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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顏修然領着小少爺在人潮中穿行，見他頻頻回頭，便問道。

小少爺皺着眉疑惑地轉過頭，咬着嘴唇，低聲說道：“有個怪人盯着我看.....怪瘆人的。”

他聲音小，轉瞬就淹沒在嘈雜的市井之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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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天氣會漸漸轉涼，沒想到秋老虎的威力不可小觑，曬起人來毫不含糊的，小少爺白日裏昏昏欲睡，總是打不起精神來，顏修然覺得他在五珠鎮也的确拘得有點久了，正好顏禹洋說，鎮子邊上的村落裏，近來不太平，好像是什麽小妖作祟，他得跑一趟，左右也出不了什麽幺蛾子，可以順便捎上小少爺。

說這話的時候，他沒個正形兒的坐在窗口上，一條腿曲着，也不嫌硌。顏禹洋手上拿着一小節竹子，手裏的匕首上下翻飛，竹屑四散，一個小笛子的形狀漸漸顯出來了。

顏修然問小少爺的意見：“念瑾想去嗎？”

顏禹洋手上的動作慢下來，聽到小少爺說：“那...你去嗎？”

直到顏修然點頭說去，小少爺才松了口說要去。

顏禹洋從窗口跳出去，擰着一股勁兒，看什麽都想發脾氣，路過搖着尾巴的大黃湊過來，虛虛踹了他一覺腳：“滾滾滾，一樣沒良心的，莫挨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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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出發上路的那天才是真正的興奮，到底是年紀小，看見什麽都覺得稀奇，顏禹洋時不時就要損他幾句。他們走的是山路，累了就靠着樹休息，總有些不怕生麻雀落在小少爺衣袖上，他高興得都不敢動，聲音也輕，說：“看看看，快看——”

“看見了。”顏禹洋說：“我們又不瞎。”

小少爺才不理會他，對顏修然說：“這些小麻雀是喜歡我。”

顏禹洋又笑：“喜歡你？你看看你那衣袖上，全是饅頭屑，不喜歡你才怪吧。”

小少爺低頭一看，還真是，估計是今天中午吃幹糧的時候沾上去的。那只小麻雀撲騰着灰褐色的翅膀，落在他衣袖上，小少爺剜了一眼顏禹洋，嘀咕道：“喜歡我的饅頭屑也是好的！”

這話說的，好像有多光榮似的，不過往深裏想，又品出一層悲哀的味道來——如果你喜歡我是因為我身上有你需要的東西，那也未嘗不可，哪怕是這樣，我也開心。

顏修然嘆了口氣，揪了小片小片的饅頭放在地上，将麻雀引下來，才對小少爺說：“念瑾，喜歡不是這樣的。”

他思忖了一下，找了個合适的比喻：“喜歡一個人，可以是因為兩個人互相吸引，有朦胧的感覺，進而走在一起，然後三媒六聘結為夫妻，這叫水到渠成。“

”也可以因為驚鴻一瞥，心神往之，終日念念不可忘，這叫一見鐘情。”

他語速很慢，似在斟酌用詞：“喜歡有很多種，但其源頭絕不是因為有利可圖。”

小少爺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顏修然摸摸他的頭，語氣裏有微不可查的痛楚：“念瑾，切勿再如此傻了。”

因為這個‘喜歡論’，接下來的氣氛都比較沉悶，從山路下去，到了那個有小妖作亂的村子已是天黑，他們來的時候提前找人做了打點，借住在村民家的空房子裏，給了錢的，所以一進門，熱水熱竈都齊全，村民樸實，還給做了一桌子飯菜。

想到此行的目的，小少爺有些緊張，更多的是暗戳戳的興奮。

“那妖怪吃人嗎？”他扒了一口飯，“長什麽樣子啊？血盆大口，眼如銅鈴，專吃小孩長道行對嗎？”

顏禹洋順着他的話說：“對，還專門抓你這樣的細皮嫩肉的小少年回去做壓寨公子。”

又拿話埋汰他，小少爺翻了個白眼，說：“要壓寨也是抓你這樣漂亮的.....”

