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幸好

幸好

洞穴內打得沒完沒了,巨翼蝶翅膀都扇累了,人形打架也看得無聊,幹脆跟母狼一起去把四散的獵物抓回來,邊向外飛邊跟她講尊主在沒靈這兩年受得苦。

母狼原本還擔心寝洞裏兩個孩子聽到什麽出來看,巨翼蝶安慰她,“放心吧,尊主都這麽大了,他真想幹什麽您也擋不住。”

母狼說他翅膀保養得不錯。

巨翼蝶立時化出人形,“您真愛開玩笑,我哪有翅膀?”

母狼看不了他那對凸眼珠,讓他變回去,皺起眉嫌棄,“跟着他不能學點好。”

巨翼蝶又變回小蝴蝶,落到母狼絨耳間。

他從小毛蟲開始被老尊主撿回家養,後來變成小蝴蝶,再化繭破繭變成巨毛蟲最終變為成體,只有少數幾次驚鴻一瞥見到過老尊主的帥氣臉龐。

那蓬松的胖臉頰,藍寶石似的亮眼珠,性感的紅櫻桃嘟嘟唇,搭配上老尊主與生俱來的威風與霸氣,獨特,俊逸,惹人神往。

尊主長大後也不錯,不一樣的風味,但比起老尊主來還是差些。

他雖然每日幹些化形的活,可那都是普通的,平凡的,庸脂俗粉的,倘若有朝一日尊主能允許他化老尊主這樣驚人的臉蛋,那他恁蝶也算不白來世上走一遭。

-

季丶狼仗着自己骨腿沒知覺,猛踹兄長的肚子,季大狼要把他這張臉抓爛,季丶狼哈哈大笑。

“你抓,你動手啊,季大狼,把我的臉毀了……嫂嫂一向站在我這邊,如今小狼也向着我,你能如何呢?”

季大狼呸他,狼爪按住他那只骨腿,咔嚓一聲踩得稀碎,“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尊的伴侶和崽子,與你何幹?”

“吔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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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少回被斷腿,季丶狼笑聲愈狂。

“怎麽無關?如何無關?兄長,倘若那年嫂嫂不救你,她的族衆也沒倒下,如今坐在那個位子上的該是誰呢?我?或者她?反正不會是你,你在那年就輸了!輸給了我,輸給了你這張醜臉!輸給了你的驕傲!自大!你就那麽看不起我……”

外露的獠牙愈發尖利,季丶狼大喝一聲化出狼型,瞬息将他撲倒在地,一爪狠狠扼住他的咽喉,喉間發出低沉而粗重的氣息,“……如今也看不起自己的崽子,對嗎?”

季大狼太多年沒見過他的狼型,也沒想到他會這時候突然化形,他以人形的姿态被按住,眼瞪得極大。

他這心術不正的弟弟才不管什麽挑戰的規矩,全身聚滿靈,死死壓制住他,不管不顧地亂打一氣。

就算他現在不嫌丢人要化回禿頭狼型揍他,也得費些力氣來掙,而在那之前,鋒利的獠牙就會毫不留情地紮進他的脖頸。

洞穴空空,只剩一人一狼,碎裂的腿骨灑了滿地。

季丶狼好像出奇興奮,他的右後肢部位空空蕩蕩,整頭狼伏在地上,藍眸躍動着嗜血的光。

季大狼的眼裏并沒有畏懼,那雙腫泡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沉聲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沒有得到回應,季丶狼甚至不屑回答這個問題,他那副獠牙因為常年捕殺啃食活物而變得殺氣極重,此刻毫不掩藏地露在外面,他嫌惡地拿爪蓋上身下這張醜臉。

“永別了,兄長。”

忽然側邊傳來一聲狼嚎,一道快如疾風的巨影猛地撲向他,一頭便将他撞到了石壁上,伴着幾顆碎石落地,發出重重一聲響。

魔狼不等被看清便化回人形,季如骁立在原地,似乎是剛發現不對沖過來,邊整理衣衫邊皺眉看向倒地的斷腿狼。

“小叔。”

“咳……”

斷腿狼緩緩起身,抖掉絨毛上的灰,蘊了寒意的藍眸看向他,“ 小狼?”

