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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說話間, 外間傳出腳步聲,衆人下意識朝外看去,看了半天卻不見蹤影。
腳步聲十分緩慢, 半天時間, 申茶才走到他們面前,手中持着一張方子,說道:“這方子可以救命, 給外祖母試試。”
孫元辭将信将疑,問道:“你今日不是外出了嗎?怎麽知道外祖母的事兒?連我都是剛剛知曉, 大夫才開了方子, 可你這方子又是哪裏來的?”
申茶解釋說:“大舅母曾經說過我有未蔔先知的本領,現在亦是如此, 我已經算到外祖母今日會有一劫,于是外出路上突然折回,并求高人得了個這樣的方子。如果幾個大夫無能為力, 請将這個方子熬藥讓外祖母服下, 不管如何都要試一試。”
聞聽此言, 其中頭發花白的大夫對此有些興趣。
這種未蔔先知得來的方子他聞所未聞, 好奇究竟有幾分用處?
他上前幾步,将方子拿在手中, 細細查看一番,目光中竟露出一抹亮色:“這是個好方子, 配伍精準, 調和得當,和老夫人也對症。只是這方子其中要用到一味特殊藥物天然牛黃, 而這藥物十分名貴,要從京城購得才行。”
申茶伸出手, 将藥材牛黃擱在手心,說道:“這便是天然的,請大夫拿去用。”
衆人面面相觑,伸手拿了牛黃在手裏掂量着。
花白頭發的大夫曾在京城見過一次天然牛黃,就是眼前這個樣子。
他忙對孫元辭道:“若是有了這張方子,再加這塊天然牛黃,老夫人好轉的概率便可超過一半,請孫元辭吩咐我們依方熬藥。”
孫元辭看看申茶,再瞧着幾個神情急切的大夫,點點頭:“快去,越快越好。”
申茶上前,坐在老夫人床畔,看着她緊閉雙目,臉色潮紅的模樣,心情焦急不已。
她沒有離開房間,等着丫鬟花了一個時辰把藥煎好,才站到一旁。
丫鬟用了一個時辰熬好藥,給老夫人灌進去,但因為老夫人已失去知覺,嘴口不能張,因此只能拿着撬棍撬了喂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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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喝了藥,需要安靜休息,大夫們悉數退下,孫元辭和孟氏也拉着申茶離開。
丫鬟在門外守着,老夫人醒了,她會過去端茶倒水,有什麽消息及時通知申茶。
申茶仍然放不下心,但也不能留在原地,因此只好回了西院。
三日後,老夫人終于睜開眼睛,能跟丫鬟要上一口水喝了。
眼見身子慢慢的好起來,通報的官府那邊也有了消息,徑直進了孫家院子,将秋氏抓走問訊,他們找到了将毒物填充進屏風夾層中的證人。
因此這次是捉賊拿贓,證據确鑿,即便秋氏如何抵賴,也只能認罪服判。
老夫人被帶走後,老夫人的心病慢慢除了在藥物的作用下身子恢複,一天一天好起來。
申茶日日都去她房裏陪着,想要離府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只有等老夫人完全能接受這一切,再表明心意。
秋氏被抓走的事鬧得府裏沸沸揚揚,孫元辭先是不信。随即看到官府拿出了證據,聽見那人的證詞,也不得不認了。
孟氏心中則是暗喜,終于除掉了一顆眼中釘,心情大好。連續幾日暗暗給自己加了餐,還買了一件紅狐毛的衣裳。
丫鬟們有關秋氏的閑話确實越來越多,二夫人一大早推門出去,就聽見幾個丫鬟在院子裏竊竊私語,于是忙出聲斥責。
幾個丫鬟這才噤了聲,默默地掃起地上的碎屑。
二夫人向來不喜自己院中人摻和,吩咐丫鬟小厮們,有關于秋氏的事,大字也不許說一個。
柳氏向來置身事外,下人們早就明白,因此住了嘴。
偌大的孫府也就這裏是唯一一處清淨地了,還有個房間都清淨的過了頭。
