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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月柔回到皇太妃身邊, 細說了一下瑞親王的反應。瑞親王并沒有拒絕王府上多出兩個人,只是到底能不能給這兩人名分,還得看王妃。
皇太妃拿着一把剪子, “咔擦咔擦”修剪着院子裏的枝杈。她很早入了後宮, 對瑞親王了解比旁人多一些。
唇角帶笑,她說起瑞親王:“他一向算是受寵,只是對皇位沒有野心,所追求的東西與旁人不同。”
瑞親王成親早,在知道當皇帝會讓他陷入更多麻煩後, 果決選擇避開。
後宮不可能一直空缺,而王妃身體常年不适。哪怕皇帝可以只有一個皇後,也不能是一個身體欠佳且無法生育的皇後。
先帝當年的奪嫡之戰,更加血腥殘酷。這場奪嫡之戰, 不會避開瑞親王。
“瑞親王對皇位沒興趣, 別人不信瑞親王對皇位沒興趣。見多了涼薄的人心, 又怎麽會去輕信旁人。一來二去, 更對皇位沒興趣。”
瑞親王下了場, 支持先帝, 最後得到了勝利。他們那代人, 幾乎沒有幾個幸存下的。出手便是生死招, 全朝着斬草除根去的。
正是如此,先帝選擇秦少劼作為下一任帝王時, 更希望秦少劼能夠給兄弟一條生路。
否則兄弟可以相殘,父子之情會形同虛有,君臣之間的關系容易如薄冰。留下生路的危險有, 但慢慢處理遠比年紀輕輕就樹敵無數好。
秦少劼給了面子,放了生路, 只不過這條生路相當狹小,令人難以有翻身的餘地。
“少劼很像瑞親王。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真正在意的人寥寥無幾,少到用手指掰一掰就能算出來。”
大抵是生母從未愛過秦少劼,他對旁人的情感總是不太信任。他寧可相信自己拿到手的東西。
只有到了他手裏,屬于他的,他才能稍放下心來一些。
那些歸于他名下的謀士,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一個算得上是禦前紅人。就連全盛一直以來跟着他,很多事情也非全知。
月柔見着七皇子長大,見着七皇子為帝。她安慰皇太妃:“陛下不是無情,是情感只分給了您和蒲先生等寥寥幾人。”
“對,要是說他無情,怕是要傷了他的心。”皇太妃好笑說着,“他敏銳得很。”
月柔不再說帝王的事情。她到現在對于瑞親王還有一件事不理解:“瑞王府這個義子……到底算是怎麽一回事?”
“瑞王妃領回來的孩子。人多自私。女子故作寬容,并非毫不在意。”若是可以,她也希望先帝身邊只有她一個人,只寵她一人。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本宮沒有子嗣。少劼被認在本宮名下,和瑞王府義子不同。本宮對少劼好,最初是看這孩子可憐,後來是知道這孩子值得。”
先帝一切可以歸于秦少劼,她付出了便也跟着一并享福。但瑞王府這孩子,得到的一切是瑞王給的,自己半點沒能争出點名堂。
瑞王妃不可能跟着享福。就好像是瑞親王和王妃憑白在路邊撿來一個孩子,就将一切全部給了這個陌生孩子。
随便換成任何一個別的孩子,其實都可以。
偏生這孩子着實不争氣,做不到讓長輩以他為傲,怕是還瞧着挺會拖累人。如今能得罪秦少劼,怕是平日裏也得罪過一些人。
瑞王妃後悔了,她對這個義子沒有感情。
一旦後悔,不過是多作孽罷了。
至于她和皇太後之間的事,她該管管了。
月柔聽明白:“還是陛下好。”
皇太妃:“嗯。”
應完話,枝丫也修剪的差不多了。皇太妃收起剪子,想到了容少将軍。這世上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
一個月以來天天早上一起用膳,她當然能看出秦少劼對容家女的喜愛。別的臣子能有幾個到她面前來,和她一起用早膳?
只是這些都是小輩的事。她不插手,這段感情已經是千難萬難了。她要是再去插手,少劼實在太可憐。
她擦拭着手微頓,突然莞爾:“真是。不管他長到幾歲,本宮看他還是當年那個病弱的孩子。”他總會拿着生病的身體去讨一份旁人憐惜。
月柔跟着笑起來。
令人憐惜的帝王此時已再度忙碌起來,帶木鳥開起了小朝會。他神色淺淡,後背墊着一個軟枕,威嚴中透着一種恹恹。過來開小朝會的一群臣子是廢話都不敢說,只敢談正事。
門口值守的錦衣衛由于今日過來彙報過事,數量比往常多了一番。
這會兒的容寧并沒有在永安園,而是已經出門。
她頂着京城的太陽,內心是有點愧疚,芝麻綠豆一點。
她昨天用了一些力氣,刻意想要欺負一下秦少劼。但今天在朝會上旁聽,仔細一想,秦少劼真的蠻不容易。
好不容易年紀輕輕當上了皇帝,天天要批折子。喜歡的人,是她這種與衆不同另辟蹊徑不想當皇後留在後宮裏的。
想到這裏,容寧不由抿着唇,握了握拳頭。
他是真的想要她當皇後。
然後她右掌出擊,給了他後腰重重一下。說起來都可以算得上襲擊龍腰,損害龍體,罪大惡極。
昨天他被她欺負,今天腰酸背痛上朝還得罵人。文武百官裏有不少頭腦不清楚,只知道亂說話,不配合他治理天下。
民間又有人亂傳謠言。
這回能夠傳一些關于皇後之位的事情,下一回不知道會傳一些什麽謠言。老百姓信不信是一碼事,他身為皇帝總不能讓人敲鑼打鼓去說:“此事無中生有,大家不要信啊。”
至于張貼告示,不好意思,不識字的老百姓有點多。
當皇帝真的很不容易!
