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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李仞在原地站了幾秒, 順手抄起門口的棒球杆,在手裏掂了掂,往裏走去。

“陳進輝?”

房間門沒關, 李仞推開虛掩的門,屏住了呼吸。

李仞家很大, 少說也有一百三十平米,當時挑的是最好戶型,三個卧室都朝南,朝北的只有一間小儲物間。

他剛才推開的是進門後的第一間房——小客房,後來被他們改成健身的地方, 裏面空空蕩蕩沒人。

但空氣裏, 彌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李仞注意到跑步機屏幕側面有一小道血跡, 很新鮮, 他神色沉冷, 從小房間退出,順着走廊繼續往裏。

就在這時,內裏傳來一聲痛/吟。

李仞将手裏棒球杆轉了一下, 握在手中, 一步步往裏走去。

陳進輝的房間就在健身房旁邊,門同樣沒關,敞着一道縫隙。

李仞緩緩靠近,謹慎道:“小舅?”

“他媽的, 老子還沒死呢。”

陳進輝罵罵咧咧道。

李仞确認是他的聲音,将棒球杆放下,快速推開門進去。

“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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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仞看見陳進輝滿身是傷, 手臂上還纏繞着白色紗布,血跡一層層滲出來滴在床上, 眼圈青紫,半邊臉腫起,臉色一沉。

“是王斌?”李仞說着就拎着棒球杆往外,“我去找他們。”

陳進輝喝道:“回來!”

“李仞你給我回來!”

陳進輝着急下床,牽扯到左臂上的傷口,腿上也有傷,從床上跌下,疼得龇牙咧嘴。

李仞聽見聲響,忙折回來,将陳進輝扶到床上。

“我要去找他們。”李仞冷聲道,他咽不下這口氣。

“你找他們有什麽用,再說王斌打我,很公平。”陳進輝吸了口氣,說。

“什麽意思。”

“你先扶我起來。”陳進輝指揮着外甥,重新坐到了床上。

李仞給他倒來一杯水。

陳進輝端起水杯,喝了兩口,潤了潤幹澀的喉嚨。他放下水杯,一把揪住了李仞衣領,動作強硬暴力,粗聲道:“你應該聽我的話。”

李仞垂下眼皮,沉默地望着他。

陳進輝重新躺回枕頭上,活動了一下另外一只粗壯的手臂,反問他:“你知道這幾年我們為什麽過得越來越好嗎。”

“因為王斌?”

“不,不是。是因為我們始終都有條線,絕不逾越。”陳進輝說。

“聽你這麽說話還真稀奇。”李仞不禁道,隐有譏诮。

“王斌看上你很久了,問我來借你,我本尋思着你幫他幹點活,對你對咱們都有好處。但過了那道線的活兒,我不會讓你幹,就像上一次。”

上次,陳進輝原以為不過就是讨個債,也未曾想到要逾越紅線。

“他打你就是因為這個?”李仞說,“他又想讓我做什麽違法事。”

“沒有,沒什麽違法事。”

李仞沉吟了半秒,忽的站了起來,快步往外走去。

“你去哪兒?”陳進輝粗聲叫住他。

“許瞳他們家出事了。”

李仞回頭道,是問句,也是陳述語氣。

其實從加油站開始,李仞就察覺到了有人在跟着他們,但上次陳進輝說許瞳家的事情暫時沒有什麽問題,每個周他家人都有乖乖還賬,具體數字還不小,王斌對此比較滿意,不會做什麽。

所以他還以為是陳進輝這有什麽問題。

不過,李仞也猜到大概率和自己有關,他上次惹了王斌的人,但王斌始終也沒什麽大動靜。

“你不是說你不會管,你根本不在乎,你們只是——朋友?勉強算是朋友?”

