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生物課後
生物課後
“他們憑什麽聽不懂我說話?我講得不比你專業?還梳子,鯨魚的牙齒怎麽會長得像梳子呢?鯨須是密密麻麻一排一排的,梳子才一排!”
孟思在前面買咖啡,後面顧岳麟跟着瘋狂碎碎念。孟思一邊對着號碼單一邊忍受着背後的怨念,最後憋不住了:“也有很多排的梳子,你昨天才用的,我買了是防脫發的,你給我拿走還丢在廚房,我今天早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你到底當時在幹嘛啊?為什麽會把果醬麥片自熱面和梳子放在一起啊?”
“我找早飯呢?想吃麥片,結果你擺了好多自熱面在前面,那種東西不健康,高油高鹽,難怪你體脂率一直不達标。你看你喝咖啡都喝摩卡還另加奶和糖!”
孟思歪歪嘴,一手冰美式一手熱摩卡,無奈地擡眼看了一眼顧岳麟:“你就說你那天早上最後吃的是啥把?”
“面。”
“好吃不?”
“……還行。”顧岳麟接過孟思手裏的冰咖啡,孟思看着他一口氣吸了一大口,都替他苦得慌,“我喜歡泡椒那個味道,但是麻辣味的不好吃。”
孟思手裏提着一個機器人,顧岳麟手裏提着另一個:“你居然還吃了不止一個,難怪我總覺得數量對不上。”她把手上的機器遞給顧岳麟,“那你回去先洗澡,我去買菜,等會我回去燒飯。”
食堂的菜是一天不如一天,孟思這個手藝說好不好,說不好也還行,一看就是常年自己生活鍛煉出來的。顧岳麟眯着眼睛想了想:“我想吃炒牛肉丁,那個可以嗎?”
“可以,炒菜基本都很方便。還有嗎?”
“雞蛋羹可以做嗎?”
“那我要去買點澱粉,你不是喜歡加胡椒嗎?家裏沒有了,我得去買一下。”
顧岳麟自己一個人在國外生活多年,加上工作雖然比不上正宗原教旨主義的古生物學家,但是野外跑得也是不少,連生活濾水也不在話下,對調味料自然也不會陌生。不過他和孟思常年不屬于一個譜系,顧岳麟基本就是半成品預制菜專業戶,中餐也好西餐也好基本全靠超市裏的速食産品。而除此以外到也會做一些減脂餐,比如煮個雞胸肉,燙點西藍花之類的,搭配點高品質海鹽。孟思路過都要喊一句配色真好看啊然後離顧岳麟那個健康水煮菜能多遠有多遠。早先剛剛結婚的時候孟思還自己用蠶豆和雪菜炒了一盒鹹菜放在冰箱裏,随後發現鹹菜每天都在離奇減少,最後蹲守三天發現顧岳麟習慣性就着鹹菜吃水煮西藍花,一頓飯能炫小半盒下去:“我之前從我媽那裏順過來的黑胡椒不行嗎?”
“那是黑胡椒,而且我用家裏那個罐罐沒辦法把它磨得特別細膩。做湯的話我得去買點白胡椒粉。”都是自己獨立生活的人,哪怕過得粗糙點,行動力也不太差。孟思飛快敲定了菜譜,順便腦子裏也基本判斷了要去哪裏買食材,“那我去買材料,雞蛋羹、青椒炒牛肉,我再做個蔥油面,順便燙點青菜。OK嗎?”
顧岳麟眼睛微微一亮,眼睛轉了轉:“會不會有點太油了?我在減脂增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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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天不在減脂增肌啊?之前也沒礙着你吃喝啊。”孟思白了他一眼,在顧岳麟背後推了推,“好了好了,你回家該睡覺睡覺,該洗澡洗澡,那倆機器重死了你快點回去吧。我真的要去買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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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候可以開飯啊?”孟思正在攪和雞蛋羹,背後跟幽靈一樣傳來一個聲音,吓得她一個激靈回過頭,顧岳麟眼睛都沒睜開,換了件睡衣靠在門口,貼在門框上一副行将朽木的衰樣,“我吃完要繼續睡覺……之前沒睡不覺得,休息一下反而更累了。”
“奧塔維亞就丢你哥家了?”孟思正在調味,随意找了些話題,“你哥不是挺煩的嗎?”
“他現在受制于我,沒有權利提出反對意見。”顧岳麒貼在門口,聲音都是拉長的,“他想把奧塔維亞炖了,但是我說你要是敢把她炖了,我就把你的培養皿炖了。”
孟思啧啧稱奇:“真決絕啊,這就是受制于人嗎?”一邊唠嗑手上也沒閑下來,試着差不多之後最後撒了一點點香油,“不要靠在門口,幫忙端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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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春節,小孩子沒有上學的心思,上級管理部門沒有審查的心思,園領導沒有開會的心思,都在眼巴巴等着盼着過春節,類似的情況也差不多發生在顧岳麟身上,不過他所在的行業內卷相當嚴重,大把的科研人才都是十幾年不回家不過年不休假,恨不得全身心撲在科研事業上。顧岳麟一邊吸面條一邊抱怨:“周一生物學院大會上面,我哥不是副教授嘛?他隔壁是那個梁正的博士,三十歲一男的,我一點不誇張,長得跟孟老師你都差輩了!上去就哐哐在那講廢話,鼓勵大家過年不要松懈,新年多做項目,還自己在那邊指手畫腳說什麽行業前沿……”顧岳麟越說越氣,翻了個白眼,自己咬了幾口青菜,“都讀了十來年書了,這個世界能教給他的已經不多了,還這副蠢驢樣真的救不回來了。就梁正那個發展方向,還好意思指導別人?他就是拿項目撈錢的混子!”