孫婉清在房間裏托着腮望向窗外,她太渴望府外的生活了,每次出去都像飛出囚籠的鳥,沉甸甸的心思都能放空不少。
她不像孟氏、秋氏和他們的幾個子女,對府中金銀珠寶頗感興趣。
她想要的十分簡單,小門小戶、尋常人家都能給她那樣的生活,可孫府不可以。明面兒上的事情多得說不清,暗地裏更是互相糾結陷害。
何況,她沒想到三姨娘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竟然想動祖母,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要不是申茶,老夫人現在恐怕難救回來了,就那扇屏風,如此隐蔽,不知不覺中釋放劇毒,也難以想象後果如何。
孫婉清是個至情至性之人,想起這事就不由淚流滿面。
她向來不以這樣的情緒示人,總埋在心裏,因此憋出許多心事來。
現下她手旁放着的正是一部抄了一半的經書。
孫婉清撫摸着經書上的幹涸的字,想着老夫人上次用膳時勸慰自己說的話,不願讓她失望,因此還是将內心最深切的渴望壓了下去。
西院裏,申茶正坐在床畔看話本,孟氏忽然風塵仆仆進了房,脫掉外衣,讓丫鬟抱着立在門外,目光瞥了一眼申茶收到一側的話本,随即一笑:“外甥女還有這樣的閑心?那自然是好,我來找你,是要有事托付。”
申茶一聽,不免心生困惑,什麽事能讓孟氏托付給自己?
孟氏說着,将一本厚厚的賬簿交到申茶手中,說:“你雖然是位表小姐,但在咱們孫家的子女中,我對你的器重向來如一。這次你外祖母的事,若不是你幫着操心,後果難以想象,我也要感謝外甥女。本來我和老爺還想着應當如何謝你,但思來想去,送什麽似乎都失了份量,不如把這個給你,這也是我和你舅舅的意思,城東離咱們這兒不遠的地方有家當鋪,當鋪掌櫃有事辭了掌櫃回了鄉,如今無人管理,我和你舅舅都想着這事兒,要不讓你試試管理一間當鋪?”
申茶頗感意外,張了張嘴,說:“可我做事如此不便,怎麽能管理得好?舅母實在是錯愛了,我恐怕無法幫家裏管理好當鋪。”
孟氏笑笑:“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所以特意給你選了間好管的當鋪。這當鋪早已有往常的規矩,人員管理、賬簿記錄、估價鑒品,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讓你接手,是要讓你逐漸參與府中事務。你這麽聰明伶俐,即便做事不那麽方便,也比做事方便,能頭腦不靈活的人強上百倍。想想如今秋氏出了事,你二舅母又不願摻和府中事務,她底下的女兒一個有了相好,多半快要嫁出去,另一個則一心向佛,跟她娘一樣,是個無心管這些東西的人。我下頭你兩個表哥都在準備科考,将來是要走上官途。何況我也觀察過多次,他們心思不夠細膩,花錢大手大腳,從手裏不知漏了多少銀子。不像你,一件小事便能打理的如此周正,真要交給他們,我還一萬個不放心,真怕家裏財産在他們手上落了個虧空。”
孟氏特意沒說,那件事後,秋氏所出的兩個兒子,孫元辭和她也都不信任了。
萬一兩個兒替母抱不平,将來将孫家財産據為己有,他們晚年便多有凄慘。
如此分析,似乎孫府真沒幾個自己人。
可孟氏對自己向來生疏,即便上次給了東珠,對她稍好一些,也算不溫不火。
這回因自己救了老夫人的事,幫她扳倒了秋氏,陰差陽錯得了孟氏的信任。
申茶心裏暗暗想着,收下了賬簿,說道:“我可以試試。不過外甥女若是管得不好,便會随時将它還給舅母。”
孟氏一聽,笑得合不攏嘴:“太好了,只要你願意接受,我跟你舅舅就放心了。”
申茶和孟氏對此心照不宣,這其實是給了申茶能夠不斷進賬的金錢,申茶為了購下宅子,自然願意收下。
這可比售賣那些珍寶珠要容易得多,價格太過昂貴的東西,普羅小民無法購置。
