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孫元辭饒是滿心不情願。

可礙着老夫人還迷迷糊糊聽着,也不敢偏倚太甚,只能看向孟氏,說了句:“行,我來吧。”

說完自己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肩膀,又讨好似的給孟氏夾了一筷子菜,盡量平息她的怒火。

秋氏遠遠瞧着,只覺得無奈。

一家之主上被老夫人拿捏,下被孟氏拿捏,也太慘了點。

可她畢竟還要仰仗他在府裏待下去,還得給自己兩個兒子謀條好出路。

因此這會兒只能讪讪地收回目光,手指絞着帕子,不再看孫元辭。

老夫人已是悠悠轉醒,瞧見飯桌上有人滿面醋意,有人悶悶不樂,有人敢怒而不敢言,心情頓時籠上一層陰霾。

她主動看向身後站着的丫鬟,伸出手臂道:“扶我回房。”

離開之前,老夫人沒忘說一句:“你們多吃點,別因為我壞了興致。”

申茶卻也不想多留,一個小小飯桌上,明槍暗箭看得她觸目驚心。

尤其瞧見秋氏那張美人蠍的面孔,就感到不寒而栗,于是一同起身離開了。

只是她沒有回到西院,而是一路跟随老夫人,進了她所在的西南角院子。

老夫人坐回屋內,看見申茶跟了進來,強撐着精神笑道:“剛好你來了,我這兒還有些好東西要給你。”

申茶慢吞吞走進去,等得老夫人都眯着眼睛又打了個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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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動靜後再次醒來,見申茶已經站在了桌角,老夫人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拽得近了些。

随後從抽屜裏翻出一個小匣子,放在她手心。

“這是當初我佩戴的斛珠簪子,就送你了。”

申茶見是這麽貴重的東西,應該是傳世之寶,不願意收,老夫人打消她拒絕的念頭。

“這東西本來就該是你的。我當初想送給你娘,她和你一樣,不願意要。咳,你娘命苦,我要接她回來,她不肯,說死在外頭也不給孫家丢人,咬着牙非要自己挺過去。她性情執拗,我只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樣……”

說着說着,老夫人落下幾滴淚,申茶見狀忙把自己的帕子遞給她。

但速度太慢,有這功夫淚都幹差不多了,因此老夫人沒要,任由兩行淚淌在臉頰。

傷心了一陣,止了淚,她握住申茶的手卻越來越緊:“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派去的大夫已經去了申府,你娘現在調理着身子,病情穩定了一些,将來若是再好一些,就能來看你。可你現在萬萬不能回去找她,她看了你的怪病只會傷心,又要說對不住你,影響病情恢複。”

申茶心裏明白,她其實有自己的打算,等将來獨立在淮城建了府,就接母親過來,在自己府中養病,不用再受那個渣爹折磨。

她這樣想着,希望把自己的主張和盤托出,但考慮到府中一些還沒完成的事,暫時打消了說給老夫人的念頭。

現在申茶在府裏最惦記的就是兩個人。

有人想要趁着老夫人體弱要她的命,她必須得加以阻攔,否則對不住老夫人疼她這麽些時日。

而孫婉清那頭,她也放不下,不知道孫婉清究竟遭遇了什麽,年紀不大煩惱卻不少,她想幫她解開心結再離開。

申茶看着放在手心的小匣子,點了點頭,把不适宜現在說的話咽了下去:“我會好好收存外祖母的簪子。”

老夫人擡眼時,申茶看出了她的疲憊,于是試探着問:“外祖母身子可有哪裏不舒服?”

老夫人想起什麽,擡手招了外頭的丫鬟進來:“藥熬上了嗎?”

丫鬟點頭:“已經熬上了。”

丫鬟說完就要退下,申茶在她啓唇之前擋在了門口,這才來得及攔住,并叮囑道:“老夫人的藥千萬不能讓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接觸,哪怕我幾個舅母都不行。”

丫鬟聽後,不敢應聲,只看向老夫人,聽她怎麽說。

老夫人見申茶面容嚴肅,立刻意識到這裏頭可能有事,便告訴丫鬟:“照申茶說的去做。”

說罷她叫丫鬟下去,留下申茶。

申茶回身将門帶上,老夫人才道:“我這次出去時間久了,又是冬日趕路回來,受了點寒風,發了次高燒。因為在外頭沒有尋得好大夫,之後就一直沒有好利索,身子還有點虛弱。現在動不動就犯困,也覺得沒什麽力氣,若是擱之前宴會,我定得留到最後,跟大家一塊走,哪會喝上一盅小酒,就醉成那個樣子?”

