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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誰也沒想到一直清冷安靜的江昭意, 會挺身而出,把裴延護在身後,變故太快, 等他們回過神來, 江昭意已經站在裴延身前。
裴晚薇望向臺階一高一矮的身影, 前者恣意浪蕩,後者清冷乖巧,縱然單薄身軀顫抖, 還是挺直背脊擋在裴延和馮雪華中間。
這一瞬間,裴晚薇內心想法動搖,江昭意應該…也喜歡三哥的吧。
裴延反手扣住江昭意手腕, 顫抖指尖一點一點和她溫熱掌心相貼,穿過指縫, 重重握緊她,十指相扣,脈搏跳動同率。
被裴延牽住, 江昭意先愣了一瞬, 旋即食指悄悄點了點他手背,帶着安撫的意味。
手背觸感發癢, 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裴延心湖, 卷起片片漣漪。他好笑挑眉,這姑娘真的傻的可愛, 明明都怕成什麽樣了, 還來安慰他。
馮雪華看着面前牽手的江昭意兩人,腦袋歪斜, 先是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接着又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啊——!”
江昭意眉心微蹙, 正要開口。
馮雪華撲過來,要去掰開江昭意和裴延交握的手:“你們怎麽可以牽手?!阿昭——你不許牽他!他不配!你是阿珩的,你是阿珩的!”
撕扯間,江昭意手臂被馮雪華鋒利指甲劃過,疼得她皺眉,白皙肌膚瞬間浮現出五道鮮紅指痕,有一處破了皮,血絲滲出,猩紅駭人。
“分開啊——!快點!你們快分開——!!!”馮雪華尖叫着,怒罵着,活像個潑婦。
裴延眸光掠過江昭意被撓破的手臂,把人往懷裏一帶,躲開馮雪華的撕扯,另只手緊緊攥住她,任由馮雪華撒潑也不理。
“适可而止。”裴延淩厲眼鋒掃過馮雪華,周身氣場低的吓人。
馮雪華觸及裴延狠厲目光,身子一抖,這會兒又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兒,不停和江昭意道歉:“阿昭,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不喜歡你和他在一起。”
江昭意嘴角微扯,語氣淡淡:“沒關系,伯母。”
裴延甩開馮雪華,目光掠過江昭意受傷的手臂,皺眉問:“沒事吧?”
江昭意搖搖頭,餘光瞥過站在一旁一直低聲說對不起的馮雪華,再望向身邊的裴延,他眉眼間還有未退去的落寞。
避開衆人目光,江昭意背手悄悄用小指勾住裴延食指,裴延一愣,江昭意勾着他食指晃了晃,唇角彎彎,杏眼亮亮的。
她看着他,無聲說:“我在。”
裴延喉結微滾,學着江昭意動作,勾着她小指,輕輕晃了晃。
兩人相視一笑,裴延眼睛被點亮。
這場鬧劇以裴中石的出現結束,喚來家庭醫生給馮雪華打了鎮定劑,摟着已經安靜的妻子,嚴肅的臉龐出現冷意,瞪着裴延開口:
“你明知道你媽有病,你還去刺激她,裴延,禮義廉恥你都學到哪去了?!”
裴延本想叫醫生過來給江昭意處理手臂的抓傷,聽聞裴中石的話,揚眉冷笑:“那您就別把我生出來啊!”
馮雪華聽見這話,牙齒磨得發響,又要從裴中石懷裏掙紮起來,嘴裏怒罵着裴延,裴中石注意力全在妻子身上,沒閑工夫去管裴延。
裴延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快到玄關處時,想起什麽,回頭看過來,裴家衆人注意力都在犯病的馮雪華身上,沒人管他去留。
忽然,半空中有一道視線看過來,帶着濃濃擔憂。
裴延掀起眼皮看去,是江昭意,小姑娘安靜坐在沙發上,朝他看來的眼神擔憂,幾欲起身,又坐了回去,似乎在掙紮着。
無人愛裴延。
只有月亮在意他。
心一動,裴延單手抄兜向江昭意走過來,江昭意一怔,裴延朝她伸出手,黢黑眼睛緊盯着她,問:“留下,還是和我走?”
江昭意猶豫幾秒,毅然決然地握上裴延的手,轉頭和簡從恩等人說了抱歉,看着裴延,語氣堅定:“我和你走。”
我和你走,不管什麽世俗倫理,不想什麽家族利益。
就這一刻,只這一刻。
随心瘋一次,為你,為我,為我們求而不得的自由。
外面湧進來的風吹起江昭意長發,她眼底閃着光,神情堅定看着他,裴延心尖一顫,緩緩勾起一個笑,釋然的,愉悅的:“行,我們走。”
裴延牽着江昭意就向外面走,藏在烏雲後的月亮露了臉,銀輝灑下,照亮他們前行的路。
裴中石大聲怒喝:“裴延——!你眼裏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我們這群長輩?!”