可要在淮城尋找願意為它們出價的人,或許也是寥寥無幾,大概将來應該到京城去賣。
申茶同意明白,大夫人也并非是要把将來的家産托付給她。
這事兒是嘴上說的好聽,實際相比孫家龐大的家業而言,這不過是一間痛不癢的店鋪,尤其是失了掌櫃的,還要花錢現招人的店。交給申茶,還少了一份雇傭工錢,算是賣自己個人情,叫她跟孫府連接得更緊密點。
孟氏也是如此看待,府裏有個頭腦清楚的人,必須為自己所用。
她膝下只有一個兒子,說來也不争氣,天天流連花柳巷,喝得爛醉如泥,叫她十分失望,而這次事件中,她也看得出申茶對府中事物并無偏倚。
如果是中立的,那麽現在就讓她多幾分傾向。
孟氏性格率直,心思爽利,但她并不能想到申茶竟籌謀着離開,只是拿這個當鋪做個鋪墊。
她只想着,申茶雖然有了得到寶物的本領,但是誰不愛錢?給了錢之後可就可以将她約束。
若是不站在自己這頭,申茶就會失去這間當鋪,失去穩定的現金流,她一定不會情願,因此将來便會事事幫襯着自己。
孟氏心裏算盤打得噼啪響,握了申茶的手,拍了一拍,說道:“這幾天得了空,我叫人領你去當鋪看看。”
申茶點點頭,孟氏叫人把送來的新被褥和衣裳交給琥珀,随後便離開了。
申茶将話本壓在枕頭下,思索着當鋪經營的事,等琥珀忙活完着收拾完了東西,叫她過來,問道:“之前來咱們院裏幫着砌牆的小厮叫什麽?手腳很是麻利的那個。”
琥珀想了想:“叫梁小童。”
申茶微微颔首,道:“叫他過來。”
琥珀有些困惑,但沒問原因,還是出了西院,找了那小厮來。
梁小童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在孫府伺候已經有三四年了,他一走路,眼睛就滴溜溜地轉。
乍一眼瞧着,形象不大正派,叫人容易生了提防,但申茶在西院最落魄的時候,除了跟随自己的琥珀,合院也就只有這個小厮,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對待自己的态度沒有變過。
即便是在原主記憶裏,也有這個小厮的身影。
當初他見申茶用着劣質炭火,患了風寒嗆得一直咳嗽,就以給孟氏取炭火的名目,給原主送過炭火。
之所以用孟氏的名義,是因為府裏所有人用東西都要記錄在冊,做不得假,也無法通融。只有孟氏,用度奢侈,丫鬟小厮一天多少次往府庫裏跑,偶有弄錯也很正常。
且就算弄錯了,只要是涉及孟氏的開銷,負責的人自己也會想法子抹平了,省得叫老爺知道了,孟氏大發雷霆。
原主當時就隐隐見識過梁小童的聰明,後來申茶穿過來,幾次叫人砌牆,孟氏都以各種理由婉拒了。
而這小厮負責過一段時間給申茶送早膳,每每經過,都看不過申茶牆體破破爛爛,誰想到這麽久厚才來人修,見那些匠人磨磨唧唧拖延時間,他忍不住上手自己幫忙,還全程盯着,不叫那些匠人們偷工減料。
申茶那時就對他留了心。
這人是有良心的,他來送膳,盡管申茶手頭有些緊張,但只要有,都會給些打賞,多數時候梁小童都不要。
他如此對待自己,或許是因為能夠和申茶共情的緣故。
早些時候,梁小童因為身形矮小長相醜陋,被府中人多次打趣,他每每強忍,但為了一口飯吃,仍然選擇留在府裏。
直到遇上申茶,看着主子居然和自己是一樣的情境,不禁感慨起命運不公,于是生了想要幫忙的心。
申茶這會兒需要尋一個替自己分擔的人,因此第一個想到了他。
梁小童最近已經不來西院送膳了,換成了其他小厮,但他還是偶有時間過來看看,和琥珀說說話,既是打發時間,也是尋覓一個自己的容身之處。
偌大的孫府,他只有在申茶所在的西院待着,才能感覺到行事自如,沒那麽多規矩,不會被品評樣貌,嚼舌頭針對。
梁小童這會兒經由琥珀知道了申茶的召喚,忙放下了手裏的笤帚,跑得一陣風樣。
等到了西院,仍舊是那樣一副賊眉鼠眼的形象,但卻微微舒展了身形,拍了拍皺巴的衣襟衣袖,有些忐忑地進了房間。
申茶坐在桌旁椅子上,看梁小童略顯拘束的樣子,笑道:“為什麽看起來這麽緊張?”
