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掌櫃的,真的不行嗎?”玉落心裏已經知道答案,但還是不死心想再努力一下。

“不行不行,每個人都這樣我們客棧還怎麽做生意?走走走…”掌櫃甩了個手,直接把錢給人退了。

不出所料又得出去過夜了。還好早有準備,白天一路走來的時候,玉落就留意到附近有個破廟。

帶上收拾出來的包袱,玉落輕車熟路地摸了過去。

他們出了汴京城門便是萬羅。萬羅地處汴京和暨陽中間,是兩個繁華城邦的分界點。這萬羅除了貧瘠之外,還有一個鬼城 - 萬豐縣,那一帶難民非常多,而更讓許多州外人聞風喪膽的是那裏要命的瘟疫。韓子過說過,到了萬豐縣就讓玉落折返,錢一分不少一月後送到南風館給他。但玉落堅稱沒拿到錢他是堅決不會走人,因為比死還可怕的是窮。他為了錢肝腦塗地的模樣招來韓子過意料之中的白眼。

到了破廟玉落悄無聲息地先在邊上轉了一圈,确認裏面沒有動靜便輕輕推開虛掩的廟門,往裏瞄了一眼,“真破…”

玉落一邊往裏走一邊戰戰兢兢地觀察,心裏逐漸失望,這次可沒之前幸運了,廟裏一片狼藉,殘破的桌椅東倒西歪散落着,兩旁的石柱上還有不少劍痕,梁上的帷幔被刮破得七零八落。

突然注意到地上散落有未充分燒燼的紙錢,随之而來的晚風頓時變成了陰風陣陣。

這裏應該是經歷過一番厮殺迫害,而後有死者的家屬進來做過祭拜。破敗的屋頂把灑落的月光蹂I躏得詭異陰森,斑駁地打在殘破的簾帳上,時不時透出滲人的鬼影,伴随嗚嗚的北風,化成凜冽的寒意直鑽人心。

“各位兄弟姐妹、鄉親父老,小的只是來借宿一晚,明早就走,無意打擾還請各位息怒,千萬莫要怪罪。”雙掌合十抵在胸前默念數遍。最終也只能硬着頭皮,蒙着頭什麽也不管不看往地上一躺,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陰氣重還是心思重,玉落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掙紮之間天色已漸漸亮起。罷了,反正也睡不着,早點去客棧等韓子過吧。

到了客棧掌櫃還是那個掌櫃,看見玉落來了也沒給好臉色,伸着懶腰不懷好意地提醒道,“本店只招呼投宿的顧客。”

“切,誰稀罕。”玉落衣擺一甩,幹脆在門口找了個石階坐了下來。

在陰風陣陣的破廟裏睡不着,這會坐下沒多久,頓感人間真好,太陽好溫暖,于是開始犯困。

“醒醒…”

“喂…”

玉落迷糊間聽到有人在說話,糟糕!!!他心叫一聲不好,倏地睜開雙眼,看見韓子過一臉嫌棄地站在不遠處。

手忙腳亂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再擡頭看韓子過,他仍是那一臉嫌棄的模樣盯着自己。于是玉落下意識地擦了擦臉,也沒流口水啊。

“在這幹嘛呢?”韓子過嘴角擠出個問題,光天化日睡路邊,怎麽不躺馬路中間去?滿是嫌棄。

玉落看了看自己的“犯案現場”,帶出去過夜的衣服灑落一地,不知道是不是睡覺的時候不小心從懷裏掉了出來,一整個未經許可私自擺攤的局面。想必剛剛的睡相也是十分吓人,于是開始為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在客棧門口打瞌睡的詭異行為辯解,“就記錯時間起來早了,想曬會太陽,結果曬着曬着犯困便眯了一會。”末了還擠眉弄眼嘿嘿兩聲。

韓子過知道他晚上會外出,但并不知道他幾點回來。他心事重,根本也無心管這三郎的行蹤。只是他最近愈發詭異的行為,還是讓他開始好奇了,“昨晚沒睡?”打家劫舍去了?但他一眼就知道三郎不會功夫,大晚上頂着那精致的臉蛋出去也不怕遇上劫財劫I色的壞人?

“睡啦!走了走了!”回應完佯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試圖轉移換題,也心慌地趕緊隔斷韓子過的視線。那視線恍惚間讓玉落覺得好熟悉,似乎剛剛還在睡夢中時就一直停在自己身上。

韓子過看着玉落逐漸變紅的耳朵,收回視線。

那人剛剛睡覺的樣子實在奇怪,所以才會讓自己的心跳也變得奇怪。他側着臉趴在膝蓋上安靜地睡着,長長的睫毛在陽光的照射下投下一片陰影,俊美無暇的臉龐襯着殷紅的雙唇,給人一種沖擊的美感。韓子過那時想,如果就那樣俯身湊過去,不知道會不會聞到他鼻間輕軟的呼吸?

玉落突然意識到自己走在了前面,猛一個轉身整個人撞進了韓子過懷裏。

韓子過情急之下單手把人摟了一把,懷抱裏傳來的感覺便更是奇怪,他不敢深究。

玉落本能地怕傷到韓子過,緊張地扶住支着拐杖的人,語氣不安地問道,“你沒事吧!”

韓子過略低着頭去看那人眉間的緊張。他正喃喃自語責怪自己沒睡醒、腦子不好使…此刻的他是如此真實,真實得足以抹掉韓子過曾記住的每一張屬于三郎的狡黠面具。

再次感受到韓子過雙眼投射過來的壓迫,玉落心叫不妥,毫無來由地在人肩上用力呼了一拳,“沒事就好,就怕你訛我,嘿嘿。”說畢又堆起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谄媚表情。

韓子過對他這“嘴臉”還沒免疫,冷冷地甩下兩個字,“無聊。”

剛走兩步韓子過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着玉落,眼睛裏充滿鄙夷。這一盯又讓玉落渾身不自在。

把人盯了個透,他才不緊不慢,冷漠腹□□,“那個,你都不洗澡的嗎?”

