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臺下有頭有臉的世家公子都得了一塊令牌,在令牌上寫下名字和金額,再将令牌綁上鮮花扔到臺子上,便算出了價。

價格上不封頂,最終令牌上價格最高的人,便能抱得美人歸。

若是家世背景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甚至連出價的資格都沒有。

還沒等人海中的吵鬧平息,令牌就從四面八方扔向青鹽,她腳邊頓時蕩開一片花海。

她站在其間,一動不動。

如果有人此刻能夠在高處望見青鹽的眼睛,就能看到她中湧起的霧氣,仔細看還能看到她臉上碎裂的淚珠,在燭光中泛起細碎的光來。

顧憐就是這樣,在不遠處看着她。

他盯着青鹽,總覺得,下一瞬青鹽就要在他面前破碎。

青鹽身後是鋪天蓋地的歡呼,她覺得那些聲音似乎離她越來越遠。青鹽仰頭看着面前開得正好的芍藥花,緩緩閉了眼。

臺下的吵鬧聲愈演愈烈,衆人紛紛揣測最終青鹽會以什麽樣的價格被買下。

價格越喊越高,驚呼聲此起彼伏,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從雪花白銀一路喊到黃金百兩,這場關于財力和身份的你争我搶逐漸變得與青鹽無關。到了最後,無非是看,誰能出得起這些錢,誰就能為自己掙得面子,還能順便抱得美人歸。

人群之中争執不下,只到有一道聲音铿锵有力地喊了句:千兩黃金。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連角落裏的幾聲犬吠都聽得清清楚楚。

衆人後知後覺,開始在人群中尋找方才這道聲音的來源。

青鹽沒有回頭,她閉着眼睛都知道,這道聲音屬于誰。

黑壓壓一片的人潮,有默契地為陳金粟讓開一條路,他一步一步悠哉悠哉地向青鹽走來。他一只手提着那寫了字的令牌,另一只手随意搖着扇子,胸有成竹看向臺上那道亮眼的風景。

此刻,他也是這亮眼風景中的一部分。

他輕輕一松手,令牌墜在青鹽腳邊,發出清脆聲響。

見青鹽沒有動作,陳金粟不慌不忙,擡腳就往臺上走。就在陳金粟踏上臺階的瞬間,青鹽猛地張開眼,躲開他伸來手,閃身向宴春樓跑去。

陳金粟愣在原地。

眼看青鹽當衆折了陳金粟的面子,人群中頓時炸了鍋,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陳金粟臉上明顯挂不住了,他眼中騰起怒火,手背因為用力而暴出青筋,若是他再用力些,就快要把扇骨捏碎。

他當即帶着人就要往宴春樓裏闖。

奈何人潮洶湧擋着他的去路,他落在青鹽身後,眼睜睜看着她背影進了宴春樓。

“都給我讓開!”陳金粟一聲怒吼,身前的人像是見了貓的老鼠,竄得飛快。有的沒有地方落腳,就竄到一旁樹上抱着,等陳令史通過。

身前擋路的人被清了個幹淨,陳金粟擡手示意身後府兵跟上。他眼中晦暗不明,但憑借周身殺氣,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模樣,打眼一看不難猜到,今日陳金粟就算是搶,也要将青鹽從宴春樓裏搶出來。

他帶着人就往宴春樓沖,就在這時,空中一道身影劃過。

顧憐落在他面前。

陳金粟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是心裏的怒火被填了把柴,頓時燒得更旺。他把手中的折扇合起來當做配劍,抵在顧憐胸口。

“又是你。”陳金粟語氣中的不快傾瀉而出,不遮不掩。

顧憐垂眸看了眼陳金粟的折扇,若無其事對上他的目光,點了點頭。

陳金粟沒有耐心揣測顧憐表情背後的深意,他眉頭越皺越深,手上猛地用力,将顧憐推了個趔趄:“滾開!”

說罷,陳金粟帶着人就要掠過顧憐闖進宴春樓,還沒走出兩步,他就聽見噌地一聲。

寒光一閃,顧憐倒是先拔了劍。

“陳令史。”顧憐語氣中沒有起伏,像是地獄來客,“要去哪兒?”

聽着顧憐陰森森的聲音,陳金粟不由得腳步一頓。不過,只有一瞬。

心高氣傲的陳金粟哪裏會被這種小場面唬住,他回過神,臉上帶着玩味的笑意。

“怎麽?顧侍郎今日不看城門,倒是看起青樓的門來了?”陳金粟掃了一眼顧憐手中的劍,那劍被擦得锃亮,映出街上花燈的影子。

見顧憐不回答,陳金粟那副高傲跋扈的模樣很快又回到他臉上。他當然不覺得顧憐敢當衆傷他,他甚至不覺得顧憐有拿劍指着他的勇氣。

顧憐有什麽膽子敢當衆和他搶人?

