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尊上

尊上

魔淵,巍峨的宮殿高聳入雲,受傷的左腿隐隐作痛,寶座上的男子單手支額,隐下眉間燥意,不耐地打斷下方滔滔不絕,“本尊明白,就照藺護法說的做,待我軍修整幾日,再尋個由頭開戰。”

“尊主英明!”藺蠍帶衆護法恭敬行禮,又緩緩擡頭,暗沉的目光凝到座上人臉上,“還有一事,今日有兩只小兵不懂事,冒犯了尊主,受尊主親罰,屬下治兵無方,望尊主恕罪。”

藺蠍生得悍勇,說着請罪,神态和語氣卻沒有一點認罪的樣子。

得不到回應,上方只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笑,藺蠍偏頭,眼神示意一旁的魔侍上前。

最近的一個得了令,扭着曼妙的腰身走向寶座,紗裙妖嬈,美目流光,俯身挽起座上人的手臂,嬌聲道:“走嘛尊主,這麽晚了,我侍候您歇息。”

座下視線凝來,季如骁強忍左腿的疼痛,順勢起身,任魔侍柔若無骨地貼在身上,玄色衣袍一閃而過。

行至寝宮,魔侍自覺與他拉開距離,美嬌娘的皮囊下竟是雄渾的男子嗓音,低聲行禮:“尊主。”

“如何?”

魔侍搖頭,“藺蠍洞府并無陰石氣息。”

“不在洞府,他身上也沒有,”季如骁沉吟,又問,“魔淵各處可有搜查?”

“只剩祭壇了,祭壇每日重兵把守,藺蠍就算出戰也不會動那裏的兵,不出意外的話,陰石應當就在祭壇處。”

兩界誕生之初,曾出現陰陽兩塊靈石,分屬魔界、修界,供其修煉。

千年來兩邊互不侵擾,相處還算和諧。三年前兩塊石頭卻突然出了異動,不再生靈。

靈氣枯竭,已支撐不起兩界,修魔并存,長此以往只會耗光靈氣,難以修煉。

起初無人在意,但随着靈氣急速減少,修煉變得十分吃力,雙方便開始尋各種由頭打架,想要吞并對方,只留一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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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骁卻仍不信,事情來得蹊跷,兩塊石頭聚天地自然之靈,靈氣一向充沛,斷不會無緣無故枯竭。

藺蠍本是他自小豢養的魔獸,同陰石養在一處洞穴,不久前突然化人不說,還吸空了他的靈力,自封大護法。

如今陰石被藺蠍藏了起來,季如骁心覺其中必有隐情,他要尋到陰石,親自探查緣由。

看着眼前濃妝豔抹的妖嬈魔侍,季如骁藏起眸中殺意,徒勞地亮了亮靈氣,巨翼蝶本是他魔淵空戰軍中一員猛将,如今卻只能扮作魔侍,四處打探消息。

都怪那逆子藺蠍,絲毫不念主人自小的飼養之恩,化人後迅速組建起了自己的族群,整個魔宮幾乎都由他的黑蠍親兵把守,季如骁想見親信只能從未被替換的魔侍入手。

他堂堂魔尊幾十年不近美色的好名聲在這幾年全攪壞了,宮外盛傳他最多一晚召六個魔侍輪番侍寝,有時出門偶遇同族發小,都會被他們奇怪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弄到尴尬不已。

藺蠍偶爾還是會念一下飼養之恩,從本族撥了好幾只黑蠍美人來,意圖哄尊主高興,不想尊主大發脾氣,冷聲說看到黑蠍就惡心,哪只都沒有他這些魔侍可心。

深夜,巨翼蝶托着一抹玄黑身影閃出寝宮,飛向祭壇的方向。

季如骁腿疼,原本即便沒了靈力,他也是個健全的魔尊,今日不同,藺蠍有意擠兌他,讓堂堂萬魔之尊去跟厚臉皮的人修吵架,還被那般小打小鬧傷到。

想起白日那張欠揍的臉,季如骁坐在巨翼蝶背上冷哼一聲,“待本尊靈力恢複,必将藺蠍跟那人修一同處死。”

巨翼蝶專心飛着,聞言抖了下翅膀,在半空興奮地轉了個圈,學他冷哼一聲,應和道:“沒錯!尊主遲早奪回大權,把那些叛徒全殺了!”

