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老同學（2）

老同學（2）

第一天上班，童博就鬧出了笑話。聽到主管說給他安排了mentor時，他還以為領導是要請他吃饅頭，禮貌地推辭道：“不用，我吃過早飯來的。”

所幸主管對他的情況早就知曉，不過詫異片刻便恢複了常态，說道：“Sara是你的導師，你就先跟着她學習吧。”

中午，章昊跑來找他一塊兒吃飯。他們如今在一個寫字樓裏辦公，只不過童博是在章昊公司裏駐場的外包人員。兩人的身份一個是甲方，一個是乙方。

他們沒去食堂，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找了家日式餐館，章昊說第一天上班得要慶祝下。他跟童博說，工作上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別擔心，多看多學。除了請教導師外，也可以來問他。童博所任職的外包公司是做人力資源服務的，對接的正是章昊的部門。那塊工作他很熟，指點一下童博還是不成問題的。邊吃飯，他邊給童博介紹了這塊工作的主要內容，操作流程等。

又是輔導工作，又是請吃大餐，這麽殷勤的甲方，誰見過？童博覺得不好意思，欠了章昊的人情，但他性格寡淡，說不出華麗的詞藻，總說“謝謝”又太空洞，于是他對章昊說：“等我發了工資請你吃飯，地方你來選。”

章昊讓他要盡快融入團隊。他也按章昊說的做了，每天中午跟同事一起吃飯，偶爾請大家喝個奶茶，可無論他怎麽努力還是跟他們隔了一層壁。同事們平常讨論的內容，以及熱衷的事物，幾乎都是他不熟悉的，根本插不上嘴。

這一點章昊也發現了。童博作為一個27歲的年輕人，生活方式卻和72歲的老人差不多。即不了解時尚，也不關注娛樂，就連宅男圈中無人不曉的幾位女老師，他都沒聽說過。沒有社交圈，愛好也是空白，女朋友都沒談過一個，童博的生活蒼白得有如牧師的床單。這讓章昊十分錯愕，同時又覺得很可貴——他是童博唯一的朋友了。

除了工作，他們私下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吃飯、逛街，游泳。章昊約得太勤了。童博其實并不怎麽想去，但也不好意思總拒絕。

自從在寫字樓上班後，童博天天被周圍的人耳聞目染，接觸到了一種新式的煩惱——知識焦慮。傳染性很強，且人人自危。連那些動不動就喜歡charge別人的高級白領，私底下也很是惶恐。童博身在其中，免不了受到影響。過去，由于他明白自己是塊什麽材料，因而從未想過要長風破浪、大展宏圖，當然現在也沒有這樣的奢妄。只是生活突然給了他一點甜，便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心如止水了。

“你考上了博士，以後就能去當大學老師，或者到外企裏上班……那多好啊！”童一山曾有過這樣的期盼。

雖然，他只是個外包，但也算是正兒八經在外企裏上班的。想到童一山的這點執念，也為了自己的前途，他頭腦一熱，跟風報了個英文班。工資還未到手，就先刷掉了幾萬塊的信用卡。比起學習，更重要的是學習的态度，如果童一山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定會喜極而泣吧。

現在童博賺得是比過去多了，可開銷也在增加。除了學費外，日常開支也不少。以前他沒什麽交際，光吃吃喝喝的也花不了多少。現在章昊三天兩頭地約他，雖然回回都搶着買單，但童博也不能都讓他來掏錢。

當然最困擾童博還不是錢，而是他急需喘口氣，一個人清靜會兒。現在有了學習的理由，他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拒絕章昊了。

看到老同學這麽努力求上進，章昊表示十分支持。為此，他特意把約會地點改到咖啡館，說是要幫童博開小竈，輔導功課。出于勞逸結合的考慮，在學習結束後他還給安排了一些娛樂項目，如打球、游泳什麽的。