梁小童低頭道:“表小姐主動叫我幫忙,還是頭一次,我擔心自己能力有限,所以緊張。”
申茶随手翻閱着手中的賬簿,說道:“你如果真的能力有限,幫不上我,就不會過來了。”
她把賬簿合上,放在桌上,用手指悠然點了下,說道:“你對當掌櫃感不感興趣?”
梁小童眼睛瞪得老大,以為聽錯了,伸手掏了掏耳朵,道:“表小姐是說打個櫃子?”
琥珀站在旁邊,恨鐵不成鋼道:“小姐說讓你當掌櫃,你沒聽錯。”
梁小童擡眼看着面無表情的琥珀,再看看眉眼含笑的申茶,更想不明白了:“可我從來沒當過掌櫃啊,這肯定做不好的!我只能幹得了細碎的活兒,粗活累活我行,但上得了臺面的事,我決計做不了。”
申茶搖搖頭:“掌櫃的沒那麽難做,你要做的也是一件件小事,當鋪都是現成的,規矩也是現成的,你手下的小工也是現成的,根本不用咱們新起竈臺。你要做的,就是看住了當鋪裏的人,別叫他們蒙騙咱們就行。這事不難做吧,就像你當初看着砌牆的匠人一樣,別叫他們偷工減料,是一個意思。”
梁小童大概明白了,可從小厮到掌櫃,步子跨得實在太大了,一時還有些不适應。他有些不解:“表小姐,既然有個現成的當鋪在手,為什麽不在淮城大肆張貼招賢告示呢?憑借孫家的名頭,一定能招到城裏最好的人。”
申茶也想過這樣的法子,但選擇梁小童,自然有別的考慮,因此她仍然在打消他的顧慮:“我當然能招到最好的人,可是孫家家大業大,來的人都奔着撈錢的路子,不見得多麽用心經營,反而恐怕會招來一些蛀蟲。舅母把這件當鋪全權交給我負責,叫我不用太管當鋪的事,但話是這麽說,如果我真為當鋪選人不當,讓孫家利益有損,對舅舅舅母說不過去,也辜負了他們對我的一腔期望。因此,我的想法是,寧可不出衆,也不能出錯。孫家每家當鋪都是大體量,這樣規模的生意,只要不亂來,是不會輕易垮的,因此當下最緊要的,是選擇一個足夠可信的人。這個人我選了你,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梁小童下意識接話道:“我肯定可靠。”
申茶将茶幾上的水果遞給他:“那麽就是說,你答應去做掌櫃了?”
