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羅密歐與朱麗葉
羅密歐與朱麗葉
【海邊】
兩個人來到了海邊,這并不是一個觀光的好位置。沒有細沙,也沒有長椅和能坐着的臺階,所以沒有其他人。
晚上的時候。在這裏,你能呼吸到海藻的腥氣。而耳邊是傍晚,海水巨大的潮聲,時來時退,洶湧不止。鳴夏腳下踩鵝軟石,海藻四仰八躺,如同死在這個海灘上的生命那麽多。而如今活在這個海灘上的貝類、螃蟹、魚蝦和天上密布的繁星比起來,又是哪個更多呢?
每一個生命都和星星一樣,小魚也是隕石,既璀璨奪目,又不過只是芸芸衆生的一員罷了。
清宣拉着鳴夏的手,一直在海邊行走。風很大,清宣給他披上了衣裳。
鳴夏問:“海裏有多少生命海灘上已經這麽多了,海裏不是更多嗎?”
“是。像地球上的人那麽多。總有人因為無聊,要去找另一個同類。”清宣說的是姜桐,也是他自己。
“那你無聊嗎?”
清宣依然沒回頭,拉着他往前走。“不是有你陪我嗎?”
“你能回頭看看我嗎?我想和你并排走。”
“怎麽了”清宣停住了,海風将他頭發吹的四處亂飛,發絲在不同的位置勾勒着清宣極豔的面孔。太陽已經落下,天馬上要徹底黑了。而這裏,并沒有路燈,遠處才有。
“為什麽”清宣問。
“因為這樣我才能看得清你的臉。”
然後兩個人并排走在一起,雙手卻沒松開。
走了很久,鳴夏問: “我們會去向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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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沒人找得到我們的地方。”
“我們什麽都不管了嗎?”
“什麽都不管了,什麽都不要了。在我以前,我也曾出走過,但我沒能成功,又被找了回去。”這是清宣第一次談起自己的過去。
“為什麽你逃跑了?”
“因為他們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們。現在我們要找一個全新的地方,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生活。”
“……好。”
“好什麽好。”清宣按了按他的手心,說:“你怎麽什麽答應。”
“只要你說我就聽。”
“……”清宣想,他還真是聽話啊……這樣也行嗎。清宣開玩笑說:“我把你放在一個孤島上,孤島只有一塊石頭,不過時一塊很大的石頭,我們就睡在上面,四周都是海水,誰也不會來。”
“漲潮呢,會把我們淹沒嗎?”
“不會,那樣我們還會剩下僅僅容納我們兩個人落腳的地方。漲潮的時候,我就能永遠抱住你了。”
“我們吃什麽”
“我拿一個魚叉,你拿一個漁網。我們吃什麽就捉什麽,海裏那麽多魚,你可以吃一年都不重樣。”
“那我們喝什麽”鳴夏想,海水可不能喝的啊。他是真的在想這個問題。“我們需要淡水。”
“如果你渴了,就喝我的血,直到我的血流盡而至。”
“……我不會喝的,我寧願渴着。”
“還有問題嗎?”清宣問。
“沒有了。你現在就帶我走吧,我還能給那個島取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嗯……‘宣夏島’。”
清宣聽了大笑,說:“這不就是我們的名字嗎?你還真是偷懶,那我們現在就走。”
兩個人都知道,他們不會找到那個地方,即使找到了他們在上面也活不了幾天,但還是做着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清宣把他拉到了一個帳篷下的椅子上坐着——大大是白色帳篷,特別牢固。這裏一般是海邊建立的,休息的地方,不過這個好像是私人的燒烤店,現在已經收工了。
兩個人就看着海天相接處,清宣不能把他真的帶到島上,他沒有船。但只要知道有這麽一個人,願意和他一起颠沛流離,也就足夠了。畢竟鳴夏就是這麽傻。
“我們要一直坐到天亮嗎?”鳴夏說。他們面對面,中間有一個白色的圓桌。
“你想坐嗎?”
“我想。但是這樣你會冷嗎?我可以把這些桌子蓋成一個房子,讓你住在裏面。”
“噗……哈哈哈。你別逗我了。”
鳴夏怕他不信,說:“你別笑啊,我很會玩積木的,你忘了我們上次拼圖了”
其實清宣并不是嘲笑他做不到,而是覺得鳴夏這麽認真,才好笑的。現在更認真了,反倒愈加好笑了。他笑着笑着,反而認真起來。“我不能帶你走,我們回去吧。”一切只是個美好的幻想而已。
“……你騙我。”鳴夏板着個臉,稍稍委屈。
“對不起,下次吧。”清宣這麽說也很難受。“你還挺失望的呢,真想去嗎?”
“我以為你會帶我走,哪怕不是那,而是其他什麽地方。”
“為什麽想走。”清宣想,姜桐待你不好嗎?但他沒說出口。
鳴夏也沒說話。
兩個人手牽着手,往來時的方向離開了。太陽一點餘光也沒有,整個海面漆黑一片了。
鳴夏說:“好黑啊。”
“你怕黑”
“我只怕看不清你的臉。”
“……”清宣發現,鳴夏總能說一些讓他感動或者心動的話,比情話還要動聽。而鳴夏自己卻沒有絲毫自覺,總在不經意間撩人。這是個壞習慣,得改。
清宣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手機幾乎要沒電了,清宣回家就忘記給它充電了。但他不管這些。
“這樣好點了嗎?”清宣問。“能看見我了嗎?”