季如骁險些被轉下去,打了下他的翅膀,“到了,落地。”

只祭壇入口就有四隊黑蠍兵把守,不遠不近地散在各處,兩人在隐蔽處停下,玄墨色衣袍和夜色融為一體,巨翼蝶變為小蝴蝶飛到他耳邊,悄聲道:“那些黑蠍鈎都毒得很,一點風吹草動就亂刺,被刺到臉會變得又紅又腫,醜陋無比,尊主務必小心。”

“本尊知道。”

他從小養黑蠍長大,被紮過無數次,自然知道他們的毒性。

站到地上,腿又開始疼,白日的屈辱再度湧上來,季如骁心中冷笑,不無惡毒地想,待有機會把那人修抓來,必定讓他嘗嘗黑蠍毒鈎的滋味,看那時他還動不動得了嘴皮。

一人一蝶躲在高聳的樹木後屏氣慢行,每一步都謹慎,緩緩行到祭壇側口。

距離拉近,季如骁暗自運靈,放出體內微弱的殘靈,暗紅靈息覆在地上的雜草中,悄無聲息地從蠍兵腳下鑽了進去。

-

“說得好!魔獸兇猛,修煉成人還要占用我們的靈氣,畜生跟人搶東西,哪有這樣的道理?”

“現在靈氣越來越少,修煉也一天不如一天,再不把魔界打下來遲早全玩兒完!霄月,你說呢?”

白衣修者正看着案前的酒樽發呆,聞言擡起頭來,看剛才發話的仙友,“我……對!說得好!打下來,全玩兒完。挺好。”

另一邊的友人聽不下去了,拍拍他的胳膊,“你怎麽了?出關也有幾日了,還不習慣如今的形勢?”

另一邊也有人出聲,“就是,霄月,你今日怎麽回事?出發前尊上都說了,魔族已經元氣大傷,此次不必太花心思叫陣,我們先出手便是,你倒好,連吵了兩個時辰,若非尊上攔着,我們幾個都想沖過去替你開戰了。”

四周又叽叽喳喳談論起來,免不了對他一通責怪,宋映瑄端着酒樽挨個敬過,誠懇道:“列位叔伯與諸兄說得不錯,我今日實在是腦子沒轉過來,只想着要有個名正言順的由頭,那魔族又死不承認,我就跟他軸上了,致使最後錯失良機,實在不該,這樣,我自罰五杯,諸位再給我個機會,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看他态度還算好,幾位師長點點頭,也不盯着他問了,宋映瑄松了口氣,視線移到宴席中央始終不發一言的老頭臉上。

他就閉了五年關,閉之前屁事沒有,前幾日剛出來就有人告訴他時代變了,宋映瑄活動着僵硬的四肢,催動靈氣流通筋脈,随口問:“哪變了?”

好友口若懸河,一晚上給他盤清了如今的形勢,陽石不再生靈,修界多了位新老大,實力莫測,也不知是哪路大能,恰好這段時日修魔為了靈氣開始争奪地盤,這位尊上就順理成章成了各宗的領導者。

彼時宋映瑄剛出關,靈力大漲,正是膨脹之時,無所謂地笑了一聲:“什麽仙尊這麽厲害,打敗他這老大是不是能我來當?”

托他那好仙友的福,這話當晚就傳到了仙尊耳朵裏,列位叔伯圍坐一圈将他包在中間,強按着跟仙尊道了歉,說年輕人不懂事,亂說話,尊上別往心裏去。

宋映瑄不服,要上去争辯,下一瞬就被強大的威壓逼跪了下去。

四周鴉雀無聲,片刻沉默後,他深吸一口氣,朝座上老頭恭敬行了一禮,說自己不懂事,亂說話,尊上別往心裏去。

如今幾個仙君都住在這老頭的宅子裏商讨誅魔大計,老頭在中央坐着,不吃飯也不喝酒,宋映瑄上場叫陣搞砸了也不見他責怪。

每天聽這些仙友狗嘴裏不說人話,什麽魔獸兇猛、非我族類、不配修煉雲雲,宋映瑄扯着嘴角,嘴都快笑僵了,硬着頭皮應和。

好容易熬完一晚的宴席,又被拉去商讨作戰計劃,宋映瑄被吵得頭昏腦漲,強按下脾氣,拒絕了好友再喝幾杯的邀請,急速逃遁回房。

行至房門前,突然聽到裏面有輕微的動靜,他頓時戒備起來,掌心聚靈,猛地踹開房門沖進去,“小賊受死!”

視線落到不遠處的榻上,他忽然一頓,瞬間收回靈力。

只見原本空空如也的床榻上如今坐着一只灰白的小胖狗,正眨着清澈的藍眼睛看他。

忽然,狗崽動了,尾巴一晃一晃的,跳下床邁着四只小短腿朝他跑來,宋映瑄下意識後退了兩步,狗崽雖然走路有點拐,但還是迅疾地沖到他腳邊,猛一下咬上了他的衣擺。

宋映瑄咽了咽口水,看向它毛絨小腦袋上沾染的沙土。

可愛,就是有點髒。

與此同時,屋外響起一陣敲門聲,聽聲音是剛才宴上的侍童,“仙君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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