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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說罷, 李仞頭也不回,拉開門往外。

許瞳盯着他沒什麽表情的冷酷側臉,心裏卻冒出一個想法——他是害羞了嗎?

表情冷酷, 但耳朵卻有點粉。

很可愛。

臨關門前,李仞又想起一件事, 叮囑她千萬不要亂開門,如果他回來會給她打電話。

許瞳含着笑嗯嗯應下,李仞離開後,許瞳坐在床邊又休息了一會兒,才拿起床尾那件衣服, 那是一件純黑色的T恤, 特別大, 但看上去很新, 也沒穿過幾次。

她收好衣服, 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掏出手機,好在還有些店家開門,她訂完後寫了條備注, 将手機放到一邊, 走進浴室。

拉開實木門。

她忍不住輕輕地哇了一下。

……

許瞳這次洗澡,洗了将近四十多分鐘。這裏洗澡很舒服,浴室很大很大,分成兩邊, 一面靠落地窗的是豪華浴缸,這邊窗戶正對的是酒店後面的竹林,風景很好。

不過許瞳當然不會用浴缸, 另外一邊是淋浴間,頂式花灑, 比宿舍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

許瞳腿上還有傷,洗得特別小心,又吹了頭發換好衣服,差不多一個小時。

她回到房間,發現李仞居然還沒回來。

外賣訂單倒是到了,但是小哥說酒店不讓上去,放到了統一的外賣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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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瞳皺了下眉,又等了一會兒,給李仞發了條微信問他在哪兒,看他沒回,直接給他打了過去。

樓下。

李仞其實也沒有去太遠的地方,怕她一個人不安全,就在酒店附近轉了轉。

一來是因為她在洗澡……不方便,二來是因為他有點不習慣這樣的豪華酒店。

他走到對面街道抽了根煙,正好能看到他們房間窗口。

拉着厚厚窗簾有點微光,很安靜,也沒動靜。

這讓李仞很放心。

但幾乎不可抑制,一閃而過地跳出他在房間裏,她在洗澡的畫面。

嘩嘩的溫熱水流,水蒸氣,還有沐浴液和洗發露的香氛味……

李仞很快壓下這個念頭,他又往前走了走,發現前面有個門頭很小的網吧,小歸小,但幾個座位正對着窗邊。

李仞正思考着,晚上說不定可以過一夜,手機突然響了。

他掏出來,屏幕上閃爍着許瞳。

看看時間,知道她應該洗完了。

“喂?”

“你去哪兒啦,怎麽這麽久。”許瞳抱了抱手臂,很晚了,她一個人在陌生房間裏也有些害怕。

“我就在樓下。”頓了下,李仞道,“這邊有個網吧,我想着……”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許瞳打斷了。

“你趕緊上來,我突然想到一個事情,你趕緊上來,還有,我買的內……我買的東西到了,就在酒店入口的外賣櫃,你趕緊幫我取一下,就是我手機尾號,然後趕緊上來,快一點!”

李仞聽着她急匆匆的聲音,也不知道她出了什麽事,可能是洗澡時熱水淋着傷口了?

他看一眼網吧,也不再停留了。

十多分鐘後。

外面就傳來了咚咚敲門聲,與此同時許瞳手機也響了。

她按下接聽,确定是李仞,才把門打開。

“你的……”

李仞神色又有些不自然,将手裏的透明塑料袋遞給她。

“謝謝你!”

許瞳趕緊從他手上接過來,先随手放到了一邊,把門關好,反鎖。

“怎麽了。”

床頭這邊還有個單人小沙發,李仞見她慌裏慌張地,靠在沙發上問。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事情,你過來看。”

許瞳拉着他走到窗邊,拉開一點窗簾。

李仞往外看了看,也沒看出什麽不對的,就是剛才靜谧的街道,過了馬路,還能瞧見他想進去的黑網吧。

“不是,你看這邊,那裏有一個快捷酒店,窗戶也正對着我們。”

“我知道。”是左手邊的方向,全國很大的連鎖快捷酒店,但過年,歇業了幾天。

“有什麽問題。”

“沒什麽問題。”許瞳把窗簾放下了,又拉嚴實,好像怕被外面看一樣,抱了抱手臂。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那個酒店……”

她說到這裏,打了個寒顫,聲音小了,“好像有人死過。”

李仞臉上倒沒什麽變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害怕,只撚了撚手指道:“怎麽回事,安全問題嗎。”

“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是聽同學說的,說我們大一的時候那個酒店在床底下發現過……”

“我當時一個室友跟她男朋友在外面住,還住過那裏,她後來跟我們說,她住在那裏的時候就一直感覺怪怪的,心裏發毛……”

“有新聞嗎,是自殺還是?”李仞依舊很淡定,甚至還看一眼外面,掏出手機準備搜索。

“沒有新聞,那怎麽可能會有新聞,那個酒店那麽大,就算有也被壓下去了。”

“所以就是你們同學之間亂傳喽?”