“看的清。”
而後他們向夜色走去。他們還是打到了車,在不平整的街道上,手牽着手坐在車上。
多年以後,鳴夏并不能完全回憶起那時的場景,但美麗的意願,美麗的拼圖,美麗的待續的電影般的故事,在落筆的一刻,也耀動着燦爛的金黃色,随着潮水、濕氣、海藻的腥味、西面的涼風、帶有坡度的晚間街道一起存在着。
也記住了那個虛幻的地方——一個叫“宣夏島”的所在。
-
第二天,他們按時來到了學校。尤清宣說他今天還要去排練地方,哪怕很可能沒有他的戲份,但他必須在場。即使會因為姜桐不爽,他也不想躲。更是因為清宣姐姐的一通電話。
昨天晚上,姐姐尤岚隐給他打電話,關心一下清宣的近況。
尤岚隐:“最近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失戀了。”
“啊你說什麽哈哈哈哈。”
“……沒聽清你笑什麽。”清宣坐在床上脫襪子。
“哈哈哈哈,你快跟我說說,姐姐安慰一下你。”
“我看你是笑話我。”
“哪能呢。”然後電話那頭又傳出來笑聲。
清宣大致給她講了一下。
“……活該,讓你等。不早點下手。”
“你罵的對。”
“不過你還是有機會的,比如……等姜桐死了的。”
清宣受不了她:“不如你去把他殺了那你真是我親姐。那倒不至于,我感覺他們很快就會分的。”
“怎麽說”
“直覺。”
尤岚隐說:“他連你都看不上,這宋鳴夏倒是厲害啊。我弟弟那麽帥,我不理解啊……”啧啧稱奇。
“他沒你這眼光。”
“那是,你姐夫待我可好了。”
清宣怕他秀恩愛,趕緊打斷她。“行了行了,知道啦。”
“不過我勸你,還是得去。一來,你不去,他們發生什麽你就不知道,那宋鳴夏有事的時候,不就不找你了嗎。二來,如果你不在他眼前晃悠,他很快就會忘了你的,男人的心就是這麽反複無常;三來,如果他無聊的時候,受欺負的時候,你可以陪陪他,還可以挖挖牆腳。四來,你能給他們搗搗亂,如果你在場,他們會收斂一點,只是你很難受罷了。”
“……你說的有道理。那我明天還是去吧。”
姐姐很有自信:“那是。不然我怎麽追到你姐夫的,我的小花招可多呢。”
“知道了,挂了吧。”
“我還沒說完呢!忘恩負義、見色忘姐的家夥。”
【前天的籃球館】
在清宣沒有來的那一天,也是他喝醉的那一天。姜桐和鳴夏單獨來了這裏。
一路上,鳴夏沒說過什麽話,他還不太适應兩個人的關系,覺得怪怪的。仿佛是朋友,就可以什麽都說;是戀人,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一樣。
但姜桐卻沒有這樣的煩惱,他和往常一樣,該說什麽就說什麽。絕口不提那天的事,和朋友也沒有什麽區別。鳴夏一邊佩服他,一邊覺得有點失落。
“尤清宣沒來啊?”姜桐明知故問。
“大概是沒有他的部分吧,也沒必要在這幹坐着。”
姜桐一想起尤清宣那張上午來找他的死氣沉沉的臉,跟天塌了一樣,覺得實在好笑,暗自幸災樂禍。他不來,渾身都舒坦了。
“那我們走吧。”姜桐希望他永遠不來了。
這一天是排練第二幕,需要鳴夏出場。
第二幕第二場是月夜幽會……一聽見那些臺詞,鳴夏就想起來昨天晚上的事,實在是不忍直視。他恐怕這輩子都沒法好好看待這段戲了。
即使他把視線放在一邊,還是能聽見姜桐和鳳晚眠的富有感情的聲音……鳴夏用了按了按臉,試圖讓臉紅消下去。
然後第三場到他。這一場羅密歐請求神父幫他主持婚禮,臺詞他之前和姜桐對過,只不過現在需要演出來,還得有點動作才行。
臺詞不是鳴夏的問題,這動作……他在場上不知道手該忘哪出擺了。鳳晚眠在一旁指導他。
姜桐笑他:“你這身體這麽僵硬。”
“……”鳴夏覺得似乎不是說他現在,仿佛說他昨天晚上一樣。一股羞恥之情油然而生。
兩個人的行為不管是場上還是場下都沒有逾矩之處。至少沒人懷疑他們的關系。姜桐從來沒想過和他公開,他連是否戀愛都是存疑的。他覺得和往常一樣,沒什麽特別的,只是多了個可以進一步撩撥的工具,僅此而已。
鳴夏特別喜歡自己一句臺詞:“最甜的蜜糖可以使味覺麻木;不太熱烈的愛情才會維持久遠;太快和太慢,結果都不會圓滿。”(注1)
他覺得自己的戀情就是這麽沒頭沒尾的,如此匆忙。莎士比亞真是個哲學家,說的話也這麽有道理。而他的這段戀愛也正是如此,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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