他微微歪了歪腦袋,狼頭浮上一絲疑惑,“怎麽,他要搶你的尊主之位,小叔幫你除掉他,不好麽?”

季大狼已經被崽子扶了起來,聞言把腳邊一塊碎骨狠狠踢向他,“少在這裏造本尊的謠!你當誰都跟你一樣?”

碎骨砸到了季丶狼的耳朵,彈了一下又落到地上,季丶狼垂眸,盯着自己再一次被碾碎的腿,輕聲說:“小狼,你相信小叔嗎?”

季如骁:“信。”

季丶狼瞬間擡起頭,季大狼又踢了塊骨頭砸自己崽子腦袋。

季如骁拍開那塊骨頭,忽然放出尊主的威壓沉聲開口,“季大狼,你可知罪?”

一旁季丶狼腿軟了,他這威壓卻根本壓不住父親。

季大狼不屑冷哼,“你叫誰?”

下一瞬卻覺膝上一沉,險些給他壓跪下去,季大狼堪堪站住了,怒視自己崽子,“交朋友就是讓你幹這事的?給我撤了!”

他這“撤了”喊得聲不大,卻是向洞內另一人,季如骁冷冷站在原地,“他不怕你。”

下一刻那多出來的威壓卻突然消失。

宋映瑄傳音,“你別瞎說,我怕的。”

“……”

看着父親明顯不悅的魚臉,季如骁不動聲色地後撤兩步,眯眼道:“季大狼,有人揭發你于本尊在位期間多次到老家出口張望,疑想再入魔淵,意圖不軌,你可認罪——嗷!”

一頭昏過去的羚羊猛地砸到身上将他壓倒,捕獵回來的母狼跳近,一爪将他的威壓震散,盯着沒禮貌的崽子怒道:“為何對長輩不敬?”

巨翼蝶已經飛過去扶起了被壓得起不來的丶狼,他化回人形,推開巨翼蝶,一只腿立在原地,說:“嫂嫂,你誤會小狼了,他是……”

“你閉嘴!”母狼冷冷回頭吼了他一聲。

季丶狼愣住了。

母狼踩着羚羊不讓崽子起身,舔了舔季大狼身上明顯被靈氣攻擊出的印以及魔獸才能咬出的傷,問:“你如何?”

季大狼揉揉她的腦袋,把傷遮住,“沒事,小打小鬧。”

母狼把他衣服咬開,“你變回原身。”

季大狼擺擺手,“不必,我……”

“變。”

季大狼垂着頭坐在地上,禿腦袋上一片稠綠,半只耳朵都是禿的,還沒來得及抹藥。

母狼又踢開羚羊,看向自己崽子,冷聲道:“你也變。”

“……”

季小狼垂着頭坐在地上,禿腦袋上一片粉嫩,耳朵倒沒禿,絨毛被光頭襯得出奇茂盛。

季丶狼也要湊過來,母狼瞥了他一眼,于是他只能垂着自己沒禿的腦袋坐在離得遠遠的牆角。

“繼續吧,”母狼在他兩狼跟前站定,“季如骁,有什麽想問你父親的,現在問。”

魔狼頭垂得更低了,小聲道,“沒有,母親。”

季大狼冷哼,“廢物崽子,怕我回去奪他的位,跟人串通好點我來了,還……”

“不是!”魔狼突然擡頭看向他,又垂下眼,“我是想問……”

他聲音越來越小,季大狼聽不清,煩躁地打斷他,讓他大聲點。

“我……”魔狼深吸一口氣,看向父親,“靈石異動之初,我曾封鎖老家與外界的消息,父親如何得知魔淵有變?又怎麽知道……我需要支援。”

公狼沉默了,給他看傷的母狼也停了動作。

魔狼垂下頭。

他當尊主當得順風順水,這幾十年日子也過得逍遙快活,那些被父母管着的魔獸都羨慕他。

可一朝生變,他卻只能不知所措,拿自己貧乏的經驗來應對,慌亂之下甚至斷開了老家與魔淵的通信,美其名曰保護衆魔獸的家人,其實是不想讓父母看到自己将事情弄得一團糟的窘态。

也不想讓他們在其他魔獸面前丢人。

“我根本不行,”他垂眸看向早已變得鋒利卻又毫無用處的爪,“倘若沒有先祖,沒有其他魔兵,沒有碰到我朋友,我至今還在藺蠍的桎梏之下,還在為兩界無休止的争鬥而憤怒卻什麽也做不了……先祖曾說我沒父母在身邊連手下人都鎮不住,我将他頂了回去,可……”

母狼本來心疼得都要垂下淚來,聞言皺眉,“你将他頂了回去?”

