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能吃

能吃

清晨第一縷陽光斜照着打進洞穴，又透過微泛靈光的水面折射到石床上，小修被晃了無數下眼，意識到真該起了，強撐着要下床，卻被身上這中型毛絨壓得不能動彈。

魔狼惬意地把腦袋搭在他胸口，閉着眼邊蹭邊輕嗷，小修無語地推推它，“你睡，讓我起床好不好？我已經連着三日早課遲到了。”

魔狼半只耳朵曬着太陽，舒展着身軀化出人形，手臂圈在他身上，迷糊着開口：“嗯……你不是都在榻上答過到了嘛。”

“那都是被你纏的！”小修不滿地捏它的臉，“修習是給自己修的，又不是裝樣子，你還不如不回來，我好容易調整的作息全被你弄亂了。”

魔狼哼哼兩聲，不理他，腿又搭到了他身上。

小修讨厭死這黏人的中型狼狗了，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功夫才開始努力修習，說什麽也不能被這魔獸帶跑偏。

他不下床，就地開始打坐，魔狼追過去，手臂環着他的腰，腦袋滿足地蹭在背上，合眼又睡了過去。

這半年太累了，能化人形後它便回了魔淵，尊主看到它那張人臉當場暴起，罵他每日不着家，心思不在訓練上不說，還敢化這麽花哨的人形，簡直丢他老狼家的臉。

遠在老家的小叔傳音祝賀，将自己跟兄嫂一家的人形拼到一處，圈出其中一張奇醜的人臉，頗為苦惱地詢問兄長，明明是一家人，怎麽會有人看起來那麽格格不入呢。

尊主二次暴起，把憤怒全灑到崽子身上，瘋了似的練它。

魔狼嗷叫着反擊，高傲地昂起頭說自己已經長大了，知道怎麽戰鬥，不需要再被安排訓練。

尊主當着衆魔的面把它揍得嗷不出聲，哼笑一聲說：“你還差得遠。”

魔狼趴在地上羞憤難當，從前的崽子朋友圍成一圈笑話它，還有敢上來踹它屁股的，它拖着受傷的身軀把這群早就決裂的朋友咬了個遍，踩着某只的腦袋問還敢不敢笑話它。

有崽子緊張地後退幾步，尾巴都夾起來了仍不願服輸，堅持用狼爪扣着地穩定身軀，嘲諷道：“不過比我們早幾年化人形，你牛什麽牛！有本事去打敗你父親自己當尊主啊，那時肯定沒人敢笑話你！”

“就、就是！”被踩着的狼崽應和，“你這麽愛打人，怎麽不給自己打個尊主當當？到時我們就不笑話你了，全魔淵的崽子都來給你當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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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狂風大作，吹得上方枝葉亂蕩，魔狼忽覺心潮澎湃，一爪踹上這狼崽肚皮，“當真？”

狼崽嗷一聲拍開他的爪，“自然當真！打敗尊主，我們就接着跟你玩，你還是我們最厲害的崽子王！”

“沒錯！崽子王！”

“嗷！”

衆崽七嘴八舌地湊上來，将它圍到中間，一口一個“崽子王”讓它去挑戰尊主，魔狼深沉地嗷了一聲，迎風昂首望向遠方。

弱小的崽子們，它才不稀罕跟他們玩，不過他們說得對，它只有打敗父親自己上位，才能徹底獲得自由。

畢竟它已經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十五歲小崽子了！

魔狼這半年吃住都在訓練場，父親安排的那點訓練強度根本不夠，它便每日自己加練，風雨無阻，吃得都比平時多了許多，所有同齡的崽子都趕不上它。

尊主一邊冷哼着罵它飯桶，一邊與母親一起給它準備食物。

魔狼的力量日漸增長，短短半年便練就了中體型狼裏最壯碩的身軀，擁有了強勁的前肢，鋒利的前爪與尖銳的獠牙，在一狼幹倒十只同體型魔獸當晚，它帶着滿身戰意沖進了魔宮。

不久，尊主便給全魔淵傳了靈，傳靈內容是崽子被他踩在爪下百般掙紮未果，抱着他的爪子可憐兮兮求饒，“父親我錯了，放過我吧，我是最菜的狼，我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放過我吧，求父親了……”

衆魔驚詫，紛紛佩服尊主好手段，又不禁感嘆一代叛逆崽子就此隕落。

魔狼氣得抓禿了方圓十裏的草，謠言！謬傳！它雖不敵父親，卻始終在竭力反抗，根本沒說過那些話，那是季大狼專門找人加的!卑鄙，太卑鄙了！他堂堂尊主，行事竟然這般猥瑣！

越想越氣，魔狼高舉起爪仰天長嘯。

嗷！

嗷！！

嗷！！！

小修正打坐，剛沉下心運靈就突然被一嗓子嚎飛了神，身後那懶蛋邊睡邊嗷，抱他腰的手愈收愈緊，都快把衣服攥爛了。

小修深吸一口氣，好脾氣地摸摸身後的腦袋，溫聲哄道：“沒事了，乖乖睡。”

魔狼一口咬上了他的手。

小修嘴角帶着微笑把它扛到靈泉邊一腳踹了下去。

魔狼被自己吐泡泡的聲音吵醒了，它化出狼身，把腦袋搭在岸邊，半身浸在池裏甩尾巴。

小修在練劍，它嗷着用尾巴拍擊水面給他叫好。

小修提劍走到岸邊，拍拍它的腦袋問：“你不修煉嗎？”

魔狼：“餓了。”

“每日除了睡便是吃，”小修嫌棄地把它腦袋踩下去，“淹死得了。”