陳進輝懶洋洋靠在床頭,反問他。

李仞在原地站定了。

陳進輝說:“我上次跟你說得是真的,王斌之前對他們挺滿意的,那個小姑娘的哥哥還挺能賺錢的,據說是個黑客?每個周都能還差不多一萬,她媽還出一點。”

陳進輝繼續往下說:“但這兩個周,突然沒錢了。王斌等了十多天,那邊都沒動靜。那小姑娘馬上又要開學,萬一再不回來了怎麽辦,他們那老破房子可不值什麽錢。”

李仞垂在身側的手指隐約動了動。

陳進輝說:“王斌來找我,就是因為看見你和那小姑娘走得近,讓我盯着你別多事,往後繼續跟着他幹。這次我拒絕了。”

李仞側過身,望向陳進輝,“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啊。”陳進輝笑了一下,“我不想讓我的小外甥進監獄,那可不是好待的地方,你知道吧。就你這幅樣子會被人打哭的,跟你小時候一樣。”

“我不是小時候。”

李仞神色漠然,睇了眼時間,彎下腰拉開床頭櫃抽屜,拿了把鑰匙就要往外走。

陳進輝在他身後道,“你去也沒有用,王斌有備而來,他想抓那小姑娘去陪酒,你知道的,現在陪酒多賺,她那姿色一個月八/九萬不是問題,一年就還清了。我他媽要有那姿色咱現在早就是億萬富翁了。”

他說到這裏,吐了口沫,

“媽的,可惜老子沒那條件。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保護得了有什麽用,這還離開學還有好一陣,人家抓個小姑娘還不容易?你能天天跟在屁股後面轉悠?”

李仞沒有理會。

“你拿鑰匙幹什麽?李仞,你拿鑰匙幹什麽?”陳進輝這才注意到不對勁,語調逐漸拔高。

李仞不願聽他唠唠叨叨,但見陳進輝又要從床上下來再次撕裂傷口,亦有些不忍,停下。

“我不是去打架的。”

“我知道,你拿這個鑰匙幹什麽。”

陳進輝直視他。

陳進輝和李仞這幾年混得風聲水起,縣城裏的房子本就很便宜,所以在市裏還投資了房子。

一來他打算以後将生意擴展到市裏,二來現在小姑娘都要市裏的房子,也算給李仞搞婚房。

這鑰匙就是市裏那套房子的。

“你不打架,你不會是想帶她走吧,去市裏。”陳進輝像聽了個笑話,肩膀都跟着抖動起來。

“嗯。”李仞眉目不動,“你說的,開學就夠了。”

“不是,李仞。你上次可不是跟我這麽說的。你說你們只是朋友,勉強的朋友。”最後幾個字,陳進輝咬重。

“我現在沒功夫跟你說這些。”李仞再次看向時間,怕今天晚上就又發生類似上回的事情。

“你必須要跟我交個底,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為了保護一個小姑娘,跟王斌的人翻臉鬧成那樣,又被老子揍,現在你想帶這個小姑娘去市裏,跟你住在一起?你別跟我說你是為了她那個黑客哥哥?”

“我把他們送過去就回來,就住這一陣子。”

微頓,李仞補充一句,“她哥人也不錯。”

**

李仞趕到許家老宅時,剛好遇到兄妹倆準備出門。

“李仞?”

許瞳望向李仞,實在很意外,又有些小驚喜,“你怎麽又過來了。”

“你們要去哪兒。”

李仞見他們兩個沒事,都還好好的,稍稍放下心,看來王斌的人暫時還沒有動靜。

——也是,這大白天的,能做些什麽。

“噢,因為你不在,我哥也沒買新菜,我們下午就随便吃了一點,想着晚上出去吃,就當慶祝了。”許瞳熱情地邀約,“你來不來,跟我們一起吧。”

李仞手攥緊摩托車車把,沒有應下,目光轉向許瞬。

“怎麽了。”許瞬比許瞳敏感細膩得多,立刻意識到了可能哪裏不對勁,“要不我們進屋裏說。”

“行。”

李仞将摩托車停進院子裏,轉身關上院子大門,順手鎖好。

李仞又瞥了一眼許瞳。

許瞬會意,說:“瞳瞳,你上樓把你那個電扇也拿下來吧,樓下的出了問題不能擺頭,沒法用。”

許瞳家只有兩個電扇,最好的自然是給許瞳使用。

許瞳好奇:“你們倆是有什麽事麽,還去吃飯嗎?”

