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發小

發小

這話聽着怪暧昧的,裴宴時站在邊上,挑了下眉。

直到秦熾下一句話出口,把裴宴時還琢磨着的這點暧昧打了個七零八碎——

“你這種滾刀筋我們碰到的多了,多到都懶得計較。”他朝裴宴時的方向側了側頭,說,“這位不一樣,你動他一下,他背後有一整個律師團等着你。”

“……”

男人被扣着的那只手動彈不得,他掙紮着,又看了裴宴時一眼。

這人從穿着扮相,到外在皮相,再到舉手投足間的氣質做派,都顯出一種與這兒格格不入的矜貴。

不像是他們小區的人,倒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保不準還是個權貴。

男人有些後怕地生出幾分怯意,但這怯意只對裴宴時而言。面對消防員,哪怕是現在憑借着力量優勢死死扣住自己的消防員,男人也無畏無懼。

他的錢燒沒了那麽多,這些消防員就得為此買單。

“我又不認識他,沒想怎麽他!”男人粗着脖子,決定無賴到底,“倒是你們消防員,撲火不及時造成了我的損失,手還不幹淨,順手牽羊,我告訴你們,你們今天必須給我賠錢,不然這事兒我跟你們沒完沒了!”

男人這麽不罷休地鬧着,原本躺在地上睡了一排的消防員,大部分都起來了,也都圍了過來。

但大家都還挺淡定的,打着哈欠,耷拉着困倦的眼,和同事們對視一眼,聳聳肩,只作一副無奈模樣。

對他們來說,這不是什麽大事兒。

而對秦熾來說,這壓根就不是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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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男人的手松開,反問:“沒完沒了?”

男人:“對!”

秦熾又問:“你确定?”

“當然了!這可不是小錢,想讓我息事寧人,沒門!”

秦熾點點頭,沖他手裏那個鐵皮盒子擡擡下巴:“那你說,要我們賠多少錢?”

男人以為他們要妥協,心中一喜,哼了哼嗓,說了個數:“四萬,只要你們賠四萬,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秦熾還沒說話,周憑忍無可忍地站了出來:“你可真能獅子大開口啊。”

“你們家床板下的火,是我和秦隊一起滅的。我們發現的時候,裏面的錢就燒得不到三分之一了,目測還剩個一萬五左右。”他擡手,掀開男人手裏鐵皮盒子的蓋兒,瞥一眼說,“喲,這縮水了不少啊,瞧着一萬都不到了,你這是往自己腰包裏塞了一半,轉頭就來給我們消防員扣屎盆子。”

“還敢要四萬,真當我們是大冤種了?”

男人聞言,差點跳腳:“你少他媽胡說八道!燒了多少我不知道,你們偷拿了多少我也不清楚,反正就剩這麽多了!你們趕緊賠錢吧!”

他心裏想的是,反正誰也沒證據,只要他死賴到底,還愁對方不會因為煩不勝煩而拿錢把自己打發了。

但他這如意算盤注定是打不響了。

秦熾把周憑往邊上撥了撥,上前一步,對男人說:“錢麽,是不可能賠的。”

男人一愣。

秦熾的語氣風淡雲輕:“本來我不想跟你計較,剛才還給了你一次機會。既然你說要沒完沒了,那行,咱們今天就沒完沒了。”

他擡手指了指旁邊一個消防員手裏抱着的頭盔:“看到那個了麽?”

男人雲裏霧裏地看過去:“你什麽意思?”

秦熾說:“頭盔左邊,那個黑色的,柱狀的,像小手電筒一樣的東西,看到了麽?”

男人看到了,心裏邊浮起不好的預感。

接着,他聽見這個消防員用一種低沉平靜到可怕的聲音說:“這個東西,叫火場記錄儀,鏡頭可360°旋轉,攝像頭2K超高清。所有進火場的消防員,都會佩戴。”

“我們進你家後,怎麽滅的火,有沒有中飽私囊,這玩意兒拍得清清楚楚。”

“可惜了,你這瓷沒碰對,吃了沒文化的虧。”

秦熾看着男人慘白一張臉,一點都不介意讓男人的臉白得更慘一點。他微微偏了下頭,為這件事下定最終判決:“周憑,報警,順便問一下警察,敲詐國家公職人員四萬塊,可以判多久。”

“……”

*

等一切消停下來,天亮了。

消防員們累了一夜,休息的時間加起來攏共也不到倆小時。

這會兒他們烏泱泱齊聚小區外面的早餐店,狼吞虎咽地啃着油條包子、嗦着粉面。

秦熾嗦了口粉,餘光瞥見坐在一側的裴宴時正慢條斯理地用油條沾牛奶,他皺了下眉,剛要說話,周憑先開口了。

他看一眼秦熾,又看一眼裴宴時,最終選擇先向裴宴時發起提問:“這位帥哥,我能問下,你是我們隊長的誰麽,我瞧剛才你倆,還挺一致對外的啊。”

裴宴時油條夾到嘴邊,停下,反問:“你覺得我倆是什麽關系?”

