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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春節一過完, 時間就陡然加快了。

那天晚上,李仞陪許瞳看完春晚數完秒,把她送回了女生宿舍。

隔着宿舍園區旁邊的鐵欄杆, 李仞往前走了些,低聲道:“那我走了。”

許瞳也離欄杆很近, 擔心問,“那你今天晚上睡哪裏?”

“都行,早上八點的飛機。”

李仞來時着急買的機票,回去原本想坐火車的,但大年初一機票非常便宜, 沒比火車貴多少。而且到溫市, 更方便。

“哇, 那你五點多就要到機場了, 你自己注意時間, 別睡過了。”許瞳看一眼手機,現在都快一點鐘了。

“不會的,我找個網吧待會, 這樣不會睡過。”李仞淡道, 低頭望她。

“那——好吧。”

聽見他要找網吧,許瞳有點心疼。

欄杆之間的距離并不窄,她伸出一只手臂,擡高, 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頭。

許瞳摸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他頭發有點長,依舊沒怎麽好好打理, 幾縷黑發垂在眉弓,有點遮眼睛。

他昨天住酒店死活也不肯洗澡, 早上快退房時她出去,他才肯洗了,頭發很幹淨,摸起來很舒服,涼涼的,有點順滑。

軟軟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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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感居然這麽好!

許瞳很想再摸一下,但還是有點害羞地放下手,想到那一句老話——男不能摸頭,女不能摸腳。

她也不知道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話。

可感覺,一般男生都不喜歡讓別人碰自己的頭。

許瞳咬了下唇,擡眼看他。

但臭貓沒有哎。

他臉上有點意外,但沒有反感,一丁點都無,只是單手插在兜裏,還是那麽拽的站姿,冷酷高大地隔着欄杆,深灰的眸靜靜凝視她。

他目光移了移,察覺她收在胸前,無從安放般的小手。

被他盯着,她小手指動了動。

“你可以再摸一下,如果你想的話。”李仞好像看懂了她的意思,道。

“真的嗎!!”許瞳眼睛一亮。

“嗯。”李仞雙手插在口袋,身體往前傾了傾。

嗚嗚嗚。

貓貓好乖。

貓貓的手感真好。

尤其是早上才洗完頭發,還有一點涼涼的,他發質偏硬,由于剛洗完澡的緣故,自然而然蓬松柔軟。

許瞳摸上了瘾。

“喂。”

李仞抓住了她的爪子,聲線稍顯粗啞。

“你別太過分了。”他扣住她外套裏面細瘦的腕子,低聲道。

許瞳哼了一聲,立刻抽回手。

兩人隔着欄杆,目光對視,都有些沉默了。

許瞳右手邊就是她的宿舍樓,也是最靠園區大門的一棟,往裏走幾步就可以進去。上樓,就是她的宿舍。

即使他們不去想,也馬上就要分別了。

這次分別應該是時間最長的一次,不出意外的話,就要等到他高考後再見了。

那麽長時間。

至少四個月,一百多天。

許瞳雙手插在外套裏,腳尖挪了挪。

“那我走啦。”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這也是許瞳不喜歡告別的原因,越這樣,越不舍。

她仰起頭來,決定先道。

“恩。”

李仞撚了撚指間。

“快上去吧,等會更晚了。”

他知道她怕鬼,怕得要命,她宿舍在五樓,一個人要爬那麽長的樓梯。

“你會在樓下看我嗎。”

“當然。”

好在每一層樓梯中間平臺都有窗,可以看見園區門口,也能看見他。

許瞳想到他看着自己上去,就不會怕了。

“那我走啦,新年快樂,李仞。”

許瞳又往欄杆前走了幾步,兩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把他的手從兜裏輕輕拉了出來。

她握住,輕晃了一下,又把他的大手擡起,手掌展開,和自己的手心對了一下。

男人手掌幹燥而寬大,手指修長,比她都長出一截來。

“高考加油!”

許瞳朝他笑了一下,也不再多留,戴上外套帽子,背過身去。

“許瞳。”

身後又傳來他的聲音,許瞳頓了一下,腳下移動,又轉了回來,“怎麽——”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李仞輕扣住手腕,往欄杆處拽了一下。

随後,就被他整個人抱緊了,收在懷裏。

因為隔着欄杆,他也不敢抱得特別用力,怕哪裏不小心會膈到她。

但許瞳依舊能感覺到,他炙熱發燙的呼吸,低而急的喘息聲,因為用力而緊實繃緊的手臂。

緊接着,李仞低下頭,幾乎是猝不及防地,撩開她額前碎發,在她額頭上輕啄了一下。

随後他抱得更緊了,将她整個人都帶進自己寬闊的懷中,俯下身,吻着她的發頂。

“仞哥……”

