美的。”

“那就是接近完美。”鳴夏的語氣确定無疑。

“……你還真是”拿你沒辦法啊~姜桐心想。雖然他有意要扮演這種完美人設,但沒有做好。這種想法本身也并不完美。

“怎麽,你想給我分享你的缺點?那我倒是想聽聽。”出于想讓姜桐開心放松的心理,鳴夏如此調侃。

“好……我不愛做作業。”姜桐挑了個輕的說。

“這算哪門子缺點,誰都不愛做。你這就是變相的炫耀,我沒有什麽缺點了。”

“我不做家務。”

“你家有保姆啊,本來也不用你做。”鳴夏知道姜桐在忽悠他。

“我比較記仇。”(他喜歡報複別人)姜桐說了個真話。“而且還多疑。”(比如此刻對宋鳴夏)“你不害怕嗎?”

他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心,可能他今天真的很放松,也可能他對宋鳴夏為他做的事,說的那些話有了那麽一點小小的感動,一定只是一點。真正的缺點他沒有說,也永遠不會說出來,那是他生活甚至生存的方式。

“噗哈哈哈~”鳴夏捂着嘴笑,“我又沒惹你,你幹嘛報複我。而且這不是人之常情嗎,記仇的人也會報恩,多疑的人更加安全。也許你在知識上多疑,能夠發現一些新理論呢,成為數學家或者物理學家。”

“你真是……”你真是濾鏡太重了。姜桐心想;在愛你的人眼裏,連缺點也變成了優點。但是他卻沒愛過任何人,他不懂那種感覺。也許某一天會?他可能會從中發現點什麽新的感悟,但應該永遠都不會。

“可是你就是很好啊。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家庭。老實說,我過去想成為你。但是現在不想了,不是因為我發現你的缺點。是因為我很滿意我現在的生活。”鳴夏說。

姜桐知道沒人想成為他的。他覺得宋鳴夏對他很盲目,卻也盲目的可愛。一個不管何時何地,發生何種情況,都仰慕、相信、保護甚至愛慕你的人。大概誰也不會讨厭吧。但是他不會回應這種感情,他應該做不到。

姜桐承認,在所有愛慕過他的人之中,宋鳴夏是對他最好,也是最接近他的一個。姜桐并不讨厭他。如果可以,就讓他一直在身邊守護自己,如同衛星圍繞行星,行星圍繞恒星那樣,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姜桐不會接受他,也不會讓他離開自己,把目光轉向別人。

他就是那麽自私。

過了一會,姜桐的父親回來了。父親并不像很多家庭那樣嚴厲,因為姜桐從小非常聽話,沒有需要他發火的地方。而姜桐的母親又充滿活力,有一顆年輕的心。這個家也是近乎完美的。父親對姜桐也很好,自然不是兇手。

“現在我可以放心了麽?”姜桐問。

“不能。還有你那個朋友李聞聲。”

“你是說那個小浣熊?”

“哈哈。”鳴夏要笑死了,“你也覺得他像小浣熊?”

“這不是明擺着的嗎?”姜桐說,鳴夏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自己朋友。

說完,兩個人看着對方笑了起來,一開始還想矜持一下,但這種奇怪的默契實在太好笑。

姜桐說:“上學再說吧,除了他就沒別人了吧。畢竟我除了這些,也不怎麽和別人單獨呆在一起了,想要了解我,也只能問他們。”

“你忘了還有我。”鳴夏一語驚人:“還可以問我,還可以通過我殺你。”

姜桐沒想到這一點,他很好奇:“你不能控制你自己嗎?”

“不能。所以你連我也不能絕對相信。就算是我們約定好暗號,也是沒用的。因為被控制的我也是我,不是假的我。所以,你見我的時候,可以随時帶一些防身的東西。”

“讓我防着你?”

“對啊。”

“傻瓜。”姜桐沒想到他這麽傻,為了自己什麽都不管了。

“我不傻,我說的不對嗎?”

“對。”

然後兩個人回房間,下了一會跳棋。兩個人都是喜歡下穩棋,先架橋梁,然後運子。姜桐以前陪父母玩過,鳴夏自己玩過,兩個人玩的都很好。

不過明顯能看出來區別:鳴夏喜歡自己下自己的,不去管對手,只想着怎麽能最快到對面。而姜桐總喜歡堵鳴夏的路,并且每次計謀得逞,鳴夏都感覺姜桐身邊的空氣都愉悅了。

鳴夏不禁無語的問:“給我使絆子你就這麽開心嗎?”

“開心,開心的不得了。已經很久沒人陪我玩這個了。”姜桐笑嘻嘻的。

“那李聞聲呢?”

“他?”姜桐落下一個子,然後擡頭看向他,饒有趣味的樣子:“他不會玩,每次下棋都是很菜的那種,不像你我這樣難分伯仲,不相上下。”

“他知道你平時都這麽形容他嗎?而且我可沒和你難分伯仲。”然後鳴夏一顆棋子連續跳了五次。

“為什麽我堵一個你又來一個呢?”姜桐做苦惱狀。

鳴夏落子有力,像小火車一樣往前進:“我這叫做生生不息,無休無止。”

姜桐輕嘆一聲,有眼角帶笑:“你怎麽用上成語了。”

“這不跟你學的嘛,姜同學。”鳴夏也裝出謙虛的樣子:“你成績那麽好,我自然要取長補短、擇善而從了。”

“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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