“工作上的事情。”許瞬随口道。

“工作上的事,你們難道有聯系嗎?”

許瞳也搞不明白了,不過想想哥哥對李仞好像一直挺熱情的,可能從別的渠道拿了手機號?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好吧。”

天熱,許瞳不情不願上樓去搬自己的電扇。

“怎麽了,你說吧。”許瞬給李仞倒了一杯涼白開。

“你們承諾王斌的錢沒還幹淨?”李仞單刀直入道。

“你怎麽會——”許瞬道,“家裏臨時出了點情況,我把錢貼補給我媽了,不過就這一兩個周,我們很快補齊。”

搬電扇并不需要多少時間,許瞳很快走上樓,腳步聲逐漸遠去。

李仞也沒再多言,從褲兜裏掏出一串鑰匙,丢在茶幾上,道:“這是一套房子,鄉寧市的,離這裏很遠。你們可以過去住上一陣,等——等她開學了,直接從那裏走,不收租金。”

許瞬稍擡起眸,聽懂了李仞話裏的意思,目光微深。

李仞皺了下眉,偏頭,錯開了許瞬的打量。

許瞬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其實前幾天我也有這個打算,反正離開學也沒多久了,老房子總是不安全的。不過我們想去溫市找套房子,那裏比較近,許瞳科四考試也在那裏。”

“溫市太近了,不安全。”李仞說。

從蕪縣過去,開車快的話四十分鐘也就到了。

“那我知道了,也行。不過鑰匙不用給我們,我們自己想辦法,實在不行我就直接送許瞳回學校,在他們學校附近短租。”

許瞬也的确認真思考過,A市肯定是回不去的,那裏債主一點不比這裏少,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再就是S市,也是許瞳念大學的地方,問題在于s市寸土寸金,一個小套間他們也應付不來。

其他地方,更是不熟悉,也不方便。

“你們身上有錢麽。”李仞也不再藏着掖着,“我不是沖你,你知道的。”

“因為我妹妹,我知道,不瞞你說,我也很擔心她。”

許瞬擡手扶了扶眼鏡框,想到妹妹,也确實令人擔憂。

而且,李仞也的确說中了,他們現在囊中羞澀。

如果不是因為囊中羞澀也不會來老家這套房子裏住了。

“我車停在新華書店,那裏晚上有活動,人多。我可以送你們過去。”

李仞沒有拿桌上鑰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樓梯間剛好傳來許瞳急匆匆下樓的腳步聲,氣喘籲籲。

“李仞。”

許瞬拿着鑰匙,叫住了他,“你對我妹妹——”

李仞簡短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許瞬還想問,許瞳一手抱着電扇,騰出另只手将客廳門打開。

“我走了。”李仞道。

“你去哪兒,我好不容易把電扇搬過來的。”許瞳嘴唇嘟起。

李仞沒回答她,只看一眼許瞬,拿起頭盔往外。

“什麽情況,你們兩個人鬼鬼祟祟的、神神秘秘的。”許瞳見他頭也不回,皺起小包子臉,道。

許瞬望着妹妹。

——許瞳什麽都不知道,她連自己把該還的錢貼補給了母親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父親那裏完全是一團糟。

外面響起機車的轟鳴聲,遠去。

許瞬看了看挂鐘上時間,也不再猶豫了,作出決定:“你休息一下,然後把你衣服收拾一下,我們一會就走。”

“去哪裏?”

**

一個小時後。

許瞳背着書包,坐上了停在新華書店門口的這輛毫不起眼的北京現代。

今日新華書店搞活動,一個蕪縣出身的全國著名作家開簽售會,整個縣的人都非常熱情,還有無數讀者粉絲專門從外地蜂擁而來,一路上都是各類私家車、電視臺的車輛,堵得水洩不通。

李仞坐在副駕駛,手肘搭着車沿,正在抽煙,白色煙蒂凝結成長長一團,見她坐下,他才彈掉了煙灰。

“來了。”他側過身,看向後排的許瞬,“你會開車麽。”

許瞳完全摸不着頭腦,也不知道為什麽李仞也在車上,想要開口詢問,插不上話。

許瞬嗯了一聲,“大學時拿的駕照。”

李仞道:“你開吧。這車是找朋友停過來的,我還沒拿着本,不方便。”

許瞬也沒再猶豫,對許瞳說了句“回頭跟你解釋”,便從後排拉開車門離開,繞到駕駛位置。

“我們到底去哪兒啊?”

