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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我有沒有做夢,我自己一清二楚。
這是我曾經做過的夢,一個叫不上名字的日本小城,一對恩愛的夫妻,我有超能力的弟弟,和我。
但我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在做夢。
當我意識到我在做夢的時候,我就要醒來。因為夢,夢說白了,不過是大腦的天馬行空——用一種支離破碎且低效率的方式,整理我曾經見過的信息。
我不需要在夢境中整理信息,我的大腦在我清醒的時候就能做到。
但當我想要從這夢中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做不到。
那個被稱作“媽媽”的人穿着圍裙從廚房中走了過來,她的臉上的笑容可以說是毫無防備:“空空?你最近一直在忙什麽?飯做好了,是你喜歡的。難得回來一趟,就和大家一起吃飯吧。”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媽媽真是太棒了,但是一想到爸爸也在桌子上,就不免得心情低落了起來呢。”
一個我不太記得住臉,長相平平的男人在旁邊叫了一聲:“爸爸可每天也有認真工作,給別人努力舔鞋底的。”
“媽媽辛苦了,趕快坐下休息吧。”
“嗚哇,空空都會關心媽媽了。”
“媽媽太累就不好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來做就好了。”
“……空助,爸爸也在這裏哦。”
背後好像傳開了奇怪的聲音,但我絲毫沒有在意。
那個被稱作“媽媽”的人問:“空空最近在做什麽?”
“啊,只是小楠拜托我做了一些事而已。”
“兄弟之間互幫互助,媽媽都要哭了。”
“好了,媽媽,快點坐下吧。”我把她扶到了椅子旁,“嗚哇,這麽多好吃的,媽媽辛苦了。”
我的弟弟,超能力者齊木楠雄,冷淡地坐在餐桌的另一端,我到來後,他甚至連眼睛都懶得擡。
我們在合作一些事情,但這不代表我們之間是有交流的。他大概是已經習慣了諸如心靈感應之類的交流方法,但我早就屏蔽了心靈感應。
——用一個看上去像是棒棒糖的裝置。
我恍然意識到這是在夢中,我想立刻站起來,離開這個讓我感到溫暖到不真實的地方。
但我的行動卻不被我自己掌控着。
這好像不是夢境,而是曾經的确發生過的事情。
(42)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你一定在想這個東西的造型怎麽像卡通屎太傷心了怎麽可以懷疑哥哥的審美?”
“只要啓動就會隐形但是放心你留下來的腦控效果不會消失的,畢竟我是世界上最關心弟弟的哥哥嘛——哈哈開個玩笑。”
“什麽,再檢查一下?再檢查一下這種事情沒有必要。”
“畢竟關于楠雄你的事情,哥哥我可是從來不會馬虎的。”
(43)
整個小鎮都很安靜。
不如說是安靜得過分了。
我沒有辦法睡着,我睡着的時候從來不做夢。
所以當我做夢的時候,我就吓了醒來。
整個小鎮都籠罩在一種怪誕的暧昧橙色偉光之中,如同棉花一樣柔軟的作物像潮濕森林裏肆意蔓生的菌子。
而那些奇怪的光,就是從這些菌子中散發出來的。
——這一切都不同尋常。
其實我早就見識過了很多種不同尋常,但當我闖入K博士的下塌處,發現他正用一種可以說得上是粘人的姿勢抱着項目呼呼大睡。
——這簡直是不同尋常中的不同尋常。
我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想要叫醒K博士,但無論是我拍臉還是叫他的名字——我是指,我們常對他的那個稱呼——乃至輕微的電擊,都對他沒有任何效果。
K博士還在呼呼大睡。
有陰影一樣的東西落入我的眼睛。
我被那突如其來的,如同噪點一樣的陰影吸引了注意力。
窗子開着,從這裏正好可以俯瞰整個小鎮。
小鎮仍舊殘留着節日之後的氣息。
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但那些詭異的暖色光彩卻給小鎮染上了一層狀況不明的色彩。
我能夠看見的最遠的地方是曠野的天際線,但卻有一座白色花崗岩構成的懸崖孤零零地矗立在半程。
而有一隊穿着白色袍子的人,正排成一條稀疏的直線,朝着懸崖進發。
接着,他們直直地掉了下去。
像雨落,又像是炮彈。
毫不留情地跳了下去。
我想,我大概是眼前出現了幻覺。
(44)
“會很寂寞。”
哥哥的聲音,他正在說什麽。他拿着那個造型很像卡通屎的超能力抑制器走過來,說真的,有必要做成這麽惡趣味的形狀嗎。而且,沒了超能力,我能夠享受我普通的人生。
“真的一點都不留戀嗎?”
非要說留戀的話,應該是一直以來都在暗中和明面上和我較勁比試但實際上一次都沒有贏過我的你嗎?
“不擅長交友的你,聽不見別人的心聲,會在世界上舉步維艱的。”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的表情有點蠢,在那裏喋喋不休地說什麽呢,“不過,就算是我的弟弟變成了和其他猴子沒什麽區別的家夥,需要哥哥的時候,哥哥也一定會在這裏的。”
他的話有那麽一會兒讓人動容,僅僅只有那麽一會兒而已。
那些平日一直纏着我不放的,雖然字面意義上的很煩人,但也能算我的朋友吧。
只不過在那場災難被徹底抑制之後,我回撥了時間。
現在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你現在一定在想我到底要磨蹭到什麽時候,不用擔心,我們現在就做。”
“你哥哥我,是絕對不會出錯的。”
(44)
他們的行為是有規律的。
就像是在為什麽倒數着一樣。
(45)
我漸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有的時候,甚至覺得我以為是真實的那些——基金會、背叛、逃亡、小鎮——其實才是我虛假的記憶。
其實這個家裏面在之前并沒有多少我的生活很痕跡,據說是因為接受不了弟弟給我帶來的打擊自暴自棄地出國去讀了研究生。
但我搬回來以後,屬于我的東西就越來越多了。
那個被我稱作媽媽的人,做的飯雖然不是說非常美味,但卻有一種我一直很懷念的家的溫暖。
我知道我的弟弟身上有秘密,但我沒有想到他的秘密竟然是時間回溯。
按照齊木楠雄的說法,有一座火山快要爆發了,他之前還沒有能力抑制這場爆發。
所以他嘗試了好多次,但最後每一次都失敗了。火山爆發之後,很多地區都會進入一種宛如末世的景象。
所以他選擇了時間回溯。
不知道回溯了多少次之後,他拯救了這個世界。
——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不找哥哥商量一下呢?我想我們其實是和普通的兄弟有點差異的,甚至可以說我們一直以來都是我單方面的針鋒相對,但只要他像普通的妹妹一樣說一句“哥哥,拜托啦”,那我就一定會不把他向我求助這件事算成我們之間的比試的。
好吧,就算是不說“啦”,我也能這麽做。
但我的弟弟就是什麽都不說。
他聽不見我的心聲,所以在他的心理我可能和他最讨厭的G沒有什麽區別。
就算是讨厭也好,只要能讓你記得我,對我的态度有一絲一毫的不同,那也是值得的。
“在徹底封印你的超能力之前,再和哥哥比試一次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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