顏禹洋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說他漂亮了，當即要跳下凳子去抓小少爺，顏修然重重放了碗，主持和平：“食不言。”

顏禹洋重新坐下來，末了又吓唬他：“小心晚上睡覺被妖怪抓走。”

這房子裏就兩張床，商榷下來，小少爺單獨睡一張，顏修然和顏禹洋一起睡一張。本來夜裏涼，完全可以三個人擠一擠，況且還這裏鬧妖，不如聚在一起。

但顏禹洋自己心中有鬼，不敢和小少爺待在一張床上。顏修然也不放心他，自然得去看住他，于是就只剩小少爺一個人睡了。都怪顏禹洋，這會兒他躺下來，就覺得後背發涼，怎麽都睡不踏實。

後半夜小少爺好不容易睡實了，又被一陣細弱的啼哭聲吵醒，他起先沒在意，後來那陣哭聲轉變成了桀桀怪笑，小少爺才猛地驚醒，看見四周起了霧海，自己睡的這張小床像漂泊的舟，他馬上就慌了神，聲音發抖，小聲喊：“哥？”

那怪笑停頓了一下，沒了聲。

小少爺捂住嘴，眼淚淌下來落在唇邊，鹹鹹的。

完了，他要被妖怪抓走當壓寨公子了，這妖怪的眼光真差，顏禹洋就在隔壁，怎麽看上自己了？回頭得教育一下它，目光太短淺！

小少爺胡思亂想着，默默淌了會兒眼淚，見四周只是霧，便大着膽子往窗戶的地方爬，手指沾濕，将薄薄的窗戶紙捅個洞，湊近了看——

一片白.....也不盡然，中間還有個小黑點....是個啥啊？外面天亮了嗎？

眼睛！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眼睛！小少爺吓得尖叫一聲往後蹦，窗戶後面的東西也一躍而起，最先伸進來一只黑漆漆皺巴巴的手，五指成爪，扼上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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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還沒醒，最先聽到一陣罵聲——

“你個壞心眼兒的妖怪！收了我的錢，還倒打一耙了是吧？”那聲音很年輕，氣急敗壞的，說兩句就喘口氣：“我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等我容玺哥哥來了，你就死定了！”

反複嚷嚷來嚷嚷去，小少爺也就記得五個字——我容玺哥哥。

小少爺睜開眼，看到自己在一個洞穴中，很深，四壁山有大小相同的坑，除了自己和剛才聽到聲音的主人以外，還捆了不少人，都放在洞穴四壁上挖出來的坑裏。

小少爺往下看了看，自己這個位置還挺高的，洞穴底部有個黑色的矯健身影，似人似猴，身上有着令人肉麻的黑白花紋，交錯排布着，頭尖尖的，四肢細長，時爬時走。

“這....是個什麽東西？”

“咦？你醒了？”蘇绾一下子精神起來，聽聲音就在隔壁，他說：“一個不成氣候的小妖怪罷了....也怪我掉了輕心才上當。”

小少爺沒想到他會接自己的話，又聽他安慰道：“你別怕，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我留了信號的，容玺哥哥肯定要來找我，到時候讓他一起救你出去。”

小少爺不知道說什麽，哦了一聲，又覺得自己恐怕給人家添麻煩，又說：“我大哥，嗯.....還有二哥，他們要是發現我不見了，肯定也會找我的。”

一時無話，隔壁的聲音也焉了下去，估計喊了這麽久是有些累了。

洞底那個奇形怪狀的妖怪開始生火了，它不斷往火裏添柴，火焰越來越高，哪怕小少爺離得這麽遠都能感受到炙熱的溫度，那些離火光近的人，不知道是被烤熟了還是怎麽了，半點聲息都沒有。

溫度越來越高，小少爺熱得滿頭大汗，他将兩臂的袖子挽上去，露出胳膊來散熱。

實在太熱了，小少爺用衣袖扇風，視線劃過自己的手臂，他的動作慢下來，明明前一刻還熱得汗淌，這會兒只覺得渾身冰涼，連骨頭縫裏都冒着涼氣——

手臂上一條條淺色的裂紋，像是摔碎的瓷碗一樣，他看着另一只手，情況如出一轍。

自己的身體，什麽時候開始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