說話間,老夫人以手按頭,似乎是腦袋還有些悶重。

申茶明白了,外祖母身子确實更虛了些,于是建議道:“外祖母或許得補一些人參,氣力才能恢複。”

老夫人點點頭:“方子裏頭有一些,回府之後找了更好的大夫,也能用上珍藏的上好人參了。這裏不比外頭奔波勞苦,回到府裏萬事都方便多了,不用擔心,我吃上幾副就能好起來。”

申茶揪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卻又不敢講用異能聽到三夫人心聲的話說出來,只能編造了個借口提醒。

“外祖母回府之後,我無意間聽到了一些消息。有人打量着外祖母身子虧虛,要做些手腳,只是不知道是究竟是什麽人。還請外祖母一定要提防着些,尤其是幾個舅母身邊的人。我猜想,地位太低的人,也不敢動外祖母的,必定是有些利益瓜葛,才會打這樣惡毒的主意。”

申茶這樣說,是擔心矛頭直指三夫人,太過确定了,反而對自己不利。

萬一三夫人只是過過嘴瘾,最終沒做什麽,反而顯得她存心坑害三夫人似的。

況且,三夫人都能看得出的事,難道另外兩位夫人看不出嗎?她也不得不防。

如此心聲,恐怕只是她們沒在飯桌上表露,可回了各自院中,究竟打的什麽心思,申茶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她們也有害人之心,單單提醒三夫人,反而讓老夫人失了對其他人的戒心。

因此她這麽糅雜在一起說。

總而言之,是要讓外祖母方方面面都提防起來。

申茶話音落下,外祖母沉思片刻,面容愈發冷肅。

發生這樣的事,她不是沒想過,只是總覺得不會來得這樣快。

盡管申茶只是聽了幾句風言風語,但老夫人心中清楚。

自己到了這個年紀,在府裏也真的只成了個擺設,叫別人看着,恐怕算得上是老而不死的東西。

曾經老夫人雖然不再管事,基本都交給了孫元辭和孟氏,但作為将孫家生意做大并傳承下來的主要人物之一,她在府裏說話還是頂用的。

一些外頭的生意也是看在和老夫人曾有過合作或多加幫襯的面子上,才選擇和孫家繼續合作。

然而,随着孟氏經營能力愈強,自己在其中起到的隐形作用也越來越弱了,再繼續在府裏留着,确實會擋了一些人的路,惹人不快。

思及此,老夫人忍不住出聲嘆了一句。

心裏尚琢磨着是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孟氏是有可能的,生意上的事孫元辭和孟氏都會象征性地詢問自己。

有時意見有所不同,老夫人盡量不做幹涉,但難保孟氏心裏沒有打着一些上不了臺面的生意算盤。

如果自己不在了,她就可以放開手腳幹,而不必顧及任何人的态度。

柳氏不像,她平日裏還算老實識大體,和自己也沒什麽恩怨。

但秋氏就不同了,秋氏那副好看的皮囊裏,裝盛着什麽腌臜東西。

老夫人便是在孫元辭納妾之前,第一眼見到她,就已經看出來了。

她對孫家的幫扶不知感恩,雖然癡情孫元辭,可意欲進入孫家為妾,也是因為知曉孫家家大業大,想誕下子嗣,分得孫家家産罷了。

因此老夫人對她始終沒有好臉色。

相較之下,孟氏起碼還有些能力,能保證家業越做越大,延續孫家基業長盛不衰,給小輩們留下些充裕的資産。

因此她對孟氏算是公事公辦,顏色能稍稍霁和一些。

老夫人大致心中有數,申茶提醒得十分及時。

她這次因為太久沒有回府的緣故,旅途勞頓回來,感覺到家裏更有歸屬,對家中的媳婦子孫都多了幾分親切,總想着親近親近,如此便卸下了些提防。

她看看申茶因為擔憂而微微皺起的眉頭,将她發涼的手捂在自己手裏,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不必擔心,你外祖母年輕時候也是刀尖火海裏過來的,那會兒我不像你大舅母,坐在府中打理,單為老爺出謀劃策。我還得自己出去跑場子,一介女流在外闖蕩本就辛苦,在外頭摸爬滾打,風餐露宿,為了拿到上好的貨源,得罪過多少生意場上的人,遭人算計,幾次差點丢掉性命。但現在我老了,原想着可以頤養天年,徹底放松下來。不曾想,命不由人,即便到了這個年紀,也要像頭打盹的獅子一樣,睜開半只眼睛看着外頭。不然這危險吶,竟是來自身邊人的!”

她回憶着從前,再想想如今的境況,實在萬分感慨。

最初孫家沒有這麽富裕,衆人反而能擰成一股繩。

有了足夠多的錢,在淮城成了數得上的富商巨賈之後,內部卻到處崩開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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