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落花有意
第96章 落花有意
“阿遙覺得我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從心。”司華遙指了指他的胸口,“若你覺得以前受苦太多,不想接受這樣的苦衷,那就不接受。若你渴望得到親情,那就放下過去,去擁抱新的生活。你的心如何想,便如何做,不必去糾結和顧慮太多。”
“若換成阿遙,會如何選擇?”.本.作.品.由.
“我不是王兄,未曾有過王兄的經歷,不能體會其中苦楚,我做出的選擇難免有失偏頗。王兄此時不要去在意旁人,要在意的是自己,怎樣能讓你卸掉心中的枷鎖,便怎樣去選擇。”
王子俊沉默下來,若是以前他定不會去在意,可如今有個人已經住進他心裏,他不能不在意。
“阿遙會參加今年的鄉試吧。”
司華遙一怔,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點頭說道:“當然。”
王子俊接着問道:“阿遙志在朝堂?”
聽他這麽問,司華遙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道:“王兄不會是想委屈自己回王府,好為我的将來鋪路吧。”
心思被看透,王子俊有些慌張,卻很快平靜下來,道:“阿遙誤會了,我只是想拿回屬于我的東西,不想再被人嘲笑、奚落。當然,若是能幫到阿遙最好。”
司華遙向來敏銳,怎會察覺不出他的情緒變化,于是正了神色,道:“王兄,若你當真這麽想,我不會阻攔。若只是想為我鋪路,那就免了。我司華遙想做的事,全憑自己的本事,無需王兄委曲求全。”
“阿遙,我是想幫你,但我更想擺脫現在的處境。”
“以王兄的脾性,根本不屑別人施舍來的東西,就算沒有那所謂的家世,王兄也能憑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番天地。”司華遙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與王兄是至交好友,是異性兄弟,我想的是王兄能全憑心意,而非委曲求全。”
王子俊與司華遙對視,眼眶不禁有些發酸,司華遙了解他、懂他,了解他的脾性,懂他的驕傲,讓他真正明白為何會有人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王子俊嘴角勾起釋然的微笑,道:“阿遙,此生能遇到你,真好!”
司華遙見狀松了口氣,清楚他已經想明白,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後日子還長,還會遇到許多人。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看着房門被關上,王子俊忍不住輕聲說道:“無論以後還會遇到誰,你總是不同的。”
王子俊的話成功讓司華遙頓住腳步,面色變得古怪,忍不住在心裏泛起了嘀咕:這話怎麽聽着有些不對勁?
王子俊提筆給趙齊豫寫了封信,第二日便托人送去了京都,趙齊豫收到信,心情有些複雜,雖然他已預料到王子俊不會輕易原諒他,但心中還是會有幾分期待,如今得到這樣的答複,說不失望那是假的。不過他也為王子俊能有這份驕傲而感到高興,他的未來定不可限量。
見趙齊豫将信收了起來,管家好奇地問道:“王爺,公子怎麽說?”
趙齊豫如實說道:“他說他要留在滄縣,繼續在林岚書院讀書,待他金榜題名,再回京都,到時本王需為他正名,正式将他納入族譜,他才會回來。”
管家怔了怔,随即笑着說道:“公子能有這樣的志氣,王爺該為他高興才是。”
“高興,本王高興!”趙齊豫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吩咐道:“別院那邊你多派些人,盡快修整出來,讓賬房每月給俊兒撥一千兩銀子,再派些護衛過去,保護俊兒的安全,至于仆從,讓他自己挑選。”
“是,奴才這就去辦。”
時光如梭,轉眼又是一年,這一年司華遙三人參加了鄉試,不出所料地以名列前茅的成績通過,司華遙依舊是頭名,王子俊依舊是第二名,只是蔣沖稍稍遜色,只考了第五名。
為了迎接第二年春日的會試,蔣沖并沒有回老家過年,而是留在滄縣備考,也算圓了他和司華遙、王子俊一起過年的願望。
不過這一年,他們的三人小組又加入一人,那便是司華遙的小迷弟黃靈。自黃靈通過王子俊,找到司華遙的住處,便三五不時地來蹭吃蹭喝,若非房間不夠,他也想搬進來住。黃靈真不愧他小迷弟的稱號,司華遙在哪兒,黃靈就在哪兒,司華遙吃什麽,他就吃什麽,簡直就是司華遙的小
尾巴、應聲蟲,要擱現代,那絕對是死忠粉!
