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72章
将雪梨一口不剩地吃完,周立言起身去廚房把煮好的飯菜端了出來,切好的熟牛肉,鮮嫩的炒雞蛋,用水煮軟後淋上醬油爆蒜的蔬菜,還有一小鍋清甜的炖湯,擺放在圓桌上滿滿當當,帶着樸實無華的人間煙火氣。
他笑意吟吟地問道:“趙團長要留下來吃晚飯嗎?剛好嘗嘗我的手藝。”
換成別人也許會氣得轉身就走,在被那番言語動搖之下也礙于情面不會再來,免得被人訓斥和驅趕,保留下彼此的最後一點體面。
可趙青身為一名星際傭兵,從來都沒有拱手讓人的不良習慣,他伸手就想将鹦鹉拎走,但當觸碰到鹦鹉身體的那一瞬間,他顧慮到失憶人士的反應問題,轉而将手搭在了鹦鹉的肩膀上,正經問他:“你們一直這樣同吃,還有同睡?”
最後兩個字稍稍重音,趙青的指尖帶着些許力度,透過棉質的衣物将體溫印在了蘇越的肩膀上,他沒有理會發出邀請的周立言,望不見底的眼裏只容得下鹦鹉一人。
周立言沒想到這人能問得那麽直白,就好像渾然不顧一片真心可能會被踐踏似的,是他剛才表現出來的姿勢不夠強硬,無法逼退這陰狠狡詐的烏鴉?
蘇越有些莫名地回答道:“我們只是暫時合租,平時各吃各的,而且這是三房一廳,為什麽要逼仄地睡在一起?”
他都做好了得到肯定答複的準備,還悄悄調節了呼吸,避免暴怒之下沖動行事,沒想到聽到了一個否認的回答,這三菜一湯竟是周立言獨享的?
趙青這才想起,蘇越在巷子裏邀請他回去的時候,是說過他可以睡在客房內,原以為只是客氣的話語,召夜莺上門肯定是要享用一番的,原來還真有一間客房。
趙青的氣稍微順了點,但還是不太愉快,他沒有表現出來,也沒有必要讓鹦鹉看着礙眼,現在最好還是先拉近一下關系。
如非必要,他不想動手強行将鹦鹉帶回去,趙青直爽地說道:“看到這麽多的菜,是我誤會了,我道歉。”
誤會鹦鹉和周教授同吃同住,這要是後期被提起來,該是多麽惡心人的一件事情。
蘇越無奈道:“立言每次都喜歡做很多菜,我勸他多找一個房客來分享菜肴,分擔房租,他一直不願意,有時候吃不完就會倒掉,太浪費了。”
蘇越始終不贊同肆意浪費食物的行為,雖然別人有錢可以随意花銷,但這種做法實在是不提的提倡。
周立言故意誤導趙青失敗,臉上沒有被當場拆穿的窘迫,他含笑道:“這怎麽能怪我浪費呢?每次都邀請你共進美食,次次都被你拒絕,按理說浪費食物的該是你才對。”
蘇越平淡地說道:“我也說過很多次,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用餐。”
周立言擦了擦剛洗過廚具的手,低聲道:“是嗎?”
他垂下眼眸,似乎有些不忿:“哪怕我這樣低聲下氣地為你洗手做羹湯,都不能讓你回心轉意,重新站在我身旁嗎?明明我們以前是多麽的親密無間,你是屬于我的,我也是屬于你的。”
趙青冷笑一聲,打斷他道:“周教授,雖然你那黑炭一樣的身體被細胞再生手術修複好了,可燒焦的腦子顯然還沒複原,怎麽開始胡言亂語,虛造謠言了?”
周立言心知趙青找上了門,今天必定不能善了,他語氣堅定地和蘇越道:“即便冒着當面得罪一名強悍的傭兵,可能會被直接絞殺的風險,我也不想騙你,趙團長是插足進我們之間的第三者,他說的話你不要輕易相信。”
趙青懶得搭理他,擡眼看向了蘇越,問道:“你信他嗎?”
蘇越後知後覺地反問了一句,道:“立言說你小三?那你究竟和我是什麽關系?”
趙青想說“我是你團長”,但這個回答和周立言的指控不符,該怎麽樣回答才好呢?
說他是鹦鹉的伴侶?可沒有信任,沒有名分,沒有交心的兩個人算得上什麽伴侶?
那說他是鹦鹉的床伴?上床随意玩弄,下床分道揚镳,只圖享受不談感情?。
還是說他是鹦鹉的任務目标,鹦鹉是潛伏在他身邊的卧底?暗中交鋒,互為對手,陰謀層出,步步生疑?
一時之間,趙青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聽起來十分簡單的問題,他似乎連一個足夠資格陪在鹦鹉身旁的身份都沒有。
蘇越靜靜地等待趙青回複,一旁的周立言掩蓋住眼底的得意,他嚴肅地說道:“蘇越,我沒有馬上将他趕走,是想留下來看看能不能刺激你的記憶複蘇,沒想到把話說開了你還是記不起來,他的人品一點都不好,肆意占有別人的東西,是個貪婪陰毒的罪犯。”
蘇越神色不變地說道:“他是我請回來的客人,合租的時候已經明确說過,可以帶朋友回來留宿不超過三天,如果你實在容不下外人,那我們就去酒店住。”
他将趙青的手從肩膀拉下,道:“你可以等到酒店再慢慢想,開房的錢我出。”
趙青眼眸暗了暗,低聲确定道:“你什麽都沒想起來,也願意和我出去開房?”