關于這件事,梁小童心裏還是有些沒底,盡管他知道表小姐的意思,也覺得有些道理,可總還是怕自己做不好,拖了她後腿,于是支支吾吾的:“這個……”
琥珀在一旁聽着都着急了,勸道:“說實話,小姐選了你,我也沒想到。我跟你關系素來不錯,也希望你好,但這次位置太高,我原覺得你根本無法勝任,怕耽擱了你。但剛才小姐說的我都聽在心裏,小姐說得對,你應該去做這個掌櫃,我們需要當鋪裏有個自己人。當鋪每日來往銀錢太多,又涉及許多尊貴客人,他們當的東西若是弄丢了,弄壞了,雖然算不到小姐頭上,但傳出去也對孫家不利。将來人心盡失,你又怎麽能在孫府待得穩當?大夫人将一間當鋪交給小姐,是出于完全的信任,不管是什麽目的,拉攏也好,火坑也罷,總之,她也是冒着極大風險的,是看到了小姐的能力,堅信她不會将孫家名譽敗壞掉。而你也是一樣,小姐也完全信任你,相信你能做好,這就是你的福氣。你就接過這個掌櫃的活計吧,不光是為了孫家為了小姐,也是為了你自己。你難道真想像其他小厮一樣,一輩子待在府裏做些無關緊要的事嗎?你難道不想試試,自己究竟能做成什麽樣,你那麽聰明伶俐,或許真能擔起這個擔子來呢!”
琥珀的話,讓梁小童明白了申茶讓自己擔任當鋪掌櫃的分量。
看來自己成了她在府中除琥珀之外最信任的人。
他搓着手指,心頭仍然緊張,但已經開始設想自己接管當鋪後該怎麽做了。
申茶就坐在他對面默默等着,等到梁小童終于點了點頭,接過了賬簿:“既然表小姐如此信任我,我又怎麽能辜負?小姐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看好當鋪,不叫他們蒙混小姐。”
說話間,他的稱謂已經改了,這是将申茶視作自己主子的意思。
申茶看着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當然,管理當鋪不是件小事,還得有人輔助。
好在申茶始終相信,高位不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做,無論什麽人坐在那個位置上,只要用心學習,自然就能很快熟悉那個位置上的事,并逐漸達到勝任的程度。
梁小童只要心裏有主意,又聰明好學,那就夠了。
當鋪裏那麽多夥計,都是熟悉其中情況的,會慢慢教給他。
總之,她把當鋪交給梁小童,也不等同于完全不管。
實在不行,他不懂的,也可以來問自己或大舅母。
既然認領了這間當鋪,申茶自然要對生意上的事慢慢熟絡起來。譬如新歲之後,夫子回了學堂,她也可以去聽上一聽,學些管理店鋪的本事。
幾日後,孟氏接申茶去往富鴻當鋪三號熟悉店鋪。
申茶除了帶着琥珀,還随身帶了梁小童,孟氏對此深感震驚。
她對梁小童有些印象,但僅停留在他手腳還麻利上。這樣低等的下人,是很少能到當家主母跟前的。
因此孟氏心頭萬分疑惑,等丫鬟扶了申茶上了馬車,才掀開簾子問:“外甥女,你帶府裏一個小厮去做什麽?”
申茶剛坐好,見簾外舅母的臉,笑道:“舅母,那是我為當鋪選的掌櫃,今日随我去看看店鋪。”
孟氏怔了一下,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外甥女的心思她猜不到。可如今見她行事如此古怪,孟氏不禁心頭多了幾分悔意。
當鋪不會砸在申茶手裏吧,萬一當鋪經營砸了,牽連其他當鋪的聲譽怎麽辦?