不過過年,黃靈還是回了京都,他很想和司華遙一起過年,可家裏死活不同意,直接派人将他抓了回去。
這次司華遙沒有回山,而是打算在西郊的宅子裏過年,馬上就要參加會試,明面上總要有個家,山上的大宅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紅紙、剪刀、香燭……”小年子掰着手指頭數着。
他們一起出來買年貨,剛轉了一炷香,就已經買了一車東西。
看着面前的蠟燭,司華遙突然想到院子裏的幾棵光禿禿的石榴樹,道:“掌櫃,你們這兒有多少蠟燭?”
掌櫃被問得一愣,随即老實答道:“還有兩大箱子,公子想要多少?”
“具體有多少根?”
“幾百根是有的。”
“那給我備上一百根,紅燭要七十,白燭要三十。”
這麽粗的蠟燭,很少有人會買這麽多,尤其是年底,大戶人家都會提前囤貨,處處都要用到錢的時候,掌櫃連忙讓人備貨。
蔣沖見狀好奇地問道:“阿遙為何買這麽多蠟燭?可是有別的用處?”
司華遙笑着答道:“院子裏沒種梅樹,冬日裏總覺得少了份生氣,就想着做一棵,也能賞賞景。”
“做一棵梅樹?用蠟燭?”聽他這麽一說,蔣沖更加好奇,“這要如何做?”
司華遙神秘地笑了笑,道:“先保密,到做的時候,你們就有得忙了。”
“如此雅事聞所未聞,即便再忙,也甘之如饴。”蔣沖滿口答應。
待老板備完貨,衆人又掃蕩了一圈,這才步行返回。倒不是他們想散步,主要帶出來的馬車都裝了貨,根本沒有坐人的地方。
“終于到家了。”蔣沖一屁股坐到了院子裏的石桌上,氣喘籲籲地說道:“以往不覺得有多遠,真正走起來,還真累!”
司華遙看得一陣好笑,道:“這才哪兒到哪兒,蔣兄平日裏就該多走走,強身健體。”
自從搬進這裏,蔣沖才知道司華遙會功夫,見他臉不紅氣不喘,道:“要不我跟你習武吧。”
“若是習武,蔣兄已過了最好的年紀,不過倒是可以學學拳,就算不能成為高手,也能強身健體,有些防身的手段。”
“好,那過完年,我便跟阿遙學上兩招。”蔣沖頓了頓,接着說道:“今日阿遙就先教我們如何做梅樹。”
“好,既然大家這麽感興趣,那就都動動手。”
司華遙讓人搬來一個小爐子,放在石榴樹下點燃,将紅蠟切成小段,放進砂鍋裏,再放在爐子上熬,等着鍋裏的紅蠟慢慢融化。趁這個時間,他又讓人弄了盆涼水放到一邊,待紅蠟全部融化,伸出手指試了試溫度,蠟燭的熔點不高,溫度雖然有些燙,卻在承受範圍內。他将五根手指并攏,伸進蠟液裏,随後迅速放進涼水盆,一朵紅色的花很快成形,最後再快速粘在樹枝上,一朵紅梅便成了。
衆人眼前一亮,步驟如此簡單,做出的紅梅卻惟妙惟肖,不禁啧啧稱嘆。
“我也來試試。”蔣沖卷起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司華遙提醒道:“這蠟液還是有些溫度的,蔣大哥小心燙。”
他是習武之人,又內力護身,這點溫度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但對普通人還是會覺得燙,得有個适應的過程。
蔣沖點點頭,照着司華遙的樣子伸出手,果然燙得一縮手,随後咬着牙伸進蠟液,捏出一朵紅梅,挂在了樹上。
“哈哈,成了!”他剛說完,那梅花便掉在地上。
“哎呀,怎麽掉了?”蔣沖連忙去撿,想要再粘在樹上。
“在它成形的瞬間,便要捏在樹上,否則沒了黏性,便再也粘不上了。”司華遙說着,又做了一朵,粘在了樹上。
“那我再試一次,這次一定成功。”
蔣沖又做了一次,這次吸取了經驗,成功地粘到了樹上。
“成功了!哈哈,竟如此簡單!”