一路上擁堵無比,許瞬開過好幾年,車技練得穩重老練,他又是極細致的人,見縫插針避開人群進入國道,許瞳再也按捺不住,問。

“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你們兩個為什麽會在一起,好像又很熟的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麽。”許瞳一連串地追問下去。

“我們沒有很熟。”李仞将指間的煙掐滅了,從前排遞來一瓶常溫的礦泉水。

“我和你哥商量着去市裏辦點事情,順便捎上你。”

“什麽事情?你們什麽時候商量的?”許瞳越聽越不解。

“瞳瞳。”許瞬将車子上了高速,從車內後視鏡裏瞥了一眼她,“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小縣城麽,說沒有什麽一點點、奈雪。李仞在市裏正好有套閑置的房子,說房租能給我們很便宜,那邊工作機會也比較多。我就想着反正你現在也不用去駕校練車了,我們可以暫時住過去,我在那邊找找工作試試,離你開學也很快了,你覺得呢。”

許瞬說完後。

車內陡然靜了下來。

許瞳抱緊懷裏的帆布書包,一只手狠狠揪緊了書包帶子,扯來扯去。

半晌,她将視線從前排哥哥的側影移到了窗外,抿了抿唇角,“我知道了。”

“你要累的話就睡一會兒吧,我的包裏有零食,餓的話你可以吃點。”許瞬竭力讓自己語氣聽上去更溫和一些。

許瞳沒再回答,從書包裏拿出耳機,戴上,側臉有些冷漠。

一路上再無話。

許瞬和李仞原本也不相熟,唯一的交集也就是這幾次,許瞬對李仞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錯。

但是李仞是個話極少的人,妹妹又在後面,許瞬也不方便主動聊些什麽。

車程很漫長。

鄉寧市是省內經濟數一數二的城市,可以說是僅此于省會的城市。

只是鄉寧市離蕪縣有些距離,開的快的話約莫也要兩三個小時。他們下午五點左右出發,到鄉寧市至少也要晚上八點了,更何況傍晚還起了風,積蓄幾日的雨終于下了,車窗外雨聲潺潺。

有些地方在修路,不能完全走高速。窗外風景逐漸變得荒涼,外面是黑漆漆的玉米地、麥田,間或點綴着一兩棟低矮的瓦房,黯淡、凄清。只餘下車前方小束的黃色燈光,照着昏沉沉的路。

許瞳跟李仞坐在同一側,擦了擦發澀的眼睛,發覺李仞隔着車窗,正在看她。

兩人目光在玻璃中交錯。

模糊的輪廓。

不知是錯覺抑或其他,她覺得,好像又有一絲溫柔。

不知怎得,許瞳臉上淚水流得更多了,無聲掠過臉頰,像滿溢出的水。

她又不想哥哥發覺,忙低下頭。

好在李仞并沒有問她,只是靜靜地抽煙。

下雨修路要更慢一些,晚上九點半,終于抵達鄉寧市。

許瞳知道鄉寧市,那天天未亮她就是從這裏下的車,然後一個人拖着行李走到汽車站搭乘去蕪縣的長途汽車。

不過這回他們沒往火車站的方向開,穿過車水馬龍、燈火通明的城市,駛進一個應是剛剛建好的嶄新小區。

許瞳平日坐車極容易困,可這次一分鐘都沒有睡,摘下耳機,用紙巾胡亂抹了把臉上淚痕,等車子停穩後就拉開車門下來。

李仞幫他們把後備箱行李搬下來,也沒有多餘交談,領着往樓道裏走去。

電梯停在18樓。

從樓道窗口看去,這裏入住率還不高,對面幾棟樓只有幾家人窗戶是亮的,樓道也很新。

李仞從許瞬手中接過鑰匙,打開門鎖。

“去年裝修的,已經晾了小半年,有些家具還沒買,你們湊合住。”