公狼哼笑,“頂得好!就那裝腔作勢的紅狼,兒孫的家事摻和個沒完,偏起名的品味還清奇無比,倘若本尊早生千年,如今誰是先祖還不一定嗷!”

母狼一爪招呼上他的綠光頭。

魔狼仍垂着腦袋,絨尾蔫巴巴地搭在身後,“先祖說得對。我本就不是正大光明得來的位,是我的弱小惹出這幾年的禍端,倘若父親母親在位,根本不會給靈石異變的機會,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沒想到崽子是這麽想的,公狼心裏空前滿足,甚至擡爪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倘若本尊在位,那陰石變得就不只是你的寵物蠍,他會變成我的伴侶、兄弟、崽子,也絕不是你小打小鬧就能糊弄過去的。”

“當年最混亂的時候先祖找到這兩石,吸了他們的靈才一統魔淵,讓咱們家坐穩這位子,兩塊石頭心裏有怨,異動是早晚的事。”

季大狼真情實感安慰他,“你太爺爺天狼去得晚,你爺太狼嫌自己年紀大了幹脆就沒繼位,這才輪到我,然後就是你,你是歷屆這寶位上最菜的,這便讓兩塊石頭看到可乘之機。”

魔狼:“……”

“本尊在位時他根本不敢出什麽幺蛾子,陰石因你而化形,但兩界平衡法則尚在,你年紀小,靈力不高,他頂了天也厲害不到哪去,這也算給了咱們個機會,遲早的事。”

魔狼:“……”

難得有機會聊這麽多,公狼無比滿足,接着拍崽子腦袋,“你既已解決,便算得大功一件,不必再覺得自己弱。有本尊珠玉在前,換誰繼位都一樣,你已經長大了,日後要硬氣起來,撐起我老狼家的臉面,知道沒?”

魔狼:“……”

他避開父親拍自己光頭的爪,問:“小叔說你前兩年每日守在出口,是想過去幫我嗎?”

“怎麽可能?”公狼眯眼,左側斷耳随他講話而微微晃動,“本尊的崽子便是除我之外此間最強,這點小事還會要人幫忙?”

母狼往崽子腦袋上抹藥,尾巴輕輕順着他的背,說:“你父親前兩年每日擔心得吃不下飯,想去看兩眼,又怕你覺得丢臉,若不是恁蝶常來報平安,他怕早就沖過去把你叼回來了。”

公狼:“聽你母親瞎說,沒有的事。”

“……”

猝不及防對上尊主的視線,巨翼蝶背後一涼。

那邊尊主一家在哄孩子,他身旁的季丶狼不顧形象地亮着綠衫下空蕩蕩的腿,坐在牆角快把石頭戳爛了。

巨翼蝶蹲到他身邊,小心翼翼道:“丶狼大人。”

季丶狼:“幸福的一家人,只有我是多餘的,對嗎?”

巨翼蝶:“是的。”

“……”

巨翼蝶幫他把那條不存在的腿蓋住,大凸眼珠真誠地眨着。

“當年那件事後老尊主還能留您一命留到今天,是您的大福氣,您應該感恩戴德給自己哥哥磕一個,見到他便夾起尾巴快跑,而不是每日犯賤挑事,覺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季丶狼:“……到底誰教你嘴這麽賤的?”

宋映瑄幽幽湊過來,“當年什麽事啊?”

巨翼蝶一翅膀拍他臉上,“你怎麽過來了?”

“本君一個人待着無聊,”宋映瑄指指那邊,“人家一家三口,我總不能湊那邊插話吧?你還別說,我們小狼這小綠腦袋,真可愛。”

巨翼蝶不陰不陽瞥他一眼,“你不都快跟我們尊主共掌魔淵了麽,不過去當一家四口?”