掃了一眼躍躍欲試的衆人,司華遙笑着說道:“都來試試,熟練以後,咱們就要開始講求美感了,既然要做,就要做的賞心悅目。”
衆人紛紛上前,都圍在了一處,伸長脖子往裏看。
司華遙見狀笑着說道:“再去多弄幾個爐子,咱們的蠟燭多的是,就算将院子裏的所有石榴樹都做成梅樹也夠用。”
衆人一聽,拿爐子的拿爐子,切蠟燭的切蠟燭,忙得不亦樂乎。
王子俊看着慢慢密集的花瓣,嘴角勾起笑意,來到司華遙身邊,問道:“阿遙,那白蠟是用來做白梅的嗎?”
“可以啊,也可以用來調色,做成不同的紅,這樣做出來的梅樹,才能更加栩栩如生。”
“原來如此。”王子俊了然地點點頭,道:“那一盆蠟液用的差不多了,阿遙幫我們調個色吧。”
“好啊。”司華遙也行動起來。
很快在衆人的努力之下,一棵開滿梅花的石榴樹出現在眼前。
小年子忍不住感嘆:“這遠遠看去,真的惟妙惟肖,太美了!”
蔣沖笑着說道:“美是當然的,它可是我們創造出來的。”
“院子裏還有兩顆石榴樹。”司華遙提議道:“這樣吧,我們分成兩組,每組弄一棵樹,最後比一比,誰做的更美,如何?”
蔣沖就喜歡熱鬧,自然是滿口答應,道:“好啊,那就讓阿遙當裁判,我和王兄各領一組人,相互比拼,你們覺得如何?”
王子俊點點頭,道:“贊同。”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自行分組,限時一個時辰,哪一組做得又好又快,哪一組就獲勝,晚上就有酒喝,失敗的那一組,就只能和我喝茶了。”
“不能喝酒?”蔣沖一聽頓時心裏沒了底,商量道:“要不換個別的懲罰?”
司華遙好笑地說道:“蔣大哥,這還沒比呢,你就露了怯,可還行?”
蔣沖聽他這麽一說,道:“得,就這麽着了,我就不信考試不如王兄,做這個還不如他,這次我定要贏!”
“好,那咱們就這麽定了。我宣布,比賽開始!”
另類的做蠟花大賽開始,十二個人分成兩組,各自忙活起來。
司華遙也沒閑着,找了兩個花瓶,又撿了些細枝,也做起了蠟花,打算擺在屋子裏當裝飾。
坐好兩個花瓶,見他們還在繼續,他又做起了更為複雜的蠟花,這次他借助了工具,一片花瓣一片花瓣的做,最後再用毛筆上色,一朵雍容華貴、栩栩如生的牡丹就做成了,看得衆人紛紛圍了過來。
司華遙一怔,擡頭看向衆人,“你們的梅樹做完了?”
王子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花瓣,驚嘆道:“這真是蠟做的!”
“阿遙,你這手藝是跟誰學的,這也太美了!”