身後衆人附和着,紛紛出聲讓他們回來。
裴延恍若未聞,甚至加快腳步,牽着江昭意跑了起來,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吹起她的裙擺,揚起他的外套,交織在一起,密不可分。
“江昭——,”裴延轉頭看她,眼底滿是笑,亮得耀眼,“會後悔嗎?”
江昭意回頭看他,及肩長發在半空搖曳,她杏眼彎彎,大膽、直白地告訴他,她的答案:“不後悔。”
然後,牽着他的手,奮力跑起來,裴延回握住她,十指相扣。
光線在這一刻變得明朗,落在他們身上,他們向着光照來的方向奔跑,掙脫桎梏,沖破黑暗,迎來更燦爛的明天。
/
從裴公館出來,裴延開車帶江昭意上了高速,他們默契地把手機都關了機,不去管外界喧鬧。
裴延到底情緒不好,車開得很快,江昭意坐在副駕駛上,手指緊緊抓住安全帶,一張臉蒼白,卻不發一言,安靜陪着裴延,任由他發洩。
車一路向前疾馳,道路兩邊的綠樹遮天蔽日,風一吹過,地上斑駁黑影晃動,又如殘影,從後視鏡消失。
裴延發洩夠了,餘光掠過副駕駛的江昭意,她緊抓着安全帶,臉吓得泛白,他心驀地一軟,放慢了車速。
察覺車速放慢後,江昭意松了口氣,蒼白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車子一個轉圈,來到收費站前,亮着紅光的碩大三個“栖塘鎮”映入視野,江昭意不禁抿緊了唇,指甲摳弄着安全帶凹凸不平的紋路。
駛出收費站,江昭意愣愣看着窗外,夜幕下的臨丹江被兩岸霓虹照得波光粼粼,記憶裏的矮樓紅牆,被拔地而起的高樓替代。
不是記憶中的栖塘鎮。
江昭意眨眨酸澀的眼,她的故鄉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淩晨主幹道上車輛稀少,裴延把車停在一個隐秘的路口,俯身撈過中控臺上的煙盒和打火機,摸出一支煙低頭叼住,彈開機匣開關準備點煙。
不知道是不是太煩了,裴延點了好幾次,火都被風吹滅。
江昭意看見,出聲:“我來吧。”
裴延把打火機遞給她,齒輪摩擦火石,發出“滋啦——”一聲,橙紅色的火苗映在江昭意眸底,她纖指虛攏着火,為裴延點燃了煙。
青白煙霧随風飄起。
裴延靜靜抽煙,餘光掃過坐在副駕駛的江昭意,她摘了眼鏡,路燈朦胧的光照進來,映在她眸底,眼睛在夜裏很亮。
她總是這樣安安靜靜的,讓他看一眼,心尖纏繞的煩躁感漸漸消散。
抽完最後一口煙,裴延摁滅燒得正旺的煙蒂,丢進車載煙灰缸,修長大手攀上江昭意纖細後頸,掰過她的臉,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低頭吻了下來。
“啪嗒——”地一聲輕響,裴延解開了安全帶,手往下,落在江昭意腰上,緊摟着她接吻。
沒等江昭意同意,裴延強勢撬開她的唇齒,舌頭伸進去,勾住她的攪在一起,他唇齒間還殘留着凜冽的煙草味道。
窒息,燥喉。
江昭意知道裴延是在發洩,放在身側的手擡起,放在他後頸凸起的棘突上,輕輕摩挲,溫柔接納他所有壞情緒。
裴延從江昭意唇離開,低眸看她,小姑娘因為缺氧,臉很紅,唇微張着,眼尾是被煙嗆出來的眼淚,神情有一瞬茫然。
裴延虎口托起江昭意的臉,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垂眸看她,眼神深邃且黑,沉聲問道:“為什麽選擇跟我走?”
江昭意回神,看着裴延,她一雙杏眼清澈又懵懂,眸底滿是他的倒影,語氣認真:“因為你是裴延。”
——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你是裴延。
裴延前半生都是被遺棄的存在,浪蕩、潇灑是他面具,他渴望被人愛,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去愛人,所以對感情漫不經心。
直到那年春日,少女于佛殿前無意回眸,敲響裴延心門,從此他明了相思是何意。
窺不見天光那些年,裴延獨自待在深淵,凝望蒼穹月亮,他像一個初涉世的小孩,學着如何去愛一個人,斂起所有傲骨,默默陪伴。
忽然在這一刻,愛了十年的姑娘和他說,只因為你是裴延,所以我選擇和你走。
裴延心髒空缺那處,忽然被填的很滿,他凝視着江昭意,她也會望着他,他像夜裏一艘無法泊岸的船,終于找到停靠的港灣。
今夜天上無月,月亮在他眼裏。
裴延握住江昭意的手,像迫切地要抓住什麽,江昭意緩緩笑了起來,回握住他,二人十指相扣,窗外風聲寂靜。
我的少年,你從不是這世界多餘的人,你是熾烈的光,不羁的風,是我一整個青春乃至餘生都在追逐的夢。
若上帝願聽我禱告。
願我愛的少年,永遠被愛,永遠驕傲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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