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67章

衆官員對于帝王腰背酸痛的理解, 無非是帝王昨日恐真感染了風寒,只不過不算太嚴重,但還是體虛不适。有的人一旦生病, 頭疼腦熱還沒起, 渾身就已經不适。

唯有首輔方文棟稍微多想了一點。畢竟誰讓容少将軍幾日不見,突然又出現。恰巧第二天上朝,帝王表示身體不适。

可能又是在裝病。

也可能兩人之間發生了點什麽。

但這個一點方文棟不會說出來,只是念頭一閃,眼眸一撇。他揣着首輔架子, 又坦坦蕩蕩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至于朝堂中的這位言官,方文棟很清楚知道他的仕途差不多了。一位官員操心帝王後宮之事并不為過。但要是本身沒有本事,便能輕易被替換。

對于滿朝官員來說,不少人當年站位可不算都中立。如今科舉在即, 各地知州知府會調動一番, 上一屆翰林院的幾位要被安排到各位置。

哪裏還有這位無能言官可霸占的官位?

言官谏言, 哪裏是那麽好做的。

被拂塵砸了的言官磕頭跪地, 戰戰兢兢:“臣有罪。”

全盛看着自己無辜的拂塵, 覺得往後朝堂之上, 這拂塵就要徹底成為被砸官員的用具了。他默默憂傷:“大人退下吧。諸位大人有要事快些上禀, 莫要浪費時辰。”

沒被治罪, 就像是有把劍在頭頂挂着,言官面容苦澀退回原位, 心中懊悔:陛下要是後宮真的想要找人,哪需要留着他來開口。早知就不聽姚錦澄那人的慫恿了!

一個上不了朝堂的人,幾句話一筆錢, 讓他想着不過多說一兩句的事。

之前陛下上位之後,對官員多是敬重。提到後宮之事顧左右言它, 或者裝病甩手走人,幾乎不說多少重話。今天說發火就發火。伴君如伴虎,年紀輕輕的帝王也是虎。

這位大人是絲毫沒有預料到,此時他所想的姚錦澄,在這新一天的的遭遇,幾乎是目眦欲裂,無法維持面上的短暫和煦。

皇太妃幾乎是剛收到消息,就讓人拿了宗室名錄翻看。

宗室裏有各種各樣的皇室人員,每年拿着朝廷給的低微俸祿,勉強能混口飯吃。他們既沒有辦法參與科舉,又落不下面子去做生意當小商販。

其中有一些是早幾代的親王後人。庶出的不能繼承親王,一代代傳承下來,每一代削一個等級。由于沒有機會冒尖,這些名頭再沒有升成親王之類的機會。

其中品性頗佳的,多是去寫寫文章、彈彈曲子。在文學藝術上深造,這樣走出去,衆人自然高看一份,覺得人是文雅至極,談錢談權勢太過俗氣。

“既然是過繼,要不然一子一女。”皇太妃和月柔商量,“我一向想要個女兒,可惜少劼這個性子獨來獨往慣了,不樂意要弟弟妹妹。如今既然給瑞親王挑了人,還是挑兩人罷。”

月柔附和:“就一子一女吧。”

皇太妃在永安園生活了一輩子,對宗室那些人幾乎都知道。就是要幾個身份低,恰好又在京城的。本來最好是年紀小一些,但太小也不行。瑞王妃身子不好,哪裏空去教導人。

她翻看了半天,挑選了兩人。都是家裏長輩那一代就沒開始拿最低俸祿的,如今人都沒了,苦苦支撐的那類。怕瑞親王不收,她讓月柔去叫人來見她:“你去找這兩人。要是透露一些,別給人太大的希望。瑞親王不點頭,那都是不作數的。”

月柔明白:“是。”

沒過多久,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被叫到了皇太妃面前。

兩個孩子都十二三歲,穿着普通,頭上估摸戴着最貴重的首飾,卻連一顆寶石都沒有,只是普通鑲金。永安園的奢靡,與園外截然不同。而皇太妃身為如今全天下身份最貴重的女子之一,享受的本就是最高待遇。

兩孩子這輩子沒有進過永安園,略感局促,又強行鎮定,見到皇太妃後恭敬行禮:“見過皇太妃。”

皇太妃微颔首,上下打量了兩人:“平日會做點什麽,往後是想做什麽,與本宮說說。”