司華遙會做這個,是因為他偶然刷到過類似的小視頻,覺得操作起來不難,便開始學了起來,由最簡單的開始,慢慢挑戰高難度,久而久之,不僅做東西得心應手,還個個栩栩如生。
春海和洪陽也十分好奇,他們從未見司華遙做過。
司華遙随口扯了個謊,“是帶我長大的師父教的。”
春海和洪陽恍然,原來是極夜教的他。
蔣沖忙問道:“師父?是哪位大師?改日帶我們去拜訪。”
想到極夜,司華遙心裏還是會難過,“他已亡故。”
蔣沖一怔,随即說道:“阿遙,對不住,我不是有心提起你的傷心事。”
“無妨。”司華遙将擡頭看向用來計時的香,道:“時間可不多了,你們的梅樹都做好了?”
“還沒。”蔣沖回過神來,連忙說道:“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咱們得加把勁兒,這可關系到晚上咱們是否有酒喝。”
“為了好酒!”
“為了好酒!”◎
衆人喊了兩嗓子,繼續手裏的活計。
很快便到了時間,司華遙喊了停手,仔細看着面前的兩株‘梅樹’,道:“既然讓我當了裁判,那我就不顧情面了。就花的數量、品質、美感來說,我覺得勝的是……”
看着衆人緊張的神色,司華遙故意停了下來,幹咳了兩聲,道:“嗓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先喝口茶。”
蔣沖性急,一聽這話着急道:“你就不能把話說完再喝?”
司華遙慢條斯理了喝了口茶,接着說道:“我覺得勝的是……這茶不錯,我再喝一口。”
“司華遙!”蔣沖沖上來,沒好氣地錘了他一拳,道:“快說!”
“哎呀,竟敢打裁判。”司華遙裝模作樣地捂住胸口,道:“蔣大哥,你完了,我宣布勝的是王兄這一組。”
王子俊配合地笑着說道:“蔣兄承讓了!”
蔣沖一聽傻眼了,道:“好你個阿遙,在這兒等着我呢,不行不行,裁判不公,之前說的懲罰不算數!”
“認賭服輸!蔣大哥,男子漢大丈夫,可得說話算數!”
“沒錯沒錯,認賭服輸,不能耍賴!”衆人起哄道。
蔣沖見狀不由一陣苦笑,道:“阿遙,咱們商量商量,今兒可是除夕,年夜飯哪能不喝酒,要不懲罰改到明日?”
“蔣大哥,飲酒需有度,你臉色不好,又有口氣,應是腸胃不适所致,這幾日便不要再喝酒了。”
蔣沖一怔,終于明白司華遙的用意,心裏暖洋洋的,道:“沒想到竟被阿遙發現了,那好吧,我認賭服輸,不過阿遙這朵牡丹得送我。”
蔣沖說着,便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牡丹拿了起來,道:“聊以安慰。”
“蔣大哥喜歡,那就收着,不過這東西不耐高溫,保存時需注意一些。”司華遙自然沒意見,随口叮囑了一句。
“放心,我定好好保存!”
王子俊看着蔣沖手裏的牡丹,眼中閃過惋惜,他本想要來着,沒想到被蔣沖搶了先。
“好了,大家趕緊收拾東西,咱們還得準備年夜飯。”
衆人應聲,将院子打掃幹淨,三棵開滿臘梅的石榴樹,點亮了整個院子,看上去賞心悅目。
“今兒的年夜飯,一人一道菜,不會做的趕緊學起來,否則可就沒飯吃了。”
蔣沖聞言又傻了眼,忙說道:“什麽?沒有酒喝也就罷了,現在連飯都沒得吃了嗎?”
司華遙見狀笑彎了眉眼,道:“蔣大哥,是否有飯吃,還看你自己。大家為了自己的年夜飯,都忙活起來!”
“那我包餃子行嗎?”
“那我來擀皮。”
……
過夜就圖個熱鬧,在沒有網絡、娛樂設施匮乏的年代,總要找點事做,尤其是大家一起動手,不僅能增進感情,還能享受勞動成果,何樂而不為。
東宮內,趙韓青正坐在床上喝藥,前幾日受了風,感染了風寒,今日的除夕宴,他沒有參加。
小喜子接過藥碗,關切地問道:“殿下,您
感覺如何?”