她擔憂之情全浮現在臉上,申茶見狀卻道:“舅母放心,他只是手腳麻利,替我坐鎮在前。大部分時間,我也是要管的。”
孟氏微微松上一口氣,找補道:“不是舅母不信任你,而是不信任旁人,只要你能抽出功夫稍稍看着點,舅母就能放心。”
申茶點點頭:“那自然是。”
孟氏離開了,她帶的李掌櫃乘了另一輛馬車前行,在前頭帶路,領着申茶去了三號當鋪。
李掌櫃是富鴻當鋪的二當家,也是前兩家店的掌櫃,他對當鋪情況最是熟絡。
因此下了車,他引着申茶進入當鋪,四處介紹一番。
申茶則将梁小童帶在身邊,叫他全程帶了紙墨筆硯記錄。
梁小童也沒辜負申茶的期望,記錄飛快,很多字不知道怎麽寫,就用畫圖示意。
申茶本來聽着李掌櫃的講解,斜目瞥了一眼,看見梁小童畫的關于“田莊地産”的歪歪扭扭幾排房子的畫面,忍不住“噗嗤”笑了下,随即用帕子掩了嘴,努力收住。
為了更好地記錄情況,梁小童聽着聽着,還踩了後院放着的梯子,爬到高處觀察地形和整體當鋪情況。
李掌櫃見他這麽仔細,笑道:“地形不必去看,主要是賬目要弄清楚,還有客人當來的首飾、田莊、字畫等,這些東西要規整記錄清楚,切不可記錯了人和價格,否則到時候可是要鬧大麻煩的。”
梁小童一聽,卻并不贊同,他“噔噔噔”從梯子上爬下來,最後嘭一聲跳到地上,反駁道:“地形當然重要,當鋪裏擱了這麽多好東西,萬一有賊惦記呢!你看你院子東邊那堵牆雖然高,可西北方向高度卻不夠。而且這牆還連着別家店鋪的房頂,只要上了房頂,賊人只要肯冒着風險跳下來,就能直接進入院子西北角。還有,當鋪後頭怎麽放了那麽多廢棄東西,堆得那麽高也不知道收拾一下,這地方如果不清理幹淨,容易走水。你沒發現嗎,這附近沒有水井,要從遠處用桶運過來,恐怕當鋪裏的東西早就燒為灰燼了。所以我建議,當鋪旁邊或者院子裏頭要鑿一口井,這事只要上報市吏就能解決,不難。”
梁小童說完,李掌櫃忽然沉默了。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光顧及怎麽掙得更多銀子,分得更多利了,沒考慮太多風險。
其實他不考慮,也有原因,反正風險不用他擔,有什麽事都由孫家兜底。
因此李掌櫃從沒真正在意過。但不在意,不代表風險不存在。
現在梁小童提及,李掌櫃才意識到,當鋪裏的确存在着這些風險。
盡管一段時間有人會将當鋪的珍寶東西拉到庫房保存,但這裏畢竟還有許多值錢東西,确實要封得似鐵桶一般。
李掌櫃不禁思索起自己管理的那幾間店鋪,或多或少也存在着這些問題,他心裏忽然忐忑不安起來,看來實在是在高位坐得久了,喪失了風險意識。
這樣想着,他的目光在梁小童身上掃來掃去。
原看着這男子一副俗人氣息,穿着土裏土氣,容貌也不忍直視,不知道為什麽能跟在一位小姐身周,現在他對梁小童卻有了幾分刮目相看。
這小子有幾分本事,在他手底下,不見得能将當鋪得利翻一番,但當鋪肯定出不了事,能穩穩當當地保證既有利益。
再看向這位初次涉足生意的表小姐時,他也帶了幾分敬佩,說話間也更恭敬了。
申茶聽得累了,找了個凳子坐下,心思已經飛馳出去。
果然如舅母所說,當鋪裏所有規則都清清楚楚,的确不用怎麽管理。夥計們都是用了很多年的,都算盡心盡力,有什麽事會向上彙報。
如果是小問題,其實自己判斷錯了也沒什麽,如果是大問題,舅母和舅舅作為當鋪連鎖的總管理人,分店情況肯定也是要管的。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申茶都不用太擔心當鋪本身經營的情況,正如梁小童所說,把風險規避到最低就行。
她現在更深切地明白了,孟氏送自己一個當鋪,實則是為要自己分利的意思。
當初秋氏為了她的院裏多領點銀子,也曾跟孫元辭要過幾家店鋪。孫元辭同意了,孟氏卻堅決駁回,最重要的是,老夫人也不同意。
因此秋氏到現在為止,名下還連一間店鋪都沒有,給兒子什麽也沒留下,鬥到最後,落了個凄慘下場。
如今李掌櫃提及分利的情況,說是算來算去,撥去各項開支和交給孫府的部分,剩餘分給申茶的,竟有兩分利之多。
申茶驚得差點維持不住表情,但驚訝一瞬,還是咳了一聲,掩飾了興奮的情緒。
她沒想到,這種好事竟然能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想到,會不會拿到這個當鋪,不僅是舅舅舅母的意思,還有老夫人的想法?