“好慘。”容寧嘀嘀咕咕念着,“真的好慘。”換成她,這個帝位不要也罷。
好在錦衣衛關注着民間的消息。
秦少劼一問,他們上午領命,下午就熟練将剛調查好的消息送了上來,連帶那位言官都被他們帶去問了話。
容寧兜兜晃晃,去找李古陽。
李古陽在京城住所并不大,住在一個巷子內小院中。大門關着,瞧着沒人的樣。
容寧輕車熟路翻牆,擱在牆頭上朝裏面喊:“李古陽!”
屋內李古陽穿着衣服出來,看見容寧趴在牆頭,皺眉:“你這樣不髒嗎?這牆頭下一次雨,每回能積一次泥灰。”
容寧翻身進屋:“還行。”
她瞥了眼門口被緊緊卡着木頭插銷:“你這是又被幾個姑娘的家裏人找上門來了?”
李古陽長得實在好,哪怕有潔癖,但潔癖代表着潔身自好。他又在朝廷中做官,算是禮部較為被看重的年輕人,如今當然是不少女子的意中人。
好幾個見過他本人的,非他不嫁。
“沒幾個。”李古陽知道容寧很忙,“你到我這邊來是什麽事?”
容寧笑得燦爛:“借點東西嘛。”
李古陽聽見這話,已意識到是借什麽了。他點着小柴房:“直接去拿就是。這兩年沒幾個人用,我都收好着。”
容寧當即前往柴房,鑽進小屋子的角落,翻出了一個大木頭箱子。木頭箱打開,裏面整整齊齊疊了一堆的大麻袋。
麻袋誰家都有,但唯有李古陽會把用過的麻袋清洗幹淨,疊得整整齊齊。
她取了一個大麻袋,高興出柴房:“行了,謝了。”
李古陽今天上朝可是聽見了所謂“民間傳聞”。再看容寧這樣子,想也知道是找到了幕後黑手。
他揣着手問人:“誰?”
容寧沒瞞着:“姚錦澄。”
她啧了一聲:“他這人好怪。一會兒說是要約我去踢蹴鞠,一會兒又想要和婉兒公主成婚,一會兒又讓人傳我有鳳命。不知道在想點什麽。”
李古陽想,這叫廣撒網,總歸能釣一條魚。釣不到魚,就污蔑池中無魚。
是該套上麻袋打一頓。
他又問:“陛下身子如何?”
容寧頓了頓,打着哈哈:“還行還行。”
李古陽盯着容寧,輕微挑眉:“還行?”
他意識到了今□□堂之上陛下身體不适,是和容寧有關。難怪陛下聽個鳳命還大怒。
“太過浪,當心翻船。”李古陽警告容寧,“不是什麽話都可以說,不是什麽事都可以做。”
容寧點頭點頭,撒腿又去翻牆。
她輕松越過牆頭,留下一個手揮了揮,露出的半個腦袋上,眼眸彎了彎。
很快人影不見。
李古陽見容寧有點落荒而逃的姿态,禁不住嗤笑了一聲。這人怎麽明明都上過戰場了,每天還幼稚的像個十一二的小孩。
小孩性子的容寧,揣着麻袋,認為自己對姚錦澄已仁至義盡。她特意挑選了全京城最幹淨的麻袋。
沒有誰的麻袋,可以比李古陽的麻袋更幹淨!
她晃晃悠悠找了一家極為小巧的店鋪,買了一套頗為劣質的成衣。
這套成衣只能說是勉強将布剪開,縫了一下當做是可以穿的衣服。衣角還有粗糙的線頭。
她換上衣服,路上把頭飾拆了簡單束發,然後找了一家她嫂嫂開的鋪子林家商鋪,把衣物東西暫時存放。
随後,她把自己的手和臉給摸灰了,前往瑞親王府。
王府周邊的老百姓最愛說王府裏的事。尤其是年紀老的,最愛揣着個椅子坐在外頭曬太陽。
今天府上貴人誰出門了誰沒出門,這群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容寧見着一個老太,蹲下來仰頭問人:“老太太,這瑞親王的義子,今個在府上嗎?俺是他以前兄弟。上回他借了俺三兩銀子,俺想買點東西謝謝他。”
這口吻,和她當年侍衛營裏認識的一人一模一樣。
她抖了抖手上的麻袋,嬉笑露出牙齒:“袋子都帶了,就打算去買呢。今天在,俺今天就去買了送,新鮮。”
老太一聽:“在哦!剛回來沒多久!”
她嘴上嘀咕着:“看不出來他還會借你這種人錢。聽說他小時候的兄弟都不認的。”
“哎。”容寧低頭無奈,“哎,當時可能他要臉吧,俺路上一把拽着他,不停打招呼。”
“那這才給三兩!”老太望着遠處闊綽的瑞親王府,“他一天吃的飯剩下的都不止三兩。”
老太太砸吧嘴:“行吧,你要道謝就去。下回這兄弟也算是認清了。也就三兩的交情。”
容寧嘿笑:“是一個麻袋的交情。”
老太想想也是:“對,一麻袋的交情。”
容寧起身揣着麻袋,晃晃悠悠繞瑞親王府側牆去了。開玩笑,做壞事哪裏有人走正門的?
她這都走到側牆了,突然發現側牆附近一棵樹下,一個看起來窮酸的青年正在擺地攤。
容寧:“……”
好眼熟,好像是她揍過的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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