“好多了。”趙韓青吩咐道:“你去準備個小爐子,再拿些紅蠟和一個大些的瓷碗過來。”
“是,奴才這就去準備。”
小喜子很快将東西備好,送了過來。
“把爐子點着,要文火。”
“是,殿下。”
小喜子拿着爐子出去點火,沒一會兒火就點着了,他又提着爐子走了進來。
“再準備一碗涼水,一個花瓶,折幾根細樹枝來。”
“是,殿下。”小喜子再次退了出去。
待東西全部準備好,小喜子重新進了大殿,發現爐子上放着瓷碗,碗裏盛着紅色的東西。
“東西放下,你出去吧。”
“是,殿下。”
小喜子雖然好奇,卻謹守本分,并未多問。
趙韓青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去試溫度,卻被燙得縮回了手,再去看時,白嫩嫩的手指被燙得通紅。
他眉頭微蹙,拿起帕子,将瓷碗端了下來,想着給它降降溫。
等了一會兒,他又伸手試了試溫度,雖然還是很燙,卻不是無法忍受。于是便五指并攏放進臘液當中,随後又放進冷水碗裏,果然一朵梅花便成了形。
只是微微愣神的功夫,那梅花便脫了手,掉在碗裏,漾起一層層水花,而那梅花則随波逐流,在碗裏飄着。
“落花流水,确實很美。”
趙韓青呢喃了一句,開始做下一朵,捏在折下的樹枝上。只是沒一會兒,那蠟液便凝固了,他又重新放在爐子上,由此反複,一個時辰後,他終于做好了蠟花,将樹枝插進花瓶中,真好似從梅園裏折了新鮮花束一般。
“再過不久,我們就能見面了。”趙韓青長長吐出一口氣,無法壓制心中的雀躍。
二月初九是會試開考的時間,參加考試的舉子都會提前幾日,甚至十幾日到達京都,避免錯過三年一次的春闱。
滄縣距離京都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只要提前一天過去便可,不過蔣沖初五便被高志廉派人接去了京都,就連趙齊豫也提前三天來滄縣接人,只是王子俊沒回去,堅持要和司華遙一起進京都。
兩人按照原定計劃二月初八進京,馬車剛到城門口,就聽有人在喊,司華遙掀開車簾看了過去,只見黃靈正小跑着迎過來。
司華遙無奈地笑了笑,掀開車簾走了出去,春海見狀勒停了馬車。
“阿遙,你可來了,我們等了好半晌了。”
黃靈比司華遙大一歲,也跟着蔣沖他們稱呼他‘阿遙’。
“我們?”司華遙好奇地問道:“除了你,還有誰?”
“還有蔣大哥,方才遇到個熟人,正說話呢。”黃靈邊說,便看向蔣沖所在的位置。
司華遙也跟着看了過去,只見蔣沖和人打了招呼,正走過來。
“你通知的蔣大哥?”
黃靈答道:“蔣大哥知道你們今日過來,特意早起去尋我,還問我是否安排好住處。聽我說要過來接你們,便也一起來了。”
“住處可安排好了?”
其實司華遙在京都也有宅子,且不止一套,只是沒在他名下,也不方便暴露。再加上王子俊不想沒名沒分地進晉王府,司華遙便想着和他一起住客棧。不過臨近會試,各地學子來京都備考,客棧的客房十分緊俏,若是當天來,肯定訂不上。于是黃靈便自告奮勇,要為他們安排住處,司華遙一合計,也就交給了他。
黃靈拍了拍胸脯,道:“阿遙的事,我自然要辦的妥當。”
“在哪家客棧?”