劍被留在岸邊，魔狼咬着他的衣擺一起下了水。

魔狼舔舔他手上牙印，問他為什麽變得這麽勤快了，小修躺在泉底，望着頂上流動的水波，憂傷地吐着泡泡。

“因為我太菜了。半年前出山歷練，我連個剛成年的蠶鳥都打不過，三回合便被它叼回窩當蛋孵了。”

魔狼笑他，爪子繞着他亂飛的發絲問：“孵出來了嗎？”

“差不多，”他腿蹬了一下坐起身，把頭發從魔狼爪子上繞開，正色道，“兩個師弟趕到的時候我已經被蠶絲纏一半了，現在怎麽說也算半顆蠶鳥蛋，你不是餓了嗎，正好一會把我煮了。”

魔狼擡爪按了按他的腦袋，垂頭問，“哪只蠶鳥？”

“怎麽，要給我報仇啊？”小修神秘笑了笑，拍拍肚子，“上個月就進來了。”

魔狼拱拱他的肚子，“再被別的妖獸欺負可以找我。”

“你這麽懶，找你幹嘛？”小修捏捏它肚子上剛養出的肉，笑問，“主人帶着寵物狗去給人家送餐上門？”

“我只是不想回家，沒有來給你當寵物。”

小修嗯嗯點頭，“你是來給我當祖宗。”

魔狼叼他上岸，甩甩毛，咬着劍丢給他，站到大石上擺出了作戰姿态。

誰贏誰去找吃的，小修正待收起劍裝死，魔狼先他一步猛撲過來化回人形，少年虛虛往他身上一靠，推着就往洞口走，迷糊道：“你好厲害呀……我已被你的目光逼暈，速去覓食，速速，速速……”

小修說：“你懶狗。”

少年把他推出洞外，尾巴甩了甩他，“狼。”

小修哼一聲轉身，“懶狼狗。”

“你滾。”

-

把人攆出去，魔狼又坐回大石上，接通了方才起就一直轟它的靈光。

一團靈氣飄到半空，逐漸顯出個人形來。

對面是個黑沉着臉的青年，此刻正一臉憤怒看過來，魔狼與那人面對面，輕聲道：“小叔……”

“別叫我小叔，”那青年正在殺一頭鹿，手抓着鹿角拽近，獠牙重重咬上獵物脖頸，任血噴濺一臉，他抹了把嘴角，不滿道，“你亂跑便亂跑，為何跟人說回了老家？如今季大狼非說我把你扣下了，限我三日內交人，我上哪給他交去？”

他邊說着，邊用尖利的獠牙撕扯下一塊鹿肉在嘴裏咀嚼，魔狼還沒吃飯，咽了咽口水，說：“是這樣，小叔，上次回去父親便不讓我再往外跑了，我如今住在朋友家，他來抓我的話會打擾到我朋友，所以……”

“朋友？”那青年眯眼，飲了口鹿頸流淌的鮮血，“你還有看得上的朋友？”

魔狼肚子開始叫了，它點點頭，“他特別能吃，我們經常一起吃飯。”

青年笑了，“能有你吃得多？”

魔狼聞言垂下眼，不甘地攥起拳，“我會努力的！”

“……”

小叔又教訓了它幾句，讓他三日內必須回家，否則就暴露它的位置，魔狼連連點頭，估摸着快開飯了，要斷開通靈，小叔卻突然誇了它，“可以啊，通靈這麽久都還撐得住，崽子變厲害了。”

魔狼矜持地點點頭，“沒錯。”又心虛地把靈氣往上浮了浮，避開身下靈光滿滿的大石。

不比傳音，如今要實時接通畫面，十分耗費靈力，它是靠這靈泉才撐住的，但既然小叔誇了，總不能不應，畢竟它遲早也會修出這麽多靈的！

思及此，魔狼又理直氣壯起來，正待中氣十足跟小叔告別，眼前靈氣卻突然被飛來的鹿角頂上了天，如今正在通靈中，靈氣還是實體，在空中一顫便噗通掉進了池泉。

魔狼來不及去撿就先化出原形按住了疾馳的鹿，小修緊随其後跑進來，扶着牆狂喘氣，“我的天……快，太快了，這就不是我們人族能抓的……跑死我了，跑死我了……”

魔狼把鹿拍暈了丢到一邊，跳下大石去接他，問：“你怎麽知道我想吃鹿？”

“嗯？”小修莫名其妙，“我怎麽知道你想吃鹿。”

魔狼蹭了蹭他的手，“你分一半吧，剩下的我要生吃。”

“好惡心，”小修嫌棄地把鹿拖下來，“那你出去吃，別弄得我洞裏都是血。”

魔狼貼着他的腿轉了個圈，尾巴輕輕甩着他，“外面太熱了，而且我會把血全部喝掉，一點也不會留到洞裏的。”

小修不理它，魔狼跳起來拱了拱他的肚子，問：“你想怎麽吃？我來做，你去休息吧。”

他這才勉強哼了一聲，把鹿丢給魔狼，“炖了吧。”又單手蘊起靈光打向池泉，“我先開火……”

“等等！”

魔狼猛然叫停他，剛想起忘了把靈氣撈出來，小叔還在池底沉着呢。

靈光已經打出去了，泉水瞬間沸騰起來，魔狼噗通一聲跟着跳了下去，濺起一陣不小的水花。

魔狼開始在泉底游泳了，小修丢下鹿，擦幹淨濺到臉上的水，默默坐回了石床。

有師弟傳音找他閑聊，問午飯吃什麽。

“我也不知道，”他摸摸咕嚕的肚子，“炖只魔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