他們下車時還有點小雨,許瞳包裏有遮陽傘,但她不想去撐,反正車距離樓道也就一點點路程。

她撥弄着額前被淋濕的一點碎發,臉上沒什麽表情。

她簡單打量,這就是一套很普通的房子,應該是只做完硬裝,工業風裝修風格,牆壁刷成冷冷的灰色,家具也只有最簡單的床、沙發。

“那你們休息吧,我走了。”

李仞将鑰匙放在玄關處。

“等等,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外面還在下雨。”許瞬攔住他。

李仞道:“我回家。”

“這是你的房子,哪有你離開的道理,瞳瞳單獨需要一間,我可以住客廳,你住另外一間。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哪還有車,再說你也沒拿着駕照,也不能開車上路吧。”許瞬勸道。

“不用,我想辦法住,你們早點休息吧。”李仞道,就要拉開防盜門。

“你別走。”

許瞳正在觀察那面光禿禿的牆,聽見開門聲,轉過身來,看向李仞,道。

許瞬聽見妹妹聲音,也回頭。

李仞指間觸碰到門鎖,側身望向許瞳。

這裏的燈也沒有好好裝,天花板上安裝的是普通白色燈管,不怎麽亮。

門廳更暗,李仞眼睛是沉沉的、化不開的墨色。

他把行李自後備箱搬來搬去,淋了最多的雨,幾縷黑發濕漉漉地,垂在眉宇。

“你別走,留下來陪我們。”

許瞳抱緊了手臂,覺得他這幅樣子又有點像很多年前的那只小野貓,是有一點點想留的,但又不知道留下來合不合适。

她直勾勾地望進他眼底,說:“我害怕。”

***

那天晚上,李仞還是留了下來,實在是更深露重,也沒有返城的大巴,不合适。

半夜的時候,突然有人過來咚咚咚敲防盜門,把在裏屋翻來覆去始終沒有睡意的許瞳吓了一跳。她從鋪着單薄床單的墊子上爬起來,理了理睡衣下擺,小心翼翼扭開門鎖,拉開一點房間的門。

稀薄的月光透進來。

這裏并非城市的中心地帶,剛開發的樓盤,落地窗外是附近模糊的矮山,沒有拉窗簾。

李仞最終都沒去房間裏睡,就在客廳沙發上休息。

聽見聲音,他回頭瞥一眼偷看的許瞳,微一點頭,前去開門。

通過貓眼望向外面,李仞沒再遲疑,把門打開了。

“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這房子不是我們一起買的?”

是陳進輝,左臂上還纏着那截繃帶,腿也不太方便,撐了根拐杖,一蹦一跳地進來。

見是熟人,許瞳對他印象不怎麽好,但也放下心來。

她猶豫着要不要前去打個招呼,畢竟怎麽說也是李仞的長輩,李仞沖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回去睡覺。

許瞳把房間門重新關好,聽見住在北間的哥哥也醒過來,出來簡短詢問幾句,也回去休息。

兩人說話音量在李仞的要求下漸漸變小,她躺在床上,望着空蕩蕩的天花板,愈發睡不着。

她居然就這麽離開了蕪縣?

這麽突然地來,這麽突然地離開。

沒有預兆的,也是她無力掌控的。

永遠都是這樣。

許瞳又躺了一會兒——也或許是很久,她對時間早已沒有具體概念,外面說話聲終止,時間已經很晚很晚,大抵都入睡了。

許瞳卻還是睡不着。

她翻過身,拿出壓在枕頭底下的手機。

已經兩點多了。

望向窗外。

窗簾縫隙沒有拉嚴,難怪外面的山看上去是那麽的凄冷、黝黑。

許瞳戳了戳晶亮的手機屏。

最終還是忍不住,也可能是她今天晚上躺在這裏後一直都想做的一件事——

她打開手機通訊錄,找到李仞的名字,早已經把他從黑名單裏拖拽出來了,點開短信頁面。

[門沒鎖,你可以進來陪我一會兒嗎?]

許瞳快速編輯完短信,不等氣喘勻,就按下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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