“梁正誰啊?”孟思盛了一碗湯,漫不經心地接話。
“我們行業內的大拿呗,當時老師不夠用,把他頂上來了,學問沒多少,做人真會做。”顧岳麟喝了一口雞蛋羹,“之前修複基因鏈火的時候他就弄個相關課題,後來什麽也是搞了一個,最近幾年那個古基因研究火了好家夥又開個課題。都不是一個領域的,你說他能幹嘛?”
“嗨,學術混子嘛,哪裏都有。”孟思對此也是習以為常,“當年我們還有個神奇的新聞,好像是我老師讀書的時候的。大概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翻譯理論,我們有個老師自己用外文先編了一套理論,僞造成某個當時很流行的學者的作品,然後自己翻譯過來,穿幫了以後事情鬧得特別大,主要是那個老師後來發展得特別好,一個醜聞把他的事業基本腰斬了。”
“主要是這幫人特煩你知道嗎?”顧岳麟托着下巴抱怨,“他們好像覺得地球等不了了似的,恨不得早上出方案,晚上有結果。怎麽可能?而且就目前我們這個專業現狀,十次試驗失敗八次那真是太常見了,我哥那盤細胞,活了死死了活,我明天得趕回去就是怕它等會又挂了。而且你還要考慮很多比如污染啊、突變啊、劑量不夠啊之類的問題……最關鍵的,理論前提本身是不是正确,還需要商榷。”
“五年出成果,五年出成果,五年能出個錘子的成果。”顧岳麟都忍不住嘆氣,“現在基本上都是用保守項目養自己真的想做的項目,但是這還涉及到團隊合作問題,還有比如我哥的學生,他們未來怎麽辦這樣的問題。老周也是一樣,真正在推進的最高尖端的項目速度非常慢,資金不足、人員不足、而且肯定要多次失敗……”
這番抱怨似乎勾起孟思一些傷心事,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都這樣,你們可能還好一點,人文社科多少年了翻來覆去就那點東西。沒辦法,很多時候似乎都是由非專業的人把最終目标訂好了,而我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去達到這個終極目标,但是那個目标是正确的嗎?可行嗎?它所指出的路徑和目标匹配嗎?沒有人去讨論,但是那一塊才是我們真的應該去思考的。”
“預設答案,預設答案是科學研究的絕路。”顧岳麟感同身受,放下碗輕輕敲着桌面,“假設當然必不可少,但是現在就覺得好像一項研究從出生到終點必須達到什麽,憑什麽?這個世界上走路還有意外,做研究這麽可能必然達到某個終點?”
“啊,對對對!”孟思也來勁了,“就跟教育孩子一樣,沒有誰說可以規定孩子必然成長為什麽樣的,沒有什麽事情是固定的。但是那些什麽教育專家就不懂!”
“他們懂得很。”顧岳麟晃着碗裏的羹,小心吹了吹,“他們怎麽可能不搶先規定優秀孩子的标準?難道真的要看大家來評判嗎?那他們錢不是白花了?”
說完,兩個人噗呲一笑,孟思把最後幾口飯扒完:“看你困了三天了,今天破例我洗碗,你去睡覺吧。”
孟思正想去收拾,手腕卻忽然被顧岳麟抓住了,力道也不大,松松的圈着:“……孟老師,你為什麽一旦我在家,就要穿回不好看的衣服啊?”
顧岳麟這句話說得很懇切,孟思回家之後又把那件藍白的衣服收起來了,現在穿的依舊是松松垮垮的深灰色衛衣:“我……”她似乎茫然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顧岳麟在問什麽,“哦,你問這個啊!我要做飯不可能穿白衣服啊?還有頭發一直紮得很高也挺疼的。哪有什麽不穿好看衣服的意思啊?”
孟思回答得沒有什麽疏漏,但是顧岳麟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孟思朋友圈裏還有幾張陳年照片,尤其是研究生時候的幾張,基本都是淺色系加上相當運動陽光的打扮。最初顧岳麟總覺得是不是青岩港那段時間消磨了孟思太多,但是今天一看,似乎也沒有那麽簡單。不過非要說出個子醜寅卯也沒有必要:“那你以後多穿點今天那種衣服好不好,你穿那個比身上的好看。”
這點孟思倒是爽快答應了:“好啊,正好我們過年回趟我家S市,下周我去買點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