“是真的!!我們學校都知道……”怎麽一幅她編出來的樣子。

“我們學校附近有個民房也死過人,還有研究生上吊,還有人說我們學校以前就是……”許瞳小聲,“公墓呢,你看那麽多湖,風水多好。”

“……”

李仞擡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

涼涼的,不燙。

并沒有因為腿上的傷發炎弄得發燒。

“許瞳。”

“嗯嗯?”

“睡覺吧。”

許瞳:“……”

“我們剛才下去看,這附近有兩家快捷連鎖酒店,牌子都很大。”

“嗯。”

“那一家雖然離校門近一點,但明顯環境差一點。所以這種東西,說不定就是那一家傳的。”

“怎麽可能!”

“那也可能是人雲亦雲,越傳越廣。每個學校不都有類似傳說嗎,而且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無論多大的酒店,至少會有一點新聞,如果一點都沒有的話,未必就是真的。”

“好像也是哎。”

許瞳聽他這麽一說,還真沒那麽害怕了,當時也不知道怎麽就傳起來了。

她走到窗前,掀起簾子看了一下,現在真的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很安靜繁華。

“別看了。”

李仞道。

他回頭,發現他拿上來的外賣還在床頭櫃上,因為她嫌外面的塑料袋不幹淨,把塑料袋丢掉了,只剩下裏面的包裝。

李仞額頭青筋又狠狠跳了跳。

“過來把衣服穿上。”

李仞指骨點了點桌面。

許瞳一頓,這才反應過來,臉也嗖得紅了,不過她浴袍很長的,裏面又穿了他的T恤,那T恤也又大又長,一直到大腿。

層層疊疊很安全,而且她剛才一個人害怕,就忘記了。

“我穿衣服了!!!”

許瞳走到床頭櫃邊,拿起她買的那盒一次性內褲,她內褲當然不能穿了,就買了新的。但一直也沒到,總不能穿髒的吧。

手機裏頁面看還好,就是純白一次性的棉麻內褲,但是放在盒子裏,盒子一面是半透明的,能看見獨立包裝的卷起來的純白小內褲。因為一次性,面料也薄,有點透。

是有點……

性感。

許瞳小臉紅透了,但還是強調道,“我穿衣服了!你才沒穿衣服呢,這是內……裏面的衣服。”

她知道他是不好意思說內褲,她也有點……說不出口,但是這麽說,就跟她沒穿衣服赤/身/裸/體一樣。

李仞青筋都要爆起來了。

他走到另一面窗外。

“你為什麽不能穿好再讓我進來。”

“你是豬嗎,那誰給我拿上來,難道我自己穿成這樣下去拿嗎?”

跟害怕一樣,許瞳一不好意思也喜歡兇。

李仞聽不下去了,沉着一張豬肝色的冷臉,拉開門就要再出去。

“回來!”

許瞳看眼窗外,雖然她覺得沒那麽害怕了,但謠傳也不一定就是完全假的呀。

“你回來,我去浴室裏換!!!”

……

他們吵吵鬧鬧,一直到半夜才休息。

李仞原本打算去網吧的,但許瞳絕對不可能一個人過夜,也只好留下了。

他想打地鋪,但這是酒店,沙發是單人小沙發,也沒法給他拿第二套床單被褥,而且也不太好直接把人家床品放在地上。

他們躺下後,才發現其實是多慮了,因為床真的很大。兩米乘兩米的床,就像一般的床橫過來睡一樣,像炕,如果不是非要挨着睡得話,其實很難碰到彼此的。

許瞳拿了他包裏的衣服,做了個床上三八線,各睡各的。

一夜無夢。

睡得很好。

翌日。

他們休息到中午,李仞給她換了藥,辦理退房。

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許瞳刷校園卡帶着他進了學校,他們順着校園慢慢地逛,冬天,又是南方,溫度不高但也不冷,午後的陽光非常燦爛。

