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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江昭意到現在還記得,當裴延說出“一般”時,她心裏泛起微弱的失落感,等他又說“是我喜歡的類型”,內心失落又被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代替。

她記不太清那天陽光有多明媚,只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嘗到情緒會因一個人一句話起伏難定。

早上八點半,江昭意睜開沉重的眼皮,眼前環境陌生,思緒遲鈍片刻,很快清醒。

“醒了?”耳邊響起一道低啞散漫的嗓音。

江昭意循聲看去,裴延只穿了一條灰色居家褲站在落地窗前抽煙,晨光照過來,勾勒出男人線條流暢的腹肌,身材挺拔又俊逸。

想起昨晚經歷,江昭意有些害羞,輕嗯一聲。

過後誰也沒說話,房間陷入安靜,只有裴延指尖的火星明明滅滅。

江昭意掀開被子,随手撿起地上裴延的襯衫套上,系紐扣時,第二顆不翼而飛,便索性不扣,赤足踩在柔軟地毯走向裴延。

裴延抽着煙,打量走過來的江昭意。

她身形高挑,纖瘦勻稱,該長肉的地方一點兒也不含糊,此刻穿着他的襯衫,衣擺剛好遮住臀部,一雙長腿白又細。

半遮半露,極為勾人。

沒等江昭意走近,裴延就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把人往懷裏一帶,江昭意手臂搭上了他的肩。

裴延粗粝指腹摩挲江昭意嫩白鎖骨上的紅痕,低眸看她,語氣暧昧:“大早上就勾我?”

江昭意手臂順勢環上裴延後頸,仰頭和他對視。

她沒戴眼鏡,一雙杏眼上挑,沒了平日的清冷疏離,有些慵懶的妩媚,“那你上鈎嗎?”

裴延笑了聲,手指探進襯衫,溫熱大掌在江昭意腰間輕按。

昨晚他就發現,這是她身體最敏感部位之一,這會兒被他一按,瞬間軟了腿,仰頭瞪着他。

“不上鈎,但——”裴延低頭,濕熱氣息在江昭意耳側打圈,語氣是極致的壞,“想上你。”

江昭意視線落在裴延唇上正冒着火星的煙上,倏地憶起昨晚露臺那一幕,想也沒想,就擡手搶過他唇上的煙。

裴延饒有興致地揚眉,看着奪過他煙抽的江昭意。

她低着頭,栗棕色卷發打圈兒勾着小巧的下巴,動作熟練利落,紅唇微張,吐出一個個漂亮的煙圈。

和清冷乖巧的外貌大徑相庭,是一種勾人心的張揚美。

裴延忽然開口:“江昭,我們以前認識嗎?”

江昭意一頓,從飄渺煙霧裏擡眼看向裴延。

這個視角,她能看清男人滾動的喉結,利落分明的下颌,他正打量她,神情像在思考。

不知從哪來的膽子,江昭意抽完最後一口煙,踮腳吻上裴延,朝他唇渡過去一口煙,兩人都被嗆得咳嗽不止。

江昭意彎着眼,笑得像只狡黠的狐貍:“你覺得我們該認識嗎?”

煙霧被風吹散,他們目光再次撞上,裴延眼神漆黑,眸中掠過一絲情緒,快得江昭意抓不住。

江昭意放在身側的手指微蜷,忐忑的想,他會認出她嗎?

對視須臾,裴延掐住她的下巴吻了下來,這個吻還殘留着煙草的味道,燥喉又嗆鼻,帶着致命的窒息感,瘋狂又讓人迷戀。

很快,裴延松開江昭意,看着她的眼睛笑:“現在不就認識了。”

裴延沒有認出她,江昭意心底湧起一陣失落,旋即轉移話題:“裴延,我餓了,早餐吃什麽?”

