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醉酒
醉酒
“怎麽回事。”他指指自己的脖子。曹節的脖子上纏着白紗,隐約透出絲絲血跡。華歆禀報時只說曹節以自盡相要挾,并沒有說她真的受了傷。
她笑:“心疼了?”
在此的內侍中多混有父侯的人,他怕她說出什麽致命的話,掃視左右,內侍們識眼色,紛紛退了出去。
曹節笑道:“是不是他們都走了,你便敢承認是心疼?”她輕盈地走下玉階,立在他面前。
她紗衣下的身段比在家時豐滿了。她現在是個婦人。
他以為她會伸手招惹他,但她沒有,只是停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彼此感受到呼吸,卻不能觸碰。
這距離令他喘不過氣。
來之前,他恨她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殺掉伏皇後之後下一個便殺了她。等見到她,他只知道他嫉妒得發瘋。他想……占有她。從身體,到心靈,到心靈的每個角落,每道縫隙。
“我不要皇後之位,我想要的是你。”她說:“為什麽白天時你不來。”
“你想要我?”他冷笑:“是想要我的命吧。”
她登時淚眼汪汪:“你怎麽會作如此想。”
“呵,托你的福,君恩榮賞不斷,父親母親現在看我不順眼得很。”
“你竟是如此想……我為了你而去向皇帝邀寵,禦賜之物都是我費盡心思向陛下求來,你若不喜歡便罷了,你竟,你竟……”她說着,去扯脖子上的白紗:“你不如今日痛快些親手殺了我——我在這裏,守着一個不喜歡的男人,本就是為了你才去巴結他……”說着越發淚流不絕。
若這話經旁人轉述,曹丕必然不信。因是站在她面前,他起初将信将疑,見她哭得凄凄切切梨花帶雨,又看見她脖子上的血痕,神思一時有些搖曳,而等他聽到她口中說出“公子”二字時,身體已經向前一步,将她一把按進了懷裏。
他的阿結,那個丁香樹下舍身救他的阿結,那個洞庭閣中雙眼只看得見他一人的阿結,是會為他這樣做的。他相信。
Advertisement
失而複得的幻覺占據了他的心。喜悅、痛楚,像兩排交錯的牙齒,來回碾磨着他血肉之軀中塵封已久的情感。
緊貼她的溫熱身軀是真的,環在腰間的纖細手臂是真的,親吻他的香軟唇舌是真的。
“阿結……”
她的吻技比起上次顯著成熟了許多,她的手也更懂得如何撫摸一個男人。他沉湎其中,同時感到一股怒火,他咬她,懲罰她,而她在他唇齒間撒着嬌,令他舍不得。
他們像兩塊燧石,險些打着了火。
是他嘗到了她唇邊的淚水,才稍稍拉回一絲清醒。
曹丕待要松開她些,她雙手攀着他脖子,含淚望他道:“他現在恨你入骨,知道你在此,必不會過來。你便留下陪我,只吃一頓飯,好不好。吃完……再陪我看一看月亮,你就出宮去,沒有人能說什麽。”
她沒有明說那個“他”是誰,像是故意戳破一點幻夢,卻不完全戳破。
她話說得戀戀不舍,甚是可憐,他想起她終究是漢宮貴人,心頭湧起悲傷,答允道:“好。”
她牽着他去坐下,兩人坐在一處,她偎在他懷裏。
“我記得你愛吃蒲桃,宮中禦酒有一種‘鳳求凰’是用蒲桃酒調的,送去給你,你有沒有嘗?”
自然沒有,他當時懷恨将酒壇砸得粉碎。此刻他心頭一陣苦澀後悔,哄騙她道:“自然嘗過。”
“我不信。”她自顧自探身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頗有些賭氣的意思。
“真的嘗過。”他柔聲笑道。
“不信。”她又喝了一杯。
“你酒量弱,不要多喝。”他說。
“那都是皇帝說的,你不要當真。”她雙眸波光閃閃,蹙着眉望他道:“我酒量不小,只是不願多陪皇帝飲酒,平日在他面前假裝易醉罷了。”說着,又倒了一杯。
曹丕心痛不已,奪過她手中酒杯,一飲而盡——他或多或少仍對她抱有懷疑,但這酒杯是她剛用過的。
“是甜的,酸的,苦的,還是辣的?”她問:“我在這宮裏,想你時,便飲這酒。喝醉了,就仿佛恍惚間回到洞庭閣似的。”說着她去拿桌上剩下的酒杯,再倒一杯,趁他手裏有酒杯來不及搶,又喝了一杯。
“我現在這裏陪你,沒有人來拆散我們,你不要喝了,聽話。”他擱下手裏的杯子,怎知她趁這空檔又倒了一杯,送到嘴邊,喝了半杯下去。
曹丕奪下酒杯,扔到一邊,将她拘在懷裏不許她鬧。
曹節扭頭吻他,将含着的酒渡入他口中:“從此後,我再飲這酒,便當是在吻你。”她笑,笑着令他心口疼痛。
“今夜索性用這酒灌醉我,如此我便不知你離我而去,可好。”他松開她時,她問。
“阿結,等我,等我有朝一日做了皇帝,那時我們便長相厮守,我永不離開你。咱們‘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椁’。”他說。
她聽了,雙目汩汩淚流,笑,哭,欲笑不得,欲哭不能,最終大笑道:“可惜晚了,二哥,這酒有毒。不管你是真話還是又騙我,恐怕都要與我一同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