這誰知道啊,周憑心想,上次見面氣場就怪不對味的,今天好像又有點不太一樣了。

周憑一時沒答出來,眼見着秦熾那邊想插嘴,裴宴時索性就自己答了:“我和你們秦隊長,那是同睡過一張床……”

他故意停頓了下,在秦熾的瞪視中,慢吞吞地補充完後半句:“同穿過一條褲子的交情。”

周憑恍然大悟:“發小?你們是發小啊。”

裴宴時挑了下眉。

秦熾這回沒給他發揮的空間,接上周憑的話:“不是很熟,十多年沒見了。”

“也沒聯系嗎?”

“沒有。”

周憑又問:“因為什麽……”

秦熾睨他一眼,以隊長之名威懾:“有這麽多問題麽,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吃快點,吃了歸隊。”

周憑撇了撇嘴:“是,隊長。”

秦熾視線偏了偏,看到坐在周憑旁邊的趙梓翔垂着頭,異常沉默,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筷子戳着面,有點神思不屬。

秦熾下意識想起在頂樓時,趙梓翔手伸在半空中,半伏在欄杆邊近乎僵住的模樣。

于是,他擡手,屈着手指在趙梓翔頭上敲了下:“想什麽呢,吃飯。”

趙梓翔怔然回神,“哦”了聲,這才開始吃面。

秦熾見他如此,視線繞着周圍逡巡了一圈,附近幾桌坐的都是他們隊的人,秦熾的目光逐一從他們身上掠過。

大家情緒并不高漲,這是消防員遇到重大災情過後的普遍狀态。

很正常。

不過,由于體力消耗太大,在吃飯上,大部分人還是保持着一貫的積極,并不會因此虧待自己的胃。

所以,當秦熾看到平時一日三餐頓頓大快朵頤的鄒超這會兒吃個飯吃出了林黛玉的氣質時,一眼就察覺出了他的不對勁。

秦熾想了想,大概還是因為那個跳樓女生的死。

他在心裏不自覺嘆了口氣,收回視線的同時,發現裴宴時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

他擰眉:“你的油條長我臉上了?”

裴宴時笑了下:“你很關心你的隊員啊。”

秦熾語氣很淡:“你也知道是我的隊員。”

“你也一眼就能看透他們。”

秦熾問:“你想說什麽?”

裴宴時下意識想問一句“那我呢”,話到嘴邊,難得感覺到了一絲矯情。

“沒什麽。”裴宴時咬了一口油條,順便把話咽回肚子裏。

*

早飯吃完,消防員們歸隊,裴宴時去了公司。

他的辦公室裏有休息室,休息室裏有衛浴。一進辦公室,他就進衛浴洗了個熱水澡,然後補了個短覺。

九點,裴宴時從休息室裏出來,開始辦公。

十點二十分,李秘書敲門進來,說十點半有個小會。

昨天裴宴時去外地出差,是和一家業內非常有名望的設計院談合作,推杯換盞間,合同當場就搞定了。

現在這個會,主要是和公司的建築師和結構師同步一下與這家設計院後續合作的相關細節。

會議中途,劉钊有電話進來。和裴宴時打了個手勢獲準後,他出去接了個電話。

再回來的時候,明顯興奮很多。

終于憋到了下會,他跟着裴宴時往辦公室走,宣布了這個喜訊:“裴總,剛才建委那邊給我打電話,裕景國際的項目定了!”

裴宴時毫不意外,但還是配合地問了句:“是我們?”

“對啊,是我們!”劉钊激動地說,“咱們的方案通過了!對方通知說7月1號在梅竹公館舉行簽約儀式。”

裴宴時嗤了聲:“剛開始低調到要內部招标,現在簽約倒是搞得挺大陣仗。”

原因也不難猜。

劉钊說:“建委那幫人,忒滑頭。‘一帶六’的方案是幫我們拿到了裕景國際這個香饽饽,但這六個爛尾樓,即便裴總你的規劃很好,項目真啓動起來,難題肯定一大堆。”

“他們把簽約搞這麽正式,就是想告訴方行,開弓沒有回頭箭。”

“倒逼我們把難題解決好,別半道撂挑子。”裴宴時作為商人,把這種權衡利弊的做派看得很透,他扯着嘴角,“這不正常得很麽?不過我裴宴時,從來也不是需要別人倒逼着,才能把事情做好的。”

劉钊立馬道:“裴總英武。”

裴宴時瞥他:“狗腿。”

“我這絕對發自肺腑。”

裴宴時發出一聲極淡的輕哼。

“那我發自心肝總行吧。”

“你幹脆閉嘴。”

“好吧,這話确實不興說,說多了我怕我被潛。”

裴宴時朝一側擡了擡下巴:“往你左邊看看。”

左邊是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牆,裏面是銷售部的辦公區域。

劉钊往裏看了眼,同事們都在認真工作,他問:“看什麽?”

“看玻璃。”

“……”

劉钊反應過來,看到了玻璃牆上的自己。

接着,他就接收到了他家老板不留情面的打擊:“好好照照吧,省的你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

“……”

“???”

裴宴時說着,走到前面去了。

劉钊內心正咆哮着“老子是直的!直的!”,裴宴時突然轉過身來,語氣嚴肅了幾分,叮囑道:“對了,簽約儀式還有大半個月,這段時間你安排人盯着點茂峰。他們有什麽動向,随時跟我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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