鹦鹉這是意識複蘇,有點恢複記憶的苗頭?可是對着一名帶着試探心态的男人,在無比陌生的氣氛下企圖用身體将人喚醒,就算是趙青也感到有些羞恥,好像他真成了半夜拉客的夜莺,被人輕易脫光了随意探究一般。
所以該用什麽姿勢才會讓鹦鹉覺得更有熟悉感呢?力度也要仔細把控住,萬一把失去了記憶,經驗不夠豐富的鹦鹉夾哭了怎麽辦?
蘇越從房間裏面拿了套換洗的衣服,道:“放心吧,開兩間房的錢我還有,不會把你抵押在那裏。”
開兩間房?趙青心裏好不容易燃起的一點火苗頓時被無情地澆滅了。
他神情冷漠,看不出絲毫失落萎靡之色,沉聲道:“你不懷疑我居心不良嗎?”
蘇越笑了笑,帶着強大的自信道:“這不是給你一個自證清白的機會麽,只是出去過一晚上罷了,你們在這屋裏劍拔弩張的也不是辦法,難不成我還會被你生吞了不成?”
趙青喉嚨微動,到底沒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門外。他的确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和周立言共處一室,如果不是還沒搞清楚事實真相,又不想太過血腥暴力把鹦鹉弄得應激了,他會在見面第一眼時擰斷周教授的脖頸。
趙青摸出通訊器,先給其他人發信息說明了情況,詢問毒刃和肖覃有沒有見過類似案例,最好能立即趕過來一趟給鹦鹉檢查身體,其他人原地待命不要輕舉妄動,如果過來的人太多可能會驚吓到還不穩定的鹦鹉。
萬一人再跑了,還特意躲着他,那趙青真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快速找到了。
辦完這些事情後,他想了想,還是預定了附近最奢華酒店的頂級五星套間,又下單打包了最出名的海鮮盛宴,現在的鹦鹉看上去沒什麽錢,肯定很久沒有吃過什麽好了。
暫時不習慣和別人一起吃也沒關系,他可以出去守在門外,等鹦鹉吃完了再進來。
蘇越帶上外套準備出門,卻被周立言沖過來攔住了,他顫抖着肩膀,問道:“為什麽你要答應和他出去,我已經為你做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地方嗎?”
蘇越有些莫名地回道:“你們兩人各說各的理,我只能分開判斷不能偏信一方。”
周立言紅着眼,十分委屈地說道:“我承認我以前做的不好,可是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甚至願意躺在床上随便你擺布。”
他強調道:“很多人想碰我都求而不得,你知道現在的自己得到了多麽珍貴的寶物嗎?”
蘇越沉默了一下,道:“立言,你先回去吃點東西吧,飯菜都涼了。”
周立言感動地道:“你心裏是有我的,你騙不了自己,你還會關心我,并且一直叫我立言,這足以證明你對我有愛意留存。”
他在蘇越醒來後,不斷循環反複地洗腦,盡力給他們的過去包裝上柔情蜜意的僞裝,企圖粉飾太平,此時終于見到了成效。
他感謝上蒼,賜予了他新生,也賜予了他挽回一切的機會。
雖然沾手方長青的人體的實驗很是可笑,明明他一直和方長青不對付,也很看不起那些細胞複原的技術,沒想到到頭來還要借助老對手的成果來修複他的身體,可與此同時也帶來了巨大的代價。
這也是為什麽周立言始終鄙視方長青的原因,那種人體的改造技術遠遠不如精神藥物的刺激來得迅速,來得猛烈,并且只要不斷藥,就不會出現危及生命的後遺症,可是一旦接受改造,那壽命就會極大縮短,有時候其實是得不償失的。
成為一條兇猛卻短命的狗能有多大的價值?還不如終生服藥,成為一把強悍又耐用的武器。
周立言知道他活不了多久,可能只是十幾年,但也足夠了,蘇越的這一聲“立言”就能撫慰他不甘的內心,他們會重新認識,相知相愛,等他死後還會用這一份病弱早逝的愧疚來讓蘇越終生難忘。
蘇越看了周教授一眼,淡淡地解釋道:“我提醒你只是不希望食物又被浪費掉了,叫你立言是因為我不想叫你全名。”
周教授心有所感,了然道:“因為叫我全名會讓你覺得生疏是嗎?”
蘇越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知為什麽,你的全名會讓我升起殺意。”
他的聲音不算冷,只是帶着淡淡的涼意,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讓人看不透絲毫情緒。
周立言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看見房門在面前關上,幻想出來的濃情蜜意瞬間消散,剛才突然而來的毛骨悚然是他的錯覺嗎?就仿佛是被關在籠內的待宰豬羊一般,只等待屠夫确定放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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