“先去洗漱,給你下餃子。”

裴延把洗漱用品遞給她,拿過挂衣架上的睡袍套上,腰帶簡單系了個結,疏懶又随意,轉身離開房間。

/

江昭意洗漱完下樓,裴延擡眸看來。

她又戴上了那副白邊平光眼鏡,神情恢複一貫的淡漠,遠看去,像一株清冷的亭亭幽蘭。

餃子煮好,裴延用墨綠色搪瓷碗盛了兩碗,圓鼓鼓的餃子漂在碗裏,白煙四溢,空氣裏都是誘人的味道。

裴延把湯匙遞給江昭意,她道謝接過。

江昭意用湯匙舀起一顆餃子,輕咬一口,眼睫顫動,神情愣住。

餃子是芹菜香菇玉米牛肉餡的,味道鮮美,但很熟悉。

江昭意養母胡雅是開餃子店的,她小時候挑食不愛吃肉,養母就在餃子餡裏加了她最喜歡的蔬菜,只為讓她多吃兩口飯。

第一次吃這個餃子時,胡雅還笑她:“像你這麽挑食,以後要是嫁出去了,離了我,誰給你做餃子吃?”

彼時,還是江昭的她,挽上媽媽的手撒嬌:“那誰以後給我做這個餃子吃,我就嫁給他。”

胡雅笑得直不起來腰,直說我家寶貝女兒還真好哄,一碗餃子就跟人跑了。

那會兒她便害羞躲到養父江樂成身後,沖媽媽扮鬼臉:“可也不是誰能像媽媽你一樣做出這麽好吃的餃子,所以我還是很難被人拐走的。”

江樂成揉她頭發,“我的掌上明珠可不是那麽好娶的。”

她揚起臉,語氣驕矜:“那當然,我才沒那麽好哄呢。”

……

舊日記憶全是溫馨,後來回到平京江家,她便再沒吃過養母做的餃子。

裴延見江昭意沒吃餃子,問:“不好吃?”

“沒,很好吃。”江昭意快速吃完一個餃子,解釋自己的走神,“這餃子味道和我以前吃的很像,一時想起一些往事,走神了,抱歉。”

裴延拖着尾調哦了一聲,漫不經意地問:“誰?”

江昭意沒有回答,裴延挑眉,沒再追問,顯然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

江昭意低頭吃餃子,她頭發長及腰,沒有束起,動作間有幾縷卷發落下,差點掉進碗裏,被她迅速攬到肩後,但下一次低頭,又掉了下來。

反複多次,江昭意想讓裴延把絲巾還自己紮頭發。

一擡頭見他起身走進工作室,一時又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一分鐘後,裴延折身返回,手裏拿着一根淺綠色發帶,如果她沒看錯,那發帶尾端已經有些褪色,似乎有些年頭了。

“你……”話沒說完,一道挺拔身影從頭頂罩下。

裴延俯下身,修長指尖摟過她肩前卷發,不太熟練地用發帶把她頭發綁了起來。

在裴延靠近時,江昭意身體下意識繃緊,只能感覺到他的指尖穿過她長發,帶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冷冽雪松香,還夾雜一點兒淡淡的煙草味。

裴延是第一次給女孩紮頭發,還有一縷落在耳邊,江昭意用手勾過,轉頭看着他問:“你很喜歡收集發帶絲巾嗎?”

不然家裏怎麽會有女孩的發帶,還看着有些年頭了。

“甭瞎想,”裴延在她腦袋輕拍一下,轉身坐下,兩條長腿敞開,坐姿散漫,他瞧着她,語調閑散,“物歸原主而已。”

江昭意正想問他什麽物歸原主,裴延手機鈴聲響起,是宋行之來電。

裴延和江昭意說聲抱歉,拿起手機進了工作室接電話。

摸摸頭上的綠色發帶,江昭意把滿腹疑問壓下,低頭安靜吃餃子。

工作室裏,裴延坐在鋼琴凳上,手肘懶散撐着琴蓋,聽宋行之在電話那邊問他:“大少爺,您昨晚發那微博什麽意思?”

