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甄氏
甄氏
去年曹操攻打袁紹長子袁譚,袁譚屯兵冀州,其弟袁尚屯兵城外,兩人成犄角之勢,後來其弟袁熙又領兵到城外,三處每日出兵與曹操相持。雖然曹操屢戰屢勝,但後來袁氏兄弟棄黎陽而走,縮進冀州城內,死不出戰,曹操連日攻打不下,只得聽從謀士郭嘉的勸谏,留下賈诩守黎陽,曹洪守官渡,自己則帶大軍向荊州進攻劉表劉備,先靜等袁氏兄弟內讧,再回頭處置,取“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之便。
曹操撤兵之後,袁氏兄弟果然如郭嘉所料,為争位而鬥得你死我活。袁譚與袁尚甚至不惜在陣前親自上馬交鋒,刀劍相向。最終袁譚大敗,退守平原,袁尚則占據邺城。
建安九年,曹操趁袁尚正帶兵在外攻打袁譚之際,率大軍再次征讨袁氏兄弟,将其老巢邺城圍困。袁尚急急引軍回救,依滏水立營紮寨,卻不料中計,被曹軍将其營寨團團包圍。袁尚怕死,派人投降,曹操不納。袁尚只得丢下大軍,喬裝改扮,乘夜逃跑。袁軍群龍無首,一觸即潰,四散奔逃,被曹軍斬殺者、自相踩踏致死者,不計其數。
亂軍之中,曹丕策馬持劍,并未肆意砍斫揮殺——他對刀劍淬血的武夫之樂并無興趣——而是直奔袁氏大營。果然不出他所料,袁尚倉皇逃命之際,連印绶節钺都沒來得及帶走。曹丕心中不屑,命左右将東西包好,上呈父侯。
曹操得之大喜,命曹丕持此招降邺城守軍——算是将破城的頭功送給了次子。
“入城後封鎖袁府,任何人不得入內,亦不許任何人走脫,”曹操囑托道:“尤其女眷。”
曹丕聞言,恭敬領命,心下卻是難止冷笑。
父侯……那又将是一場掠奪。
曹操的命令剛出口,曹丕便猜到他是想做什麽。
無非是愛好人婦罷了。
當年搭上大哥曹昂、堂兄安仁、大将典韋的性命,父侯也終難改這習性。
而父侯惡習的後果,卻統統由其他人承擔。
他的阿結……
從某種意義上,是父侯奪走了他的阿結。是父侯毀了他和阿結。他和她本該很好的——不是,阿結本不該存在,他和她本就不該以那樣的關系相識——也不是,他必須與阿結相識,阿結必須存在,只是……
曹丕心亂如麻,這種心緒的混亂令他狂躁。他向來是冷靜的,條理的。他只習慣于冷靜而條理的情緒,他只能承受冷靜而條理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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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父侯和母親對其它哥哥弟弟們的偏愛令他學會了完美的自我克制。這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盔甲。唯有這樣,他才能安全地在父侯心目中立足,然後一步一步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自從阿結出現,他的情緒就被擾亂了。
他以為可以把心中除冷靜條理以外的東西安放給阿結。所以他将心中的魔獸解除了枷鎖。
可是父侯的陳年舊事一把火毀掉了他的阿結。
現在魔獸失去束縛,無處安放,正在橫沖直撞。他壓抑着,壓抑着,直到此刻,他好像壓抑不住了。
他必須從父侯那裏奪走什麽。以此,犒飨他的魔獸;以此,祭奠他的失去。
邺城守軍鬥志全無,望風而降。
曹丕面上并無流露任何春風得意之态,衆将皆嘆服不已。
他騎馬進城,一面吩咐左右将領約束士卒不許擾民、接管城池、處置降軍,一面直奔袁府而去。
袁府衛兵家丁早已紛紛抛棄主人,先于袁氏家眷逃散,府門四敞大開,曹丕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搜!一只螞蟻也不許遺漏!”他下令。
屬下很快将府中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處院落中。
曹丕目光将匍匐在地的活人戰利品掃過一遍,問道:“主事的婦人是哪個?”