就算是整個顧家站在陳金粟面前,他都不會因為害怕而多眨一下眼睛。

更何況只有顧憐一個人。

陳金粟一揮手,身後府兵紛紛拔劍。一時間,寒光四散,圍觀的人群驟然向後散開,給他們騰出一塊空曠的天地來。

“關你什麽事?”陳金粟沒将顧憐放在眼裏,他俯身拿起寫着千兩黃金的令牌,向顧憐揚了揚,花瓣在他手中亂顫,“我拿自己的東西,顧侍郎不要多管閑事。”

“現在就下定論,恐怕有些早吧?”顧憐微微一笑,看得陳金粟眉頭更緊。

“哦?莫不是顧公子出不起這麽高的價,又想要貪圖享受,這才想與我撕破臉?”陳金粟朗聲笑起來,“我以為顧侍郎不近女色,沒想到竟與薛禦史是同道中人,一樣的人窮志短,自命不凡。”

顧憐安靜聽着,眼睛始終看着陳金粟手中的令牌,他臉上挂着讓陳金粟不明所以的微笑。陳金粟總覺得,顧憐看到他的令牌之後,眼中透露出一道勝券在握的得意來。

“顧某并非想要與陳令史撕破臉,只是尚未公布出價最高的人,陳令史這樣急着去宴春樓,恐怕有失禮節。”顧憐垂下眼睛,緩緩說道。

此言一出,引得人群中發出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來。

陳金粟愣了一瞬,而後開懷大笑,笑聲震耳欲聾。

顧憐淡漠看着他的動作,一動未動。

陳金粟将手中的令牌甩得更起勁兒,令牌下面的流蘇在顧憐眼前上蹿下跳,幾乎要飛到顧憐臉上去。

“顧侍郎,既然賭局已開,就要願賭服輸。方才已經說了,每個人要将自己所出價格寫在令牌上才作數,價高者得。”陳金粟看了看顧憐空落落的雙手,臉上笑容沉穩篤定,“顧侍郎現在再寫,可不作數了。”

顧憐點點頭,看起來十分認可陳金粟的話。

“嗯,願賭服輸。”

陳金粟臉上的笑容變得張狂,他看見顧憐逐漸低下頭,已然是一副認輸服軟的模樣。陳金粟用折扇拍了拍顧憐的肩膀,向他靠近一步。

“一兩銀子有一兩銀子的去處,”陳金粟說着向顧憐揚了揚下巴,随後又将手中令牌在顧憐面前晃了晃,“千兩黃金有千兩黃金的去處。”

陳金粟站直了身子,眼中帶着狠戾笑意,慵懶道:“顧侍郎,請讓路。”

顧憐像是沒聽到陳金粟的後半句話一樣,仍舊站在那裏。陳金粟擰不過,打算繞開他直奔宴春樓。

可是,他往左,顧憐便往左。他往右,顧憐也往右。

陳金粟看出來了,顧憐今日是鐵了心要和自己做對。怒火剛要發作,便聽到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

“啊!這是……顧侍郎的令牌!”

此言一出,人群重新躁動起來,他們争先恐後想要看一眼顧憐的出價。

陳金粟聽到這話,眉毛一挑,他饒有興致看着顧憐的眼睛。左手一伸,他的随從便從人群中将顧憐的令牌奪了過來,放在陳金粟手中。

陳金粟看着顧憐,眉毛逐漸向下落,他的眼睛像是狩獵的餓狼,正準備一口咬住獵物,不給它任何喘息的機會。

“讓我看看,顧侍郎給了幾個錢?”

陳金粟的手指在令牌邊緣上摩挲,他心裏已經打好了草稿,要如何羞辱顧憐。以高位者的姿态讓下位者失去自尊,他太擅長了。

盡管他的官職不如顧憐,他也有這樣的能耐。

陳金粟悠哉悠哉低下頭去看,卻在眼睛觸及令牌的瞬間僵住。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臉上一會兒綠一會兒白。從放大的雙眼到抽動的嘴角,無一不在透露着四個字——

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顧憐用工工整整蒼勁有力的筆法,先他一步在令牌上寫下的出價,竟比他的千兩黃金多出一兩銀子。

只多一兩。

顧憐擡起頭,對着陳金粟目瞪口呆的臉欣賞了一會兒,随後他緩緩擡手收了劍,又從陳金粟手中接過自己的令牌。

陳金粟整個人像是被凍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等他堪堪回過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空無一物。

“一兩銀子有一兩銀子的去處,千兩黃金有千兩黃金的去處。”顧憐理了理衣服,又拍拍陳金粟的胸膛,“願賭服輸啊,陳令史。”

說罷,顧憐轉身便要向宴春樓走。

陳金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将他扣在原地。

“放你的屁,你定是偷偷看了我的令牌,如今只加一兩銀子來侮辱我!你說!你是怎麽知道的!”陳金粟被氣的氣息不穩,連呼吸都帶着怒意。

顧憐倒是心平氣和,即便是被扣住雙臂,也絲毫不慌:“陳令史倒是說說,我是如何窺探一二的?”

陳金粟啞口無言,寫令牌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要出多少錢,寫下千兩黃金,也只是自己一時興起。

難道這是巧合嗎?

陳金粟斷然是不信的。

他雖然不知道顧憐用了什麽法子,但他對顧憐動了手腳這件事深信不疑。

“顧家,出得起這麽多錢嗎?”陳金粟冷笑一聲,卻沒藏住桀骜冷笑下微不可查的顫抖。

顧憐沒吭聲,陳金粟心下稍安,他扣着顧憐的勁兒更大了些。

“我就知道!沒錢來顯什麽眼?若是買不起就別來呈口舌之快,裝什麽大尾巴狼!”陳金粟像解氣似的,對着顧憐狠狠罵了幾句。

“誰說出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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