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旅行記事其一

旅行記事其一

腳踩在異國陌生的土地上，孟思一時之間有點恍惚，和顧岳麟結婚本來就挺讓人迷糊的，但是好歹日常生活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但是一旦開始旅游，這種有點彷徨無措的失控仿佛徹底包裹了她。孟思甚至産生了些許轉頭逃跑的意思。不過顧岳麟從後面拽着箱子過來，扯住她的手：“啊，你不要跑丢了，你不會日語跑丢了我很難辦的。”

說這話，顧岳麟把孟思的手搭在自己的臂彎上，似乎只是确認她不會跑丢，孟思下意識挽住顧岳麟的手臂，擡起頭看，除了紋身之外似乎能看到他耳朵尖上有點凍傷的紅色。

——他好像是真的有點喜歡我。

某種極具誘惑力的錯覺在孟思心裏一閃而過，馬上被她自己否認了。諸多現實所連成的條件與計算在她心裏一一反複，最後終于戰勝了似乎想要投向那種誘惑的假象的沖動。

——是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他。

面前穿着傳統服飾的服務員熱情而不失周到地微微躬着身體，說了一串孟思只能聽懂零星幾句的語言。她等對方說完，拽了拽身邊的顧岳麟：“她在說啥？”

顧岳麟湊到她耳邊，語氣寡淡：“她說謝謝你們不遠萬裏來送錢，沒事就趕緊進去別擋在門口。”

孟思抽了抽嘴角，在顧岳麟背後用力打了一下。

房間裏并不是傳統樣式的榻榻米，整個房間除了後院的露天溫泉，基本都已經裝修成非常現代的樣式。孟思把包放下來，打開通向院落的拉門，在一片素雅的院景中，一個淺白色的溫泉湯池正在冒着熱氣。她感慨的同時打了個哈切，捂着嘴靠在拉門上：“我有點困了……”

現在是東京淩晨五點，些許金色的晨光透過植物的縫隙落在還沉浸在黑夜中的院落裏。從昨天下午五點開始趕路，已經差不多有十二個小時沒有休息，孟思也稍微有點疲勞，揉了揉太陽穴：“不行，我要先睡一覺……現在感覺也沒有胃口吃面……顧岳麟你睡覺嗎？”

“我想去附近轉一轉。”顧岳麟似乎還是很有精神，在房間裏東看西看，“要不你先睡一會，我等會兒中午回來叫你。”

孟思打着哈切進了卧室，朝着顧岳麟擺擺手：“好好，那你注意安全，我先睡去了。”

這邊顧岳麟剛剛出門，腳步聲還沒走遠，孟思才換了睡衣，就接到了自己母親打來的網絡電話，孟思本來是有些困倦的，一看到來電顯示只覺得心裏一沉，疲倦倒還是疲倦的，只是意識瞬間清醒了過來。她走到外面客廳把電話接了起來：“喂，媽。”

“哎，到了嗎？”

“嗯，到了。”孟思沉默了一會，有點猶豫地補充了一句，“沒事，不用挂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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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帆那邊卻突如其來地沉默了一陣子，那陣沉默讓孟思沒由來地感到了心慌：“嗯……小思啊，就是媽跟你說個事兒啊。”

不安與窒息一瞬間讓孟思有點呼吸困難，她又習慣性地錘了幾下胸口，大口地呼吸起來：“你說，媽。”

“哎，就是你爸他覺得他現在工作是，有點丢臉，想問問你有沒有門道能換一個……你公公婆婆那邊能不能有辦法，還有畢竟你一個人在那邊沒有人照顧……”

“媽。”

王帆一聽到孟思的聲音低下去就知道不太妙，趕緊打住這個話題：“好好，我們不說了，其實我已經說過他了，一把年紀了想找女兒幫忙找工作，不害臊真的……不過那件事媽還是要再囑咐你一次。你換工作的事情有沒有跟岳麟提啊？你不要憋在心裏非要等他們說，你可以自己提一提。媽不是要你逼人家也不是要你占人家便宜……”

“媽。”孟思喊了一聲，有點被自己語調中的疲倦吓到了，很快調整了一下心态，繼續說下去，“我自己心裏有打算。”

“那個幼兒園沒有前途，我跟你爸已經去了解過了，生源不行，評級也評不上去。你在那邊能做什麽啊？”

孟思閉上眼睛嘴唇顫抖了一會：“我也是從沒有前途的幼兒園出來的，媽。”

“那你想要做什麽，你倒是說啊！”王帆的聲音一點點尖銳起來，“你不會想說，哦，我來把他們教成才吧？寶寶，你只是一個幼兒園老師，你能做什麽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不要讀書讀壞了啊。”

孟思只覺得自己全身都開始不自覺地顫抖，她扶住自己的額頭，把電話稍微拿遠了一些，等到王帆講完了之後，才又湊近了聽筒：“好，我下次問問看。”