許瞳被他小心翼翼又蠻橫的動作弄得心裏發顫,心尖尖都酥麻了,腳趾頭也輕輕蜷縮起。

又是這種矛盾感。

因為舍不得而用力的,又因為怕她受傷而一再小心,愛憐又溫柔。

和他的人一樣。

冰冷又火熱。

冷酷又脆弱。

許瞳窩進他的懷裏,感受着他身上濃烈的氣息。

“壞貓。”

她很小聲很小聲地道。

李仞“嗯?”了一聲,只能聽見她的氣息聲。

許瞳抓住他前胸的衣服,不說話了。

他們靜靜地抱着彼此。

抱了很久很久,仿若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李仞才放開了她。

眼神幽暗,空氣裏的氣氛卻依舊火熱。

許瞳還沉浸在他剛才的擁抱裏,臉都是熱的,只敢低着頭看自己腳尖。

李仞沉默了一下,幫她攏了攏因為擁抱而被弄亂的衣領,怕冷風灌進去。

随後他擡手——在她頭發稍一停留,揉了一下,給她戴好外套連接的帽子。

動作依舊溫柔,很溫柔。

“好了,快進去吧。”他聲音比往日啞。

剛才抱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她身上被風吹得有些涼。

許瞳又嗯了一聲,腦子裏還是他柔情又矛盾的擁抱及輕吻,臉更熱,腳下有些發飄。

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試圖遮住自己紅透的臉。

“我會想你的。”她踮起腳尖,快速在他下巴上印了一下,随後跑了進去。

跑進宿舍樓道,她步伐依舊飄飄的,很輕,也沒有像往日那樣跺腳把聲控燈打開。

她倚靠在黑暗的牆壁上,自動售貨機還發着瑩瑩的光,急促喘息着,平複着劇烈的心跳……

**

那天分別過後,時間過得飛快。

一轉眼,就進入春天,再一轉眼,就快到初夏了。

每年的六月七號、八號是H省高考。

H省是全國著名的高考大省,考生衆多,加起來有一百多萬人。

許瞳不是在H省高考的,但也知道H省高考非常恐怖,五百多分上大專也是常有的事。

要考上Z大,由于地理位置優越,可能要考到585以上才穩妥,才能夠報李仞想學的機械工程專業。

一模,二模,三模……

許瞳也都有跟着關注。

讓她意外的是,除去一模李仞成績很不怎麽樣,二模已經在五百三四十了,三模則考到了五百八,非常接近了。

當把一個遙遠的目标量化成分數的時候,其實并不算難。

這個道理許瞳自然是不懂的,她一直都在學習,但對于在社會上混了很久的李仞來說,學習,真的不算太難的事。

——當失去分數,沒有分數作為回饋和衡量,看不見進步與否,也不知道自己做什麽,做到哪裏,看不到結果,那才是最難的事。

這段日子。

許瞳家也還算太平,正如許瞬之前電話裏所說,他們縣城裏的房子賣了,回到了父親很多年前簽了三十年不能毀約的工廠。

許有才搞了果園,國家這幾年對種植業也一直有扶持政策,投入也不算高,他和債主們商量好了,慢慢還,加上許瞬的收入,一年還個三四十萬沒問題,而且還有許瞳母親那邊。

但誰都沒想到的是,從六月開始,蕪縣就一直在下雨。

往常七月進入盛夏才開始多雨的,今年也不知怎麽回事,最開始縣城附近還好,主要是那幾個大城市,聽說好幾個地鐵站都淹沒了,還有人困在裏面。但漸漸,也轉移到了縣城這邊。

雨越下越大。

從過完年開始,許瞬幫父親安定好,也不怎麽在果園住了,這邊網絡太不好,信號也不行,對他這個乘務員來說是致命問題,沒辦法只能搬走了。

他跟李仞陳進輝商量好,還是把鄉市房子租下,大多在那裏辦公,也負責了附近一些公司的技術問題。

這天下午。

許有才正在果園小屋子裏看電視,這對他這個被讨債到處追的人來說是難得的安寧和空閑,這也是他一定要搬到鄉下的原因。

他在果園門口養了好幾條大狗,那些狗兇猛得很,轉挑烈的,沒人敢來,偶爾外面有人經過,狗吠聲讓人安心。

雨真是越下越大。

許有才對着窗站了一會兒,也不是很在意,老天爺嘛,你掌控不了的,他要下雨要打雷你哭也沒用。

只是這天也太黑了,要說現在也不過四五點,搞得跟晚上似的。

懸在天空的烏雲也密密的,很沉,像要掉下去。

雨大,幾條狗估摸也回到了門口狗窩裏。

他搬了外面一箱啤酒進去,準備喝點小酒看會網劇,等明天白天再幹活。

他剛躺回床上,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雨聲太大了,隐約間,聽見一陣極其混亂瘋狂的狗吠。

他的小屋在果園內部,幾條狗養在了大門門口,中間還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栽種了不少葡萄和梨樹。

