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理解

理解

宋映瑄自覺冒犯，問完後就略有些緊張地看向季如骁。

季如骁卻沒生氣，問他覺得父親像什麽魚。

于是兩人湊在一起讨論了半晌魚的品種，宋映瑄拍拍肚子，“餓了。”

季如骁：“當年在你洞裏吃過幾天魚。”

宋映瑄也想到了，“我那靈泉簡直是個天然大炖鍋，一鍋魚湯鮮靈兼備，你還記不記得，為了跟本君搶第一口，你不惜化回原身先本君一步跳過去，張着你那大嘴瞬息便吞了一半下去。”

“忘了。”

“忘了？”

外面打鬥愈烈，風倒小了不少，季如骁拉他坐下，“天亮抓魚給你吃。”

宋映瑄：“你怎麽亂摸本君的手？”

季如骁撒開他，宋映瑄又把手塞過去，哼道：“算了算了，想摸就摸吧。”

“魔淵最後面有條河，裏面養着許多魚蝦，”季如骁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畫了個圈，又在圈裏畫出兩只腫泡眼和一個嘟嘴唇，“父親的頭，就是被一只胖頭魚影響才變成那個樣子。”

宋映瑄：“？”

“怎麽說？”

季如骁在半空浮起一團靈氣，現出一顆狼頭，告訴他，“父親有族群裏最俊帥、最受歡迎的相貌，母親當初找他當伴侶，有一半是因為他的臉。”

宋映瑄看不出他們魔狼哪只更帥，只覺得都長一個樣，聞言點點頭，“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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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骁又告訴他，比起化人，父親更喜歡狼型，小叔卻不同，自小便琢磨着怎麽化出好看的人身。

母親生活在臨近的狼群，與父親一起長大，崽子時期便一眼看上了這頭骁勇善戰的帥狼。

父親要在魔淵稱王稱霸，母親便在自己族群裏稱王稱霸，他倆從小就是魔淵公認的崽中霸王。

宋映瑄：“總覺得比崽子王好聽，多了那麽一絲霸氣。”

兩頭小狼每日戰鬥、悄悄談情，只等長大後在整個魔淵的見證下結為伴侶。

季如骁捏了捏他的手，“父親母親熱愛戰鬥，不拘小節，是彼此最合适的伴侶。小叔醉心外物，不喜歡訓練，他們打架，他就在河邊順自己的毛，或者摘花往自己耳朵上挂。”

“好可愛，”宋映瑄想到狗崽耳朵上挂小花，“本君也要給你戴。”

季如骁指尖凝出一朵紅色的靈光小花，飄到他腦袋上，嘭的一聲，炸開無數朵紅花落下。

宋映瑄笑着把花往他臉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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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美的狼崽比兄嫂小了一圈，踩着小短腿整日跟在他們身後，兄長看不上他那副閑兮兮的弱樣子，讓他來一起打架，他竟然嫌會弄髒自己毛。

被罵了只垂着腦袋，爪子撓着腳下的土，輕聲說：“我又不當尊主，你自己練嘛……”

兄長直接把他丢泥地裏滾了幾趟，他被泥糊得渾身難受，快哭斷氣了都沒人來哄他，最後還是嫂嫂把他叼出去洗洗幹淨，讓他立在池邊，溫聲說：“所有崽子都要訓練的，就算不跟人打架，你也要會捕獵，等再大些就該自己吃飯了，你想到時候餓肚子、變成瘦弱的小醜狼嗎？”