“澄清緋聞。”裴延語氣漫不經心。

宋行之噎住,他能在圈裏混得一個金牌經紀人的稱號,哪會不知道從視頻到熱搜都是江枝意團隊搞的鬼,畢竟這位大小姐從出道起,就一直捆綁裴延炒青梅竹馬CP蹭熱度。

“可你也不能親自下場發博,你是嫌你黑粉不夠多,還是嫌你粉絲太多?”宋行之活像一個老母親,苦口婆心教育叛逆兒子。

裴延難得正經,“老宋,我雖不是靠粉絲吃飯的愛豆,但也知道粉絲和偶像之間的尊重是相互的,他們多年如一日的支持我,我連親自下場辟謠一個莫須有的緋聞都做不到的話,哪配的上他們喜歡?”

“還有黑粉這玩意兒——”他揚眉,又是那副天上地下老子最牛逼的語氣,“爺就沒在意過。”

宋行之沉默,裴延自出道起就以頑劣放縱的行事風格,引起一片謾罵,偏他一有作品問世,黑粉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又下載歌曲,簡直就是娛樂圈的一樁奇談。

“您是老板,您說了算。”宋行之妥協了,和裴延聊起後面行程安排,“最近優藝視頻有檔叫《璀璨之星》的選秀綜藝,想邀請你去做導師,錄制時間是在五月,不會耽誤你在國外采風。”

裴延退出通話界面,點開備忘錄看了一眼,問:“稅後片酬?”

宋行之說了一個數字,裴延思考幾秒,便同意接下綜藝。

/

江昭意吃完餃子,把自己的碗洗好放進餐具箱,看向緊閉的工作室門的目光不舍,最後還是挪開了眼。

從高中确定喜歡上裴延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人像一陣不羁的風,永遠喜歡自由,不會為誰停留。

有過昨晚那一夜,她的暗戀可以畫上句號了。

畢竟不是哪個暗戀者,都能像她這麽幸運,能睡到喜歡多年的男神。

江昭意想,如果她再貪心沉淪下去,最後只會成為裴延衆多前任裏不知名的某某某,倒不如就此離開,他日再見,她還有接近他的機會。

是的,他日。

原諒她膽小又貪心,還想着和裴延能有來日。

江昭意上樓來到主卧,穿上大衣準備離開。

忽地,腳下傳來一陣硬物感,她挪開腿,低頭看去,是一顆黑色圓形紐扣。

應該是昨夜糾纏間,她不小心把裴延襯衫上的紐扣給扯了下來。

鬼使神差的,江昭意撿起地上紐扣放進兜裏,拿過書桌上的紙和筆,提筆寫下:“謝謝你的酒。”

收筆時,江昭意又在紙上填了一句話——“有機會再請我喝一次吧。”

落款是“江昭”二字。

來到樓下,江昭意再看一眼工作室方向,把紙條放在桌上,用玻璃杯壓住,換好鞋離開了。

和宋行之聊完後面幾月的工作安排,裴延拉開工作室的門出來,房間裏已經沒了江昭意的身影。

一陣風吹來,桌上紙條揚起弧度,吸引了裴延注意。

他走過去,拿開壓着紙條的玻璃杯,紙條上的字跡娟秀好看,寫着:“謝謝你的酒,有機會再請我喝一次吧”,落款是“江昭”二字。

裴延指腹摩挲紙張,發出沙沙聲響,他低垂着眼,神情晦暗不明。

半晌,一聲散漫的笑從裴延喉間滾出:“啧,沒良心。”

睡完就跑。

/

另一邊,江昭意坐在回酒店的計程車上,手指緊握成拳,看着窗外倒退成影的風景走神。

昨晚下了半宿的雪在清晨停下,盤旋多日的高積雲也被一朵朵卷積雲替代,風一吹過,雲翳四散,像是會移動的白色棉花。

回神,江昭意手慢慢張開,一顆黑色圓形紐扣靜靜躺在她掌心。

因第二顆紐扣最靠近心髒,便有了情侶之間,男方送女方第二顆紐扣,表示願意把真心交付給對方的說法。

江昭意想,她偷拿走裴延襯衫上的第二顆鈕扣,算不算偷走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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