許瞳帶着他坐在正對着湖心亭的草坪上。

陽光把幹草坪曬得暖暖的。

他們脫下外套,坐在湖邊。

可能是中午這陣真的暖和,校園裏的神獸黑天鵝都出來了。

許瞳呆呆地看着,摸了一把枯黃的草,“真不敢相信就要過年了。”

李仞幾乎從未見過這樣的風景,他平日就待在蕪縣,也會去市裏,也就是去那些地方,不可能進入大學校園。

他以為學校都差不多,一中新校區也不小了,沒想到大學會和高中這麽不一樣。

很平靜,很美好,很靜谧,空氣裏都是書卷的味道,甚至還有一點……

李仞不自然地摸了一把小草。

他覺得,甚至有點神聖的氣息。

Z大這片湖很大,大到端午可以賽龍舟,另外一面的草坪上也坐着人,不知道是學生還是老師,再看一本厚厚的書。

“你在想什麽。”許瞳也看見了,不過離得很遠,互不打擾。她往後靠了靠,雙手撐在後面草坪,自顧自道:

“我們學校中午十二點才下課,有時候在一教,那人可多了,離食堂又遠,等到了食堂就十二點多,還要排隊,吃完飯就十二點三四十了。”

李仞靜靜地聽她說。

很喜歡聽她說學校裏的瑣事。

有些他觸碰不到,但會讓人心馳神往的美好。

“一點半上課,回學院上課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騎車過去也就十多分鐘,還要再在教室等那麽久,但是回宿舍呢,還要爬樓梯,也不夠午休的。所以很多同學就會到這附近,還有那些小亭子啊什麽的,背背單詞。”

李仞點了點頭。

“我們到時候也這樣吧。”

李仞一時沒說話。

在沒來以前,他覺得就是一個分數再,換算成每一科的分數……來以後,他覺得這是一個那麽美好的世界,離他很遙遠。

一個不屬于他,特別虛幻、美好的世界。

“你在想什麽,對了,一直還沒問你,如果你考上了會想去哪個學院?”

“機械工程吧。”圖書館另外一側就是機工學院。

“哇,為什麽。”

許瞳以為他會沉默的,或者沒想好之類,沒想到他直接說了。

她知道他是理科生,但不知道他想學工科。

李仞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為什麽。”

他低頭看了眼小草,又看看湖面。

“我以前,想過開一家摩托車維修店。”

許瞳知道,他那個摩托車其實不貴,都是他自己改裝的看上去很拉風,他私下裏也會接一些改裝的活。

“那很好啊,為什麽沒開呢?”

“又不想開吧。”

許瞳挑了下眉。

李仞道:“有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想做些事,又不想做,覺得很沒意思。都很沒意思。”

許瞳側過頭來,望向他。

“就……感覺生活沒什麽意思,混一天就過去了,就這樣吧。”李仞見許瞳一直盯着自己,低了低頭,道,“你還記得,我在夜市上跟你說過什麽嗎。”

許瞳搖頭,“我只記得我叫你——”

她說到這裏,卡了一下,快速收回去。

很奇怪,當時她說覺得怪尴尬,但也就是尴尬,不會說不出口。現在說……卻不僅是尴尬,還有更多的害羞、不好意思、叫不出口。

李仞自然不可能忘,他也明顯沉默了一下,手搭在唇邊。

陽光曬得人臉有點燒。

“你當時說什麽。”許瞳臉也開始燙了,她怎麽會當時叫他老公呢?她怎麽想的啊啊啊?!

許瞳越想越羞恥,換了個坐姿,勉強岔開話題問。

“我說,我喝酒不需要什麽狗屁理由。”

李仞默了一會兒,平複一下,才繼續往下說,也微微皺眉,“就是那個樣子,退學以後,跟着陳進輝混,我也不知道幹什麽,但就是這樣。有時候太無聊了,我就會去喝酒,從早上喝到晚上,一直喝,喝到暈過去或者做點傻事,睡過去,第二天繼續。”

許瞳很少聽他說這些事。

她知道他以前過得不好,很不好。

但也會在她面前,隐藏那些不堪。

但是聽見他說傷口,她卻沒有讨厭,反而覺得更近了。

他們好像更熟悉些,更近了。

“你都做過什麽傻事?”許瞳好奇問。

“太多了。”李仞拿起一塊石頭,打了一個水漂。

“和別人打架,我吐了,吐得自己滿身都是,還差點嗆到,躺在院子裏……”