對此，童博苦不堪言，立馬就有了厭學情緒。這天，章昊又在咖啡館裏給他做語法分析。突然手機響了，童博如獲大赦，接起電話的時候手都抖了。章昊好奇地瞟了一眼屏幕，是個陌生來電。

童博很是意外，電話居然是小美打過來的。他曾經幾次撥打對方手機，起先是無人接聽。之後，在某個百無聊賴的夜晚，他給小美發了一條消息，問：“在嗎？”

這是每一個直男都會用的開場白。

立馬就有了回複：某用戶開啓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好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他再打電話時，發現已是空號。

“好長時間沒見了……你還好吧？”小美問道。

“挺好的。我換了個工作，不在以前的地方上班了。”

“哦，那恭喜你。那個……你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

小美的話還沒說完，童博就痛快地答應道：“方便！我馬上過來，你把地址告訴我。”

“啊……”小美愣了下。這事也不需要見面吧？但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把地址告訴了童博。

挂下電話，童博一臉抱歉地對章昊說：“有點急事，我得先走一步。”

看他樣子還真是很急，連說話的語速都比平時快了一倍。

“我送你過去吧。”章昊說着也準備起身。

“不用！我自己打車……”童博趕緊把桌上的英文課本塞進包裏。

“這個點不好打車，還是我送……”

章昊的話還沒說完，童博已經拎上包走了，一溜煙的功夫就跑到了外頭。

在路口等了半個鐘頭，童博才打上車。到了約定地點，一下車他就看到了小美，她站在一間舞蹈教室的門外。由于沒到上課時間，大門還緊閉着。

“小美！”童博喊了一聲。

小美擡頭望過來，顯然是聽見了，但卻沒做出任何回應。

等到童博走到跟前，她才讷讷地說道：“來了啊……”

童博見她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小美沒答話，只管自己在那兒東張西望，好像在找什麽人。過了一會兒，她才把目光放到童博身上。對她來說，聯系童博是冒風險的事，萬一有警察跟着呢。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了，她絕不會這麽做。她思來想去一整夜，能幫她、肯幫她的也只有那些被她騙過的傻瓜了。

“你氣色不錯。”小美對童博說。

“嗯，我最近一直在游泳。”

“哦……”小美幹巴巴地接了句：“游泳挺好的。”

氣氛有些尬。童博還在苦惱要聊點什麽好，小美已經直奔主題了。

“能借我點錢嗎？急用！”

“要多少？”童博想着自己還欠着人醫藥費呢，正好一并還了。

“你有多少？”小美問道。

童博愣了一下，沒好意思說自已現在是負資産。他問小美：“你要的數目大嗎？我恐怕一時拿不出太多錢。”

“你有朋友可以幫忙湊點嗎？”小美有些着急：“如果今天拿不到錢，Lisa就危險了！”

童博臉色一下變了：“是上次那夥人來勒索你了嗎？聽說他們是做走私生意的，我覺得這件事還是應該要報警。”

聽到“報警”，小美立馬皺起眉頭：“不行！我早就跟你說過，那些人是惹不起的。何況，Lisa還在他們手上……”

“什麽？是綁架嗎？那更得報警了。”

“要是報了警，我也脫不了幹系。”小美終于說了實話。

童博愣住了。

小美支支吾吾地說道：“Lisa拿了他們的貨，我幫着一起賣的……只要把錢還給他們，這事就能解決了！”

“那些貨值多少錢？”

“十幾萬吧……你能先借給我嗎？”

童博坦白道：“這麽多錢，我拿不出來。”

小美洩了氣，一下跌坐到地上。

童博問她：“賣貨的錢呢？全都花光了嗎？”

小美沒好氣地說道：“只賣了兩萬多塊。為了盡快出手，全都是低價賣掉的。”

十幾萬的貨才賣兩萬塊？雖說是贓物，但這價差也未免太大了。童博認為這裏頭多少有些水份。一問，果然如此。那批貨頂多也就值了六、七萬，但小美她們有把柄在對方手裏，所以不認也得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