仙君臉紅低頭,羞澀地拽他翅膀,“我們才沒幾天……哪有那麽快啦!”

巨翼蝶:“……惡心!你撒開恁蝶翅膀!”

-

季丶狼心裏對長着魚臉的兄長有怨,也心疼嫂嫂要跟這醜魚過一生,從那之後單方面與兄長勢同水火,關系越來越差。

直到那天,季大狼打敗父親留下的幻影,在繼位當日向伴侶求愛,邀她一同入主魔淵。

剛打完架的魔狼身上還有未消散的戰意,季丶狼與嫂嫂站在一旁,看着她的族衆從一個個挑戰兄長變成一起上,勢要榨幹他最後一絲戰力。

骁勇的狼王在伴侶與兄弟面前橫掃千軍,狂戰一整族的魔狼仍不落下風,擊敗最後一只魔狼後,他跳到伴侶面前,說如今有家人見證,問首領願不願意跟他走。

嫂嫂當時笑着跟他說,我的家人可都被你打趴下了,狼王也笑,把弟弟往前一推,說那你也把我家人打趴下,咱倆走。

嫂嫂沒打他,只跟兄長碰了碰鼻尖,兩狼前進幾步,越過滿地的魔狼,窩到一處談情去了。

季丶狼不知嫂嫂何時原諒的兄長,也不知道為何她原先說的殺情郎上位不做數,連他都看得出來兄長已然沒力氣了,周遭無人,滿地失去意識的魔狼,只要嫂嫂想,一擊便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可嫂嫂好像完全沒了那個心思,甚至兄長故意變成醜魚臉吓人她都只當在開玩笑,讓他趕緊變回去。

兩頭狼好像都忘了他,也不在意他作為家人應該參與戰鬥,于是他替嫂嫂發出了那一擊。

宋映瑄戳破他,“你是替你嫂嫂嗎?你是替你自己。”

“我是為了她!”季丶狼惡狠狠瞪向他,“季大狼他眼裏從來只有自己,那麽醜……他敢拿那麽醜的臉來配我嫂嫂,嫂嫂那張臉是我照着她的狼頭精心塑造的最美麗的面容,兄長也有,可是他不要,他看不上我……憑什麽?”

巨翼蝶忍得翅膀都在顫,“丶狼大人,老尊主他醜嗎?”

宋映瑄替他回答:“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已經不是醜那麽簡單了,蝶兄。”

巨翼蝶垂下自己刻意雕琢過的大凸眼珠,“那我呢?”

季丶狼:“醜陋至極。”

宋映瑄替他找補,“只是有點吓人,也不是醜,再說你們蟲族本來就長這樣,還是比你們老尊主好多了的。”

這話聽在巨翼蝶耳中就成了他比起老尊主來還是遜了一大籌,于是他往旁邊撤了兩步,給自己打氣,要再磨煉一下技藝,争取明年能和老尊主一樣好看。

宋映瑄祝他好運。

季丶狼:“呵。”

宋映瑄坐到他身邊,“小叔,我覺得你這張臉就不錯,比他們都好看,在我們修界都少見你這樣的。”

“那自然,你不知我當年尋訪了多少修界美人,”季丶狼突然坐直了身子,把自己頭發理得齊整,“你們現在交得那些朋友,他們父母輩,哪個不是我幫着參謀的臉?也就他季大狼不識好歹,險些把崽子也……”

提起這個,季丶狼無比慶幸地看向他,“幸好小狼化形那幾年與你在一起,受你這俊俏小修影響,倒也長了副好相貌。”

宋映瑄怪不好意思的,正待擺擺手說沒有沒有一般好看,季丶狼又說:“否則在季大狼的魚臉淫威下,實在難以想象他會長成什麽醜樣子。”

宋映瑄深有體會,“您想知道嗎?我可以告訴您的。”

季丶狼還沒反應過來,他又補充,“也可以給您講講跟那張臉親近是什麽感覺。”

“?”

宋映瑄懇切道:“其實吧,小叔,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太在意他的相貌的,您說不理解兄長,心疼嫂嫂,那我可以用親身經歷告訴你,沒必要。畢竟有些狼他帥久了,偶爾醜一下,其實也別有一番風味。”

他摸摸自己嘴,“親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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