如果老夫人不同意,那麽自己不是像秋氏一樣,根本什麽也分不到嗎?
這麽一想,所有東西突然就貫通了。
老夫人身子一天天好轉,感激申茶救了她的命,因此想要提前為她留些東西,以防再有什麽不測,她什麽也得不到。
當鋪本來得利就高,開支相比旁的生意要少,而申茶又領了其中一間,得利兩分。
按照李掌櫃所說,粗略算算,即便是當鋪最差的時候,月度進項七百兩,那麽自己就能得一百多兩,這也實在太豐厚了。
申茶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或許一手由老夫人促成,只是她不願自己出面,卻希望自己和孟氏因為這件事調和關系?
而一旦申茶介入孫家的産業,孟氏也自然會視她為自己人,實際上真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她也不會再那麽苛待自己。
申茶領悟了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同時也知道,她是順了孟氏的心思,孟氏也有拉攏的想法。總之,這是個三方得利的事。
等熟悉了當鋪情況,和李掌櫃道別後,梁小童留在了當鋪,申茶則帶着琥珀回了府。
路上,她忽然想到,簽到系統得來的寶物太過貴重,之前放在集市上沒有賣掉,而淮城的春日盛會一年只有一次,她已經錯過了,總不能等到明年。
這麽想着,申茶忽然意識到,這間當鋪其實還另有所用。
自己這些寶物如何估價,其實像富鴻當鋪這樣常年接受高價物件典當的店鋪,最是清楚不過了,他們有最優秀的估價師,同時也能幫她找到需要自己手中珍寶的高端客人。
申茶支着腦袋看向窗外,揚起唇角。
從幫老夫人走出困局之後,她棋盤上的棋好像就活了。如此一來,她就能很快買到淮城的宅子了,等置辦了宅子,再接母親過來住,助她脫離現在的水深火熱。
而且上次聽老夫人說,申母的病已經好一些了。
琥珀不比自己行動不便,在孫府到處奔波,應該聽到了不少消息,因此她問:“琥珀,府中有沒有人提及母親的情況?老爺年紀大些,該收心了吧,現在是不是能對母親好一些?”
申茶說的老爺,是她的父親。
因為原主常年不受待見,被父親動辄毆打的緣故,原主并不願意喚他一聲父親,因此只叫老爺,有時候甚至連老爺都不叫,只叫“那個男人”或是“他”。
琥珀坐在一旁,半天沒有應聲,馬車在路上颠簸。
她随着颠簸左右搖晃身子,直到馬車平穩了些,琥珀才為難地說:“小姐,夫人的病并沒有好轉太多,之前老夫人那麽說,是看你身子也成了這樣,擔心你緊張夫人而病情加重,為了安慰小姐。我聽老夫人貼身丫鬟說,夫人還是老樣子,仍然連床都起不來。至于老爺,已經幾個月沒有回過家了,不知道去哪裏鬼混了……”
申茶心下一沉,原本因為得了當鋪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盡管申母不是自己親生母親,但想到原主處境凄慘,而原主母親希望她能過上好日子,執意将她送去外祖母處,自己卻過着不如人的日子,她就不免傷感起來。
她能想得到,申父不回府,一個病恹恹的夫人,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怕是那些服侍的下人也鼻子翹到天上去,動不動就冷落着,盡可能少幹活。
可這樣不是辦法,申茶祈禱着,下回能簽到出一個新的藥方,先把母親的病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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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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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