“哎，哎，我家小思最聽勸了。”王帆帶着讨好的哄孩子一樣的音調讓孟思越發難受。

孟思的聲音柔和了不少，她在嗓子裏哽了很久，最後出口的聲音又是一般情況下那種溫溫柔柔的音調：“等會我們要出門了，等回來再聊吧，媽。”

“好，好好玩啊。跟岳麟好好相處，要是錢不夠就發信息給我們，千萬不要委屈自己。”王帆小心叮囑了幾句，才撂下電話。

孟思臉色蒼白地坐在沙發上，窗外原本漂亮的光景似乎都蒙上一層灰白與死寂。

王帆是一個有些世俗的母親，她錯了嗎？沒有，她總是努力理解孟思，從來都是為了孟思考慮，毫無私心的關懷與愛，但是卻是錯位的。這種錯位的根源并不在王帆，而在孟思自己，這一點，孟思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孟老師？”顧岳麟身上帶着一股冷氣，看到坐在沙發的孟思吓了一跳，“你沒睡覺啊？臉色怎麽不太好啊？”

孟思轉過頭，從沙發上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沒啥，我媽叫我來報個平安。”

“哎呀都快八點了，我看也別睡了，大不了晚上早點回來。”顧岳麟也沒想太多，眼睛放光地跟孟思宣布剛剛尋覓一圈的收獲，“前面兩條巷子裏有個老的拉面店，旁邊阿姨說可好吃了，我們快點去試試吧。”

孟思答應了一聲，轉頭去整理自己的包：“你等我一下，我看看零錢包放哪裏了。”

——如果不是我，那麽應該更好吧？

她背上小包，戳了戳顧岳麟：“快點快點，先去附近古着店逛一圈，等中午開門了就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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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思和顧岳麟中午去吃了一碗心心念念的拉面，吃得心滿意足之後就乘車去了今天的唯一目标“國立科學博物館”。這個目标倒是兩個人一起定下來的，孟思的興趣比顧岳麟還強。主要是顧岳麟一個搞分子生物研究的，對這種普通的科普性質博物館沒啥興趣，頂多能擺弄點本科還沒還給老師的知識，反而孟思倒是帶了點興趣愛好，倒也不是對生物自然忽然有了興趣，主要是對裏面科普的方式和內在敘述邏輯想要記錄一下，以後給孩子上科普課程可以使用。

孟思在那記錄，顧岳麟有點無聊甚至不滿了起來，他暗搓搓斜了一眼正在備忘錄打字順便拍照的孟思，叛逆地撇撇嘴：“我們是來玩的，孟老師，是來玩的！那幫格甲戰士和人類都分不清的小崽子随便教教不就得了。”

“邊邊去！”孟思對着顧岳麟翻了個白眼，“我也不容易啊，我之前最多也就在T市那個自然科技館看看，難得能出來看一趟，你讓我慢慢看嘛。”

顧岳麟跟着哼唧了一聲，似乎看到了什麽，拽住孟思的手：“哎，你看那個！那霸王龍！”

孟思擡起頭看了看面前高大的骨架：“霸王龍怎麽了？”

“上周發現一個新的蛋白質序列了，在一塊糞便化石裏面很有可能是霸王龍的，如果是真的，那麽這個發現能補齊霸王龍一部分DNA序列。”說到自己的興趣，顧岳麟也眉飛色舞起來，“老周跟那個實驗室熟悉，現在就等鑒定結果出來，基本上現在只能确定是一塊中生代化石，等他們确認地層年份我們大概明年四月可能要過去出差兩個月。”

“能确認是霸王龍？”

“糞便本身倒是基本已經确認了，這個沒什麽值得質疑的，但是要命的問題是那一組蛋白質序列倒是誰的這誰猜得出來啊？”顧岳麟有點頭疼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運氣好的話可能是霸王龍腸壁細胞，但是不好的啥東西都有可能。不過這次完整度據說很高，反正到時候過去看吧。”

“好酷啊……”孟思想了想，一種文科生獨有的浪漫讓她熱血沸騰，“好神秘啊。”

顧岳麟看她那個眼睛發光的樣子又驕傲又覺得好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神秘啥啊，跟兩億年前的粑粑較勁有啥好酷的。”說完，顧岳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當年就是信了老周的邪，才選的這個破專業，現在倒好，全世界哪邊一挖到死東西就要跑過去，累死得了。”

孟思跟着笑，手指在顧岳麟胳膊上戳了戳：“我也想看，我想看行不行啊！”

顧岳麟心裏油然而生一股虛榮，他挺起胸膛略微有點傲嬌地幹咳一聲：“叫聲哥來聽聽？”

孟思有點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沒什麽猶豫：“岳麟哥？岳麟哥哥？你不覺得惡心吶，我比你大那麽多。”

顧岳麟那心裏都跟着飄了，哼唧兩聲：“你不懂，這是男人骨子裏的樂趣。”

孟思疑惑了一會，一拍手心：“我懂了！就跟男生喜歡讓其他男人叫爸爸是一個道理對吧？哎？”她擡起頭求證地望向顧岳麟，直接接收到對方帶着點譴責意味的無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