“阿遙來京都,怎能住客棧,我另外安排了住處。”
見他們遲遲不上車,王子俊也下了車,正巧蔣沖也走到近前。
“不是客棧?那是什麽地方?”
“你們去了就知道了。”黃靈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司華遙眉頭微蹙,道:“不會是侍郎府吧。”
“自然不是。阿遙叮囑過,我有放在心上。走吧走吧,你們別猜了,莺兒正等着我們呢。”
司華遙轉頭看向蔣沖,道:“蔣大哥可知是何住處?”
蔣沖苦笑着搖搖頭,道:“來之前我就曾問過,他的嘴緊得很,怎麽也不肯說。”
黃靈興奮地催促道:“哎呀,等你們到了,不就什麽都知道了,趕緊上車吧,這眼看着就中午了。”
司華遙見他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好笑,道:“成,那便走吧,咱們也期待一下,阿靈是否能給我們意外之喜。”
蔣沖提議道:“你的馬車夠大,索性都上去吧。”
“成,那就擠一擠。”
衆人相繼上了馬車,黃靈讓他的車夫替換了春海,在頭前帶路,而剩下的人則坐上了另外的馬車,緊緊跟在後面。
“阿遙,這一路走來,蔣大哥一直在說過年時你們做得趣事,真是羨煞我了!”
司華遙看了看蔣沖,調侃道:“趣事說了,那蔣大哥的窘事可曾提及?”
“窘事?”黃靈的眼睛一亮,道:“這個未曾說過,阿遙說來聽聽。”
蔣沖聞言連忙出聲阻攔,道:“阿遙,俗話說得好,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這可不興說的。”
聽蔣沖這麽一說,黃靈更加好奇,道:“咱們都是自家兄弟,這有什麽不好說的,阿遙快說來聽聽。”
“不成不成,自家兄弟也不成。”
司華遙掃了衆人一眼,道:“那咱們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怎麽樣?”
“我贊同!”黃靈第一個舉手。
“我也贊同!”王子俊也笑着說道。
“不成不成,你們這些小的,就知道合起夥來欺負我。”
“哈哈,誰讓蔣大哥年紀最大呢,自然要多承受一些。”
衆人說說笑笑,很快便到了地方,黃靈第一個下車,其他人緊随其後。
“這就是我安排的住處,怎麽樣,還成吧。”
“哥!”
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衆人轉頭看了過去,黃莺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身上穿着一件鵝黃色的衣裙,袖口和領口都用了上好的兔毛,襯得她的皮膚更加水嫩有光澤。
黃莺嘴上雖然叫的是黃靈,眼睛看得卻是司華遙,來到近前,福了福身,道:“莺兒見過諸位公子。”
“黃小姐有禮。”三人紛紛還禮。
黃靈和黃莺是雙胞胎,因為黃莺是女子的原因,不能去書院讀書,也不能随意出門,所以即便黃靈與他們交往甚密,他們也只見過黃莺一次。
“司公子,許久不見,近來可好?”黃莺含羞帶怯的模樣,一看就知她傾心司華遙。
司華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勞黃小姐挂心,司某一切安好。”
“諸位一路奔波,定然累了,莺兒奉了香茶,請公子們到裏面說話。”
黃靈聞言接話道:“莺兒說的沒錯,咱們到屋裏說話。”
衆人自然沒意見,跟着黃靈兄妹,來到了正廳。
司華遙拉住了黃靈,小聲問道:“黃靈,這院子是誰家的?”