有樹擋着,還有距離,聽得不算太清,但能聽見。可今夜,下了暴雨,雨聲嘩嘩,打在樹幹和葉子裏、葡萄的架子裏,還有不止的轟轟雷聲,那個狗吠聲有些隐約,不真切。

但突然,門口發出了一聲極凄厲的犬類慘叫聲。

就算這麽遠,許有才還是聽見了。

他端着玻璃杯的手一晃,金黃啤酒液體撒在了被子上。

“媽的。”

許有才也顧不上去擦,随手拍了兩下,從床鋪上下來了。

外面狗吠聲有些小了。

但他混跡社會這麽久,直覺告訴他,還是出事了。

許有才第一時間就準備打電話報警。

但這裏信號不好,暴雨閃電,電話信號更不好。

勉強打通,是接線員,還不等他說清楚地址,吐了幾個字,就斷線了。

許有才往窗外望一眼,黑乎乎的,果園裏也沒開燈,只有他這裏的燈,門口聽不見狗叫了,一點也聽不見。

有樹擋着,也看不出來什麽情況。

許有才意識到,這裏地址複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他轉而打開了許瞬。

也是不通,打了好幾遍才通了。

他說幾個字,許瞬就猜出意思來了。

勉強聽見說“馬上過去”“報警”,電話又斷了。

許有才知道兒子不可能不管自己,稍微安下心。

就在這時,外面動靜更大了。

像有人在樹林間穿梭,朝房子極速靠近。

許有才看看自己這跟信號燈一樣的房子,他也不再猶豫,拉開窗先跳了出去。

果園很大,很多路,彎彎繞繞,許有才摸着黑往前,時不時偷偷看下手機。

兒子還沒有消息。

警方也沒有消息。

也不知道什麽人,但肯定來者不善,對方也更近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閃電掠過!

整個果園亮如白晝。

“在那裏!!”

有人在撞他小屋的防盜門,看見樹林中的許有才,立刻道。

這一瞬間,許有才腸胃也絞緊了,很多人,比他想象中還有多,為首的人他有點熟悉,挺年輕,拎了個棒球棒。

但後面的人……

許有才甚至看見他們手中拎着砍/刀,寬而鋒利的刃反射着閃電白光。

他窩進一棵大樹後,飛快給兒子一遍遍打電話。

沒有消息。

一大滴冷汗滾下。

許有才勉強讓自己冷靜,随後才想起,就算兒子從別的城市最快趕到也要幾個小時,更何況下暴雨……這裏警力也不足,跟縣上都差一大截,很遠才有一個鎮上小派出所,他又在鄉下……

許有才快速翻着電話薄。

近的,近的,有沒有近的人……

能救救他。

最快救救他。

許有才手頓了一下,停住了。

……

Z大。

晚上六點。

許瞳下了晚課,沒有回宿舍,而是逆着人流走到校園一教外面的孔子像。

往常考試周,孔子像是最受人歡迎的,有很多學生供奉牛奶,餅幹,甚至咖啡零食的都有,還有些求不挂科的小紙條……

不過現在是六月六日,明天高考,可距離大學生考試周還有半個月,所以這裏很安靜,沒有人,也沒有任何供奉。

許瞳站得遠一些,覺得供奉那些零食太奇怪了,就非常虔誠地對着孔子像拜了一拜。

願李仞高考順順利利。

願李仞高考順順利利。

……

許瞳連想三遍,也不一定求他考Z大,有時覺得他說不定能考得更好,但無論怎麽樣,這段日子他的努力許瞳都看在眼裏,她都希望他順順利利。

順順利利,和模拟考試一樣如常考下來就好。

拜完,許瞳往後退了一步,思考着要不要給他發個消息,又怕給他壓力。

正思索着,李仞電話來了。

明天高考,學生們可以在家裏自習的,最後一個周來不來複讀班都行。不過李仞每一天都去了,因為在複讀班裏也是自習,幾個老師都在,不會的可以幫着答疑。

今天沒有晚自習,六點就結束了。

他們已經看過考場了,就在縣一中,現在就等着回家好好休息,準備明天正式上戰場。

“怎麽啦。”許瞳問。

李仞那邊語氣很平靜,也很如常,“沒什麽。”

“就是覺得,明天終于高考了。”

許瞳知道李仞的最大特點就是心态好,心态很平和,整個沖刺過程也不見絲毫崩潰,非常平靜理性地在學。她那個時候有很多老師同學陪着,但還是天天崩潰。

“是啊,沒什麽的,你就把它當成一個普通考試就好了。”許瞳道。

“你還記得我給你的考前小貼士嗎?”

“我記得。”李仞道。

“嗯嗯。”許瞳不想給他壓力,就平緩地聊着。

“你那邊下雨了?聽上去好大呢。”

“嗯,下了幾天——”

李仞話沒說完,停頓一下,語氣有點疑惑,“有個電話打進來了。”

“是你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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