不…不洗澡?什麽意思?!!

玉落愣了好一會,突然臉刷地熟透了,噴着氣。

看着玉落被羞辱尴尬的表情,韓子過心滿意足地轉過身,繼續走。哼,臭三郎!

聞到怪味了嗎?!!!玉落心裏直叫糟糕!!他都忘了自己已經連續好多天沒洗澡了,那些柴房破屋破廟的指定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濃重的腐臭味。啊啊啊啊啊真是尴尬至極!嗚嗚嗚嗚嗚,我是個臭東西,嗚嗚嗚嗚嗚!

玉落耷拉着臉,拖着沉重的陰影跟在韓子過身後,邊走邊不安地東嗅西嗅:嗚嗚,好像确實有股黴味。

韓子過那句“沒洗澡”攪得玉落一上午都心神不寧。腦海裏揮之不去韓子過在自己身上嗅來嗅去,然後惡心幹嘔的樣子,嗚嗚要自閉了。啊啊啊啊啊啊太丢臉了!!!內心的小人跪在地上,仰天長嘯。

午飯後的太陽異常猛烈,即使頂着深秋的寒氣也讓人熱到窒息。走到一處大樹下時,玉落提議一起坐下歇息一會,韓子過一如既往地以沉默代表贊同。

玉落毛毛躁躁地坐立不安,終于忍不住借口要離開一會,轉眼功夫人便不見影蹤。

又過了不久,東邊來了一群人,看樣子都是難民,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可以歇息的地方便都擠了進來,韓子過看人可憐便起身讓了位置。

站着暴曬還不如四處走走。韓子過拄拐走路已經非常得心應手了,于是循着玉落消失的方向走了過去。

不遠處的景色看起來還不錯,四周矮山環繞,湖水清瑩碧藍,即有江南風光的溫婉,又有北方景色的濃烈,一景一色中詩意悠然。韓子過循着這賞心悅目的風景悠悠然地走了過去。

剛至湖畔駐足欣賞,一個人突然從湖面竄出把他吓得眉頭一皺。餘光感知此人身上未着寸縷,他便自持地非禮勿視,打算往回走。

只是那輪廓……邁開步子之際他似乎想到些什麽。

三郎。

他今天變得好奇怪,從清晨看見三郎在門口瞌睡開始就不對勁。此刻的他更是情不自禁地擡眼看向湖中的人,他光潔的身體站在清澈的湖水中。因為背對着,所以并沒有發現站在不遠處的韓子過。

他那被湖水浸透的身軀與身邊波光粼粼的湖水相映照,折射出點點晶瑩。皮膚緊致的身軀正不時滑過幾顆晶瑩的水珠,順着長長的頭發滴落水中。猛烈的陽光打到他的身上也瞬間柔和起來,映襯着他線條俊俏的側臉,發着光的睫毛,使得三郎在朦胧的水氣缭繞下,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一頭濕漉漉的黑發貼在身上,間隙中露出白膩光滑的肌膚。修長勻稱的四肢,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令人心神搖曳。再加上那對半露水面小小的翹I臀,給人一種易碎的美感。

韓子過突然感覺身邊的空氣都是甜的,而自己異常口幹舌燥,每次呼吸都把他從裏裏外外灼燒得厲害。

正看得入神,那人緩緩轉過身,韓子過剛想別過視線,卻發現他身前的傷痕,雖然褪色不少,但他只消一眼便知道那是多年前留下的箭傷。

他緩緩退後一步,主動把眼前這一幕屏蔽掉,深呼吸一口氣換上平日裏的冷靜自持,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現場。

這該死的天氣,讓人渾身難受,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旖旎讓他胸口郁結。關于玉落滿身的箭傷他更是莫名心疼,三郎小時候到底有過什麽惡毒的經歷?怎麽會有人對一個孩子下此毒手?他還那麽小,是怎麽活下來的?

他開始對三郎“男伶”的身份心疼起來,一個能承受滿身箭傷的人該是有何等傲骨,怎會為了讨男人歡心卑躬屈膝。他那一張張阿谀奉承,笑臉相迎的面具背後,到底埋藏着多少面對血腥壓迫不忿的倔強?

回到原地等了好一會玉落才回來,看到多出來的一群人和站在烈日下低着頭暴曬的韓子過,玉落心想要完蛋了!

于是屁颠屁颠地沖過去給人道歉。

嬉皮笑臉地湊近韓子過,本想厚顏無恥地上演自己的無賴戲碼,臺詞還沒出來便被那人怒目一眦,瞬間腦袋一片空白。

看着玉落吃癟的臉,剛才湖中的一幕又瞬間沖進韓子過的腦中,臉一瞬間燒了起來,他迅速別過頭去,一聲不吭拄起拐杖邁步離去。

玉落以為他等太久了生氣,只得也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一路走到了深夜才見到客棧,兩人拖着疲憊投宿。

等韓子過安頓好後玉落又打算故技重施,懷揣着忐忑不安找到掌櫃。

果不其然又是一道逐客令,玉落認命地耷拉着腦袋開始往外走。

這一路過來實在沒看到什麽可以借住的地方,只能再往前走一段碰碰運氣了。玉落拖着沉重的軀殼一副聽天由命的苦X臉……

“去哪裏?”黑暗的過道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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