黃靈忙答道:“阿遙放心,這院子是我年前托人買的,用的祖母給我的私房錢。就是想阿遙來京都,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司華遙一聽,不禁松了口氣,他倒是沒什麽,住哪兒都是住,只是王子俊的身份比較特殊,他擔心若是住在別人家,會引來冷言冷語。
“這宅子不錯,你花了多少銀兩?”◢
宅子是兩進的宅子,正房三間,客房三間,還有個不算大的院子,比司華遙在滄縣的宅子小了些,卻也足夠他和王子俊住了。
“我的私房錢不多,東城的宅子買不起,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西城買了這個宅子,沒花多少錢。這宅子是小了些,總比住在客棧自在。”
司華遙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這裏比客棧舒服多了。”
黃靈聞言頓時笑彎了眉眼,道:“你們要用的東西,我都置辦齊了,被褥也是新做的,昨兒還拿出來曬了,晚上睡着定然舒服。”
司華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次多虧你了,待回了滄縣,我再好好謝你。”
“聽說阿遙做的蠟花十分漂亮,能否也做一個給我,就權當謝禮了。”
見他一臉期待,司華遙爽快地應了下來,道:“待會試過後,我便給你做。”
“哈哈,那太好了,到時我也跟阿遙學學。”黃靈笑得越發燦爛。
黃莺見兩人在門外說悄悄話,眉頭微微蹙起,不滿地瞪了黃靈一眼,出聲叫道:“哥,司公子,外面天寒地凍的,有話進來再說吧。”
黃靈忙應聲,和司華遙一起進了正廳。
蔣沖出聲問道:“阿靈,這宅子是你家的?”
黃靈随口答道:“年前我剛買的,就是想阿遙來京都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沒想到你平日裏大大咧咧,竟也有做事這般周到的時候,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黃莺将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黃靈身上,出聲說道:“大家快喝杯熱茶,驅驅身上的寒氣。哥,你也別站着了,快入座吧。”
黃靈應聲,在司華遙身邊坐下,見桌上只有一杯茶,很自然地推給了他,“阿遙快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黃莺接話道:“這是莺兒親手泡的,公子嘗嘗味道如何。”
司華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客氣道:“味道不錯,沒想到黃小姐還有這等手藝。”
黃莺揚起笑臉,“若公子喜歡,莺兒便時常來給公子泡茶。”
“不敢勞煩小姐。”司華遙明白黃莺的心思,但他對她并無感覺,只覺得這種糾纏讓他很是尴尬,道:“黃小姐請移步廳外,司某有話要與小姐說。”
黃莺聞言面上一喜,害羞地點點頭,道:“好,公子請。”
兩人來到來到廳外,黃莺迫不及待地說道:“公子有話直說便可。”
司華遙深吸一口氣,語氣委婉地說道:“這裏都是男子,小姐在此怕是不妥,若是損了小姐清譽,便是我們的不是了。”
話雖說的委婉,意思卻很明确,黃莺聰慧,怎能聽不明白,臉上的笑有些挂不住,眼眶也微微泛紅,道:“莺兒行得端做得正,不怕旁人閑言碎語。”
“人言可畏,縱然小姐不怕,我等也不得不為小姐想。”
黃莺看着司華遙,眼中有淚光閃爍,鼓起勇氣說道:“莺兒初見公子,便已傾心……”
“我知道。”司華遙打斷黃莺的話,直言道:“但我對小姐并無此意,還請小姐見諒。”
“為何?若莺兒哪裏做得不好,只要公子說,莺兒定然改。”
“小姐哪裏都好,無需改變,是司某對小姐并無男女之情。”
黃莺聞言既委屈又難過,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道:“公子對莺兒當真這般絕情?”
“司某對小姐并無感情,又怎稱得上絕情。言盡于此,還請小姐自重。”
“你!”黃莺羞憤地落下淚來,轉身跑了出去。
黃靈一直注意這邊,見黃靈哭着跑出去,不禁有些發蒙,連忙走了過來,道:“阿遙,怎麽了,發生了何事,怎麽莺兒哭了?”
“你追過去瞧瞧吧,勸她莫将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啊?”黃靈茫然地看着司華遙,道:“阿遙這話是何意?”
司華遙聞言很是無語,在場衆人沒人不清楚黃莺的心思,唯獨黃靈這個當哥哥的,司華遙真懷疑這兩人是雙胞胎的真實性,怎麽情商相差這麽多?