一個時辰之後,月柔親自攜帶一箱貴重藥物,叫上太醫院三個禦醫,帶着兩個孩子出門,前往瑞親王府。

月柔是大宮女,見多了貴人。她不卑不亢提交拜帖,帶兩個孩子去見瑞親王。瑞王妃身體常年不适,很多時候并不見客。

瑞親王一大早起來,本琢磨着這一天要給瑞王妃送點什麽好吃的好玩的,讓人能提一提精神。秋日果蔬多,京城中也有不少罕見的果子,被各地快馬加鞭送過來。

愛妃身子不好,但也不能總是吃藥。多吃別的能讓身體好一些。

而花點錢能解決的事,從來不叫事。

但瑞親王不曾想到,新帝年紀輕輕,自己還沒成婚,結果先來替他考慮子嗣問題。

他收到消息來到前廳,看着廳內站着的大宮女、三個禦醫以及兩個惴惴不安的孩子,失笑開口:“陛下憑白替本王操心起來了?”

月柔一向來與全盛關系好。

她收到消息的時候,聽人說是陛下不喜瑞親王義子。不喜的理由不止一條,牽扯了容少将軍和婉兒公主。

她帶起三十多年不曾變化的笑容:“見過王爺。陛下并非是憑白無故替王爺操心。王爺是陛下皇叔,于情于理都該往來。再加上陛下一向體弱,總要吃各種藥和補品,能理解瑞王妃之苦楚。這回特派奴來送補品和禦醫。”

瑞親王神色緩和。

秦少劼這個小家夥,身子自小不好。當年在永安園,他和皇兄之間每回說起這事,他嘆息着愛妃,皇兄就嘆息秦少劼。以至于他對秦少劼這個孩子多有憐憫,在衆多皇子中,多偏向這位,在皇兄面前說過幾次好話。

每回想着,要是愛妃精神再好一點點,或許也能如秦少劼這孩子一樣,随時随地可以出門,也讓世人看看他們的風采。

只是她底子損得厲害。

“她還沒醒。禦醫來了也得等着。”瑞親王斟酌了一下,“東西收了。這兩個孩子?”

月柔并不強求,只表達了陛下和皇太妃的意思:“王爺名下沒有孩子,自少了膝下承歡的樂趣。平時是吵鬧了些,要操心的多,但人一旦有了挂念,想活下去的念頭就大。人總得有念想。”

瑞親王發現這位大宮女很會講話。

不過話裏話外,幾乎已經完全不将他的義子放在眼裏。

瑞親王很是好笑:“所以,是姚錦澄得罪了人?”

月柔笑着表示:“陛下有一心上人,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瑞親王這下大笑起來:“哈哈——”

他撫掌三聲,笑得眼角幾乎有淚花:“哎喲,這人。明明是皇兄的孩子,瞧這性子反倒是像本王。也不是,是像本王與愛妃的兒子。”

衆人不敢附和。這話可不能随便亂應。

瑞親王笑夠,不在意姚錦澄是看上了誰,又怎麽就招惹上了皇帝。他擺擺手:“這事本王說了不算。要愛妃同意。她看人很準,會用人。”

“當年她能出門時。”瑞親王呵一聲,“本王名下的那些皇莊和商鋪,都是她在管。她心善,府上很多人是她一個個撿回來教導。”

直到現在出不了門。

他只能将外面的東西一點點往親王府搬,好讓她好受一點。

姚錦澄亦是她當年帶回來的,誰知道後來教着教着,突然爛掉了。

庸人終究庸人,就如皇兄那麽多子嗣,好些個皇子年少時看着還行,長着長着有一天猝然爛掉了。

負責收起來補品的管事,确認完禮單後到瑞親王耳邊說了內容。

瑞親王聽了禮單,神色頗為複雜:“他這回如此下血本,送本王那麽多好藥材。”視這些有錢都未必能弄到的東西如無物,看上去更像他和愛妃的孩子了。

身為帝王,哪能那麽容易一生一世一雙人?

既有這個念頭,他承這一份情罷了:“讓兩個孩子留下,這些時日就在王府中生活。就算入不了本王黃冊,好歹挂個名義上的義子義女身份。”

月柔聞言,恭敬行禮:“謝過王爺,奴這就回去禀告。望王爺王妃長命百歲,一世長安。”

瑞親王深深看着面前這大宮女,手微動了動,似有什麽要說要做,但最後還是沒有任何表态:“來人,送客。”

月柔退下,很快折返永安園。

同時收到消息的姚錦澄頭腦失控,他沖到前廳時,月柔已走,兩個孩子已留下。他怨恨仇視瞪了兩個孩子,對上瑞親王口不擇言:“娘要是見了這兩人,必然會厭……”

瑞親王擡起手,一巴掌扇在人臉上。

身為親王,經歷過兩次帝王位更替。瑞親王從不是傻子:“混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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