無人敢應聲。
曹丕“嚯”地一聲,利劍出鞘。
衆人伏在地上,聞聲不由得都打了個寒戰。
漸漸有人注目于一位老婦。
曹丕走向老婦,躲閃不及的擋路人被他向左右踹開。
老婦瑟瑟發抖。
曹丕走到她身前,用劍尖挑起她的下巴。
那婦人雖作老婦裝扮,将臉抹得肮髒,皮膚卻難掩細嫩,劍鋒輕觸,便鮮血如注。
曹丕冷冷道:“敢問,這是哪位夫人?”一語将她身份挑破。
婦人礙于刀劍,不能再低頭,卻也不敢擡頭,只好僵直着脖子,垂眸道:“賤妾……劉氏,乃……乃袁紹之妻。”
曹丕冷笑:“便是矯袁紹遺命,廢長子袁譚,立幼子袁尚,致使兄弟相争,一手斷送袁紹江山的那位?”
劉氏欲辯解,卻又不敢,只哆哆嗦嗦發不出聲音,片刻才似猛然靈光一閃般,一把将身邊另一位婦人扯到身前:“願将此婦獻與将軍,以薦枕席,求将軍饒命!”
被她扯到身前的婦人破衫褴褛,滿身泥污。
劉氏見曹丕注目于那小婦人,忙擡起袖子給那婦人抹臉。
曹丕的劍鋒将劉氏的髒手撥開,移向那小婦人,仍是将一張臉向上挑起。
好一個目光冷冽的節婦。
曹丕一笑,命左右:“擡一桶水來。”
水桶頃刻滿載而至。
“倒。”他下巴沖着那小婦人輕輕一點。
二月天氣,北方寒冷徹骨,小婦人渾身濕透,不住地打着激靈。
曹丕并無憐惜之意,沉聲道:“擡臉。”
她不動。
劉氏急了,扳她面龐道:“将軍賞臉,叫你救這阖府的命!我家我兒有恩于你,難道你不思報恩!”
婦人聞言,不再顫抖,慢慢擡起了頭。
曹丕,還有随行的軍士仆從,不由得齊齊屏住了呼吸。
那婦人,柔媚,甜美,明麗,嬌嫩。
眼若秋水,眉如柳葉;膚白勝雪,色壓芍藥。
于破衣爛衫之中,無需脂粉首飾,亦美得動人心魄。
這絕色容顏,讓人一見,便将這人間世盡數都忘卻,不記得天,不記得地,不記得人,不記得自己,只覺面前美色,如朝霞,如芙蕖,如春風拂面,如桃花十裏……
自然連阿結,也不會再記得了。
“叫什麽。”曹丕問。
那婦人不答。劉氏在旁察言觀色,知道曹丕心悅此婦,忙喜滋滋替她答道:“此乃我兒袁熙之妻,甄氏,閨名甄宓,今年只得二十一歲,不只模樣兒好,還知禮數,通詩書,解音律……”
曹丕不避衆人,将甄宓打橫抱起。
她很香,很輕,很軟,仿若無骨。腰肢細弱,盈盈一握,上下卻又圓潤豐滿。
天地造人,竟能造出如此尤物。曹丕低頭打量着她。
甄氏驚恐萬狀,身子僵硬不能動,微微打着顫,嘴唇都在抖。她沒有再反抗自己的命運,害怕地別開臉,閉上了雙眼。
曹丕感到一種勝利者的征服欲盈滿了四肢,他堅實的臂膀将她挾得更牢,大步笑着将她抱入內室,低頭吻在她哆哆嗦嗦的唇上。
怪不得父侯好占人婦,原來有這等美處。
甄宓并沒有任何的快樂。她像一塊板結的幹涸土地,被鋤頭劇烈地開墾。
等土地被翻來覆去徹徹底底開墾過一遍,便象征着換了新的主人。
她無措地捂着小腹,呆呆望着男人站在榻前由仆役服侍着更衣,這時才真正看清男人的臉和身段。
白皙,矯健,俊美,下颌線和鼻梁骨都鋒利如刀刃,線條透着一股寒涼。
是的,他的身體火熱,但從肌膚傳遞到她心底的卻只有寒涼。
男人居高臨下看着她,滿意地看着她一片狼藉的身體,和滿榻淩亂的衣服被褥。
甄宓意識到這一點,猛地拉過一條薄衾遮擋春光。他笑了笑。
“像你這樣的美人,袁熙怎麽配。”這是他除了床笫間“翻身”“過來”等指令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是吩咐仆從:“若父侯來,便說此婦我欲納為夫人。”
第三句才是:“弄身好衣裳來,給夫人換上。好生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