狼崽大駭，那是年幼的丶狼第一次意識到力量的重要。

他開始跟着兄嫂一起訓練，季大狼每日罵他，倒也拖着他努力追趕其他崽子們的進度。

季丶狼不喜歡打架，就只捕獵，從抓小兔子到捕大牛，抓來全給兄嫂吃。

再大些能化人了，別的崽子都熱衷長奇形怪狀的模樣，他卻自小研究怎麽變得好看，甚至跑到修界觀察了好久，給自己化了張俊逸無雙的臉皮。

化出人形那日，他在魔淵一衆奇怪的人臉中玉枝獨立，吸引了不少魔獸來看。

有魔獸自卑了，紛紛向他請教該怎麽變，季丶狼傾囊相授，鼓勵大家都變出好看的人形，于是魔獸們自那之後審美空前提高，争先恐後追逐漂亮臉蛋。

尊主家的小崽子突然備受關注，事情很快傳到了兄長耳朵裏。

某日，季丶狼興沖沖為兄嫂拟好要化形的人臉，卻被兄長一爪揮開，怒斥他不務正業，帶得整個魔淵都流行起這股不良之風，要什麽好看的殼子，提升戰力才是第一要務。

季大狼讓他滾，說看見他就來氣。

季丶狼傷心地離開，沒過多久就聽說兄嫂吵架了，在約會賞月的湖邊大打出手，差點把旁邊的山都震平。

嫂嫂從小就跟兄長互通心意，兩狼都不屑化成弱小的人族，對漂亮臉蛋更是沒什麽感覺，直到嫂嫂見了他精心拟的那張人臉。

修魔交好，日後要往來的場合有很多，永遠不化人形是不可能的。

季丶狼的設計巧妙地融合了人族與魔獸的雙重審美，是以一眼就擊中了她的心。

與季大狼私下相會那個月夜，她化出了精心打扮的人形，順便要勸他接受丶狼拟的那張帥臉，緩和一下兄弟關系。

季大狼對伴侶私自化人的行為感到震驚，踹翻了浪漫的烤火架，将快烤好的肉全喂了魚。

于是夜晚溫情的湖畔變成了白日殘酷的訓練場，兩狼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季丶狼聽說嫂嫂接受了他的臉，欣喜地去找她，卻碰到同樣過來的已經化人的兄長和他那張腫泡的、嘟嘟的、好似換了個物種的無比滲人的胖魚臉。

那天開門的嫂嫂目光在他兩人之間轉換了許久，長嘆一聲，留他吃了晚飯，讓季大狼哪涼快哪待着去。

吃肉時嫂嫂很生氣，重重撕咬、咀嚼，将骨頭嚼得震天響，毫不避人地跟自己的部衆商量怎麽不動聲色殺了季大狼。

那天起，她部族的所有狼都在期待首領斬殺情郎自己上位，那寶座輪也該輪到他們家了。

季丶狼比她更生氣，父母在他剛出世便出門游歷了，只留了個幻影在，讓兄長何時打敗這幻影何時繼位，所以兄長一刻不停地訓練，生怕被什麽魔獸鑽了空子。

他理解兄長，可這與他何幹？

從他記事起，兄長就已經是威震一方的厲害狼了，而他自小便被忽視、被兄長罵，好容易被族衆注意到了，兄長卻還要潑他冷水。

最重要的是，他怎麽敢，他怎麽配用那樣一張醜臉來襯自己給嫂嫂的這張臉！

極度憤怒下，他也把骨頭嚼得震天響，不知不覺把心中所想全罵了出來，嫂嫂跟她的族衆全部愣愣看向他，随後大笑不止，連說崽子長大了，還挺有你們老狼家的血性。

外面電閃雷鳴下起了雨，季大狼站在門外，灰發濕垂在肩頭，沉默聽着裏面歡聲笑語，窗縫透出的火光照亮了他黑沉的側臉。

那晚不歡而散後伴侶憤然離去，他在湖邊立了很久，看着一條胖頭魚把掉到水裏的肉一口不剩地全吃光。

那魚發現自己在被看，吃飽喝足後微微浮出水面，面朝上向他嘟起嘴，随後吐了他一臉口水。

季大狼亮出獠牙把它吞進了肚子裏。

宋映瑄咽了咽口水。

季如骁繼續說：“那夜母親沒走，回去想再跟他說些什麽，卻撞到這一幕，吞了魚的父親變得異常狂躁，甩着尾在湖邊亂跳，氣急敗壞地朝湖水嗷嗷叫，最後……”

沐浴着月光，冷笑着，化出了人形。

宋映瑄驚訝，“魚有毒啊？”

季如骁已經代入了母親給他講時的憤怒，冷聲道：“他故意的。”

“他在月下轉了身，遠遠看到那張臉時，母親連當場殺了他的心思都有，後面決定回去冷靜幾日，也給他個機會，用這幾日換了那張臉。”

“卻沒想到他不換，還就這樣用到了現在……”宋映瑄一陣後怕，又跑過去扒門縫看了會，坐回來，捧着他這張俊臉慶幸。

“幸好，幸好，本君從前不該說你不懂事，你能這麽好看已經很不容易了，你若是一氣之下也變成那樣的臉，本君就……哎……”

季如骁不語。

宋映瑄有點尴尬，又覺得自己不該表現得這麽在意相貌，跟嫌棄人家父親醜似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強作客觀道：“其實這事吧，本君還是可以理解前輩的，他在自己伴侶面前随心點怎麽了？伴侶是什麽？是陪伴，是愛。愛一個人，就要學會接受他的全部，不管是……”

季如骁說：“你親一下我。”

“什麽？”宋映瑄停了一下，只見面前那張俊俏的臉極速變化，面頰膨脹，長出了混搭外凸藍眼球的腫眼泡和可愛的嘟嘴唇。

季如骁面無表情，又說了一遍，“親。”

“……”

宋映瑄：“你在考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