“咦——”許瞳露出小嫌棄。

“不過我一直有個問題,特別好奇。”許瞳說。

“你說。”

“你覺得生活這麽沒意思,無趣,你為什麽都沒談過戀愛呢,也沒有喜歡什麽人。”

許瞳覺得,很多人沒意思的時候,都會用戀愛來消遣。

再比如李仞的舅舅陳進輝,男女關系就挺亂的。

李仞在這種圈子裏能那麽潔身自好,更何況他長得那麽帥,很奇怪。

“沒有遇見喜歡的。”

“只是沒有遇見喜歡的嗎?”

“也不是……”李仞道,“可能在上學的時候,有時候看見女生,就會想到——”

他停頓一下,

“反正,也沒有什麽有感覺的吧。”

“想到什麽?”

“沒什麽。”

許瞳見他不想說,也沒強求,“那你對我是有感覺嗎?”

李仞又拿了塊石頭,丢進水裏,這次更厲害了,連續在水面彈了好多下,很遠。

許瞳哇了一聲,猜到他不會答。

坐久了也有點累,她拍了拍身上的灰準備站起來時,看見李仞輕輕颔首了。

“嗯,有感覺。”

許瞳:!!!

“有什麽感覺。”

要是聊這個她就不走了。

她又蹲了回去,湊到他身邊,抓住他一截衣服衣擺,“什麽感覺什麽感覺?”

李仞被她逗樂了,用很低地、僅自己能聽見的聲音道:“就是很有感覺。”

“走吧。”

他們待在這裏也有點久了,影響別人看書。

“好吧好吧。”

許瞳跟着站了起來。

湖面很大,那群黑天鵝又游過來。

“對了跟你說個好玩的事,夏天吧,我們學校有個猛漢,真的超猛,光着膀子一頭紮下水,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結果正好落到人家天鵝地盤,後來就跟天鵝搏鬥起來了。”

“啊?”

“然後然後就是那個天鵝,黑色的,不知道哪一只,一直把那個同學追到了岸上,連追了得快有一千米了吧。還上了b站熱搜哈哈哈哈我等着給你找出來看。”

許瞳那天是親眼所見,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雖然男生很慘,後背都受傷了,但天鵝對他狂扇的樣子真的有點好笑。

許瞳笑着笑着,腰又彎下去,李仞仿若被她笑容感染,也跟着輕笑起來,狹長的眼睛微微彎起,露出白淨的牙齒。

那張一貫陰郁冷酷又有些野性的臉上,染了點輕松和陽光。

“你笑起來真好看。”

許瞳笑夠了,掏出手機趁他不注意偷拍了他一下,“走了。”

……

那天晚上,他們一同在學校裏過了大年三十。

學校大發慈悲為留校師生策劃了年夜飯活動,本校學生只要刷一分錢就可以吃到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外來人員貴一些,也只要三十,不過只能由随行同學刷校園卡。

是自助餐,各種菜色都有,還有水果點心,大家可以随便打,以及每人一大份熱乎乎的水餃。

此外,許瞳還領取到了外國語學院的新春禮包,是一大堆零食和紅色窗花。

李仞剛開始也有點兒不自在,覺得自己是外來的,也和這種氛圍格格不入。但今天食堂人很多,是許瞳一個寒假加起來都沒有看見的多。

不僅有學生,還有教職工,舍管阿姨等等。

大家都很親切。

他們挑了一個靠邊的位置,今天食堂也布置一新,門口貼着對聯和福字,頂上挂着喜氣洋洋的紅燈籠。還有那個常年被學生投訴播放甄嬛傳的大屏幕上難得播放了新聞聯播,準備一會兒放春晚。

今天宿舍門禁也調整了,延長到十二點半,大家可以數完秒再回去。

“新年快樂!”

許瞳拿起Z大春節限定的紙杯可樂,和李仞碰了一下杯。

“新年快樂。”

李仞還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氣氛,積極的,歡樂的,沒有人拿異樣眼光看他,還有擅長書法的同學親自寫了毛筆字對聯和福字,送給大家。

“哦,對了這個給你!”

學院禮包還有一個醜醜的小玩偶,是學校神獸黑天鵝,她拿出來,送給李仞。

“小心以後它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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