蔣沖也跟了過來,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雖然不知司華遙和黃莺說了什麽,但從黃莺的表現,司華遙剛剛的話中可以猜出個七八分,直截了當地問道:“阿靈沒發現黃小姐對阿遙有意?”
黃靈一怔,看看蔣沖,又看看司華遙,再想想方才發生的事,終于明白了過來,“我以為莺兒和我一樣……不說了,你們随意,我去瞧瞧。”
看着急匆匆追出去的黃靈,蔣沖不禁有些好笑,道:“都說雙生子心意相通,為何阿靈這般遲鈍?”
“若男女同齡,女子通常要比男子成熟些。況且阿靈還小,不通□□,也是正常。”對于黃靈的情商,司華遙也是一陣無奈。
“黃小姐家世好,相貌也不錯,與阿遙年紀也相差不大,阿遙當真不考慮一下?”八卦是人類的天性,蔣沖也不例外。
“在我看來,兩人是否成婚,與家世、相貌、年紀都不相關。”
王子俊也走了出來,開口問道:“那與什麽相關?”
“與我是否喜歡有關。黃小姐再好,我不喜歡,也無濟于事。”
蔣沖眉頭微皺,道:“可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又如何?與我而言,那些約定俗成之事,是精華,我便接受;是糟粕,我便摒棄。這才是明智。何必讓這些成為自己的枷鎖。”
司華遙的話發人深省,蔣沖和王子俊都沉默下來。
司華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暧昧最是傷人,不喜歡便直截了當地說明,不要不冷不熱地吊着,這才是對人最大的尊重。
黃靈去了許久才回來,神情有些沮喪,應該是與黃莺不歡而散。不過他并未提及,且很快抛之腦後,司華遙便沒有多問。
衆人吃了午飯後,去貢院轉了一圈,熟悉熟悉路線,以及考試規則,以免明日措手不及。從貢院回來,蔣沖便回了侍郎府,以備明日的考試。黃靈則跟他們回了小院,臨近傍晚才回
第二日清早,司華遙和王子俊早早起了身,用完早飯後,便帶上考試用具,前往貢院。
貢院門口站滿了來參加考試的人,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着各地的方言,那叫一個‘百花齊放,百家争鳴’。即便站在他們面前,也不一定能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雖然語言不通,但服侍都大差不差,幾乎都穿着儒服,帶着四方巾。
他們多數是提前十天或者半月到達京都,避免路上有個意外,錯過參加會試的時間。
司華遙的到來,讓熱鬧的人群靜了下來,周圍的一切自動被忽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久久移不開視線。
王子俊看得眉頭微蹙,心中頓感不悅,上前一步,擋在司華遙身前,冷聲說道:“真是不知廉恥!”
有了前世的經驗,司華遙早就習以為常,道:“王兄不必在意,我早已習慣,總不能因為我要出門,就去遮住旁人的眼睛吧。”
話雖這麽說,可人群中某些人的眼神,實在讓人惡心,王子俊怎能無動于衷,道:“有些人的心髒,會污了阿遙。”
“直接無視便好。”司華遙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實在不解氣,待考完我們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給他套個麻袋狠狠打一頓。馬上就要開考,王兄還需放松心情,專心考試才成。”
王子俊被他的話逗得一樂,心情放松不少,道:“阿遙說得沒錯,待考完我們再從長計議。”
司華遙不想惹事,可別人未必這麽想,一個腳步虛浮、面容憔悴的男人走了過來,露出一個自認為得體的笑容,道:“這位公子,在下有禮。”
司華遙僅是瞥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去,連搭理都不想搭理。
那男人臉色一變,還想上前,被春海攔了下來,“這位公子,若不想生事,便适可而止。”
男人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威脅道:“你可知我是何身份,竟敢攔我?”
“不管你什麽身份,今日若想生事,先過我這一關。”
男人揮揮手,身後便沖出來一群大手,個個手裏拿着棍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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