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搗亂

搗亂

秦熾知道裴宴時在隔壁卡座,所以整個過程中,他有意放低了自己的說話聲。

然而,還是被聽到了。

他看着走過來的裴宴時,吐字很慢地說:“是挺巧的。”

裴宴時無視秦熾臉上寫着的“沒事快滾”四個大字,淺笑着問:“介意拼個桌嗎?”

秦熾拒絕的意思很明顯:“你見過有誰各自火鍋吃到一半拼桌的嗎?”

裴宴時掃了一眼兩邊桌上的狼藉,的确不是很合适。

不過——

“我吃飽了,”他側過頭,問還坐在原位的單溪,“單溪,你吃飽了麽?”

單溪瞅着眼下的情形,點頭:“嗯,我也吃飽了。”他心說,也不敢不飽啊。

“那過來。”

單溪向來裴宴時說什麽就是什麽,盡管他覺得這種行為不是很好,可還是依言走了過去。

裴宴時對秦熾和李蕊說:“既然這麽有緣碰上了,拼個桌聊聊天沒問題吧。”

他也就是走個形式地問一下,并不在意人家樂不樂意。

說完,直接在秦熾邊上坐下了。

然後,笑看着對面的李蕊,頗有幾分先禮後兵地說:“我和秦隊長同齡,單溪和你同齡,同齡的坐一塊兒,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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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好?

好在哪?

什麽邏輯?

李蕊內心頗為複雜。

單溪拘謹又禮貌地說:“打擾你們了。”

李蕊本來有些讪讪,見這個男孩子帥氣又乖巧,心緒便不由得舒朗了些:“你坐吧,沒關系的。”

倒是秦熾,目光從單溪臉上掠過,又在裴宴時身上落了一秒,最後語氣涼涼如染霜,不太客氣地說:“确實很打擾。”

單溪:“……”

裴宴時的強行擠入,把李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給擠兌沒了。

剛才那些話,只面對着秦熾說,她都已經汗濕手心了,現在插進來兩個男的,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然而,她不說,不代表某些無恥的人不會主動提起。

裴宴時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他既然選擇在剛才那個時間點介入,他就會把自己介入的這項行為的價值發揮最大化。

也就是說,他都過來了,那就不會單單只聊個天,他得把這個事兒給徹底斬斷了,以絕後患。

場面并沒有冷卻多久,都入座後,裴宴時用叉子給自己紮了塊三角西瓜,放到嘴邊了,沒急着咬嘴裏,停頓了下,故作随意地提起:“哦,剛才你們聊的內容,我坐隔壁,都聽到了。”

他話音落下,秦熾沒什麽反應,李蕊卻在裴宴時慢條斯理嚼西瓜的悠然姿态裏,羞得滿臉通紅。

她雖羞赧,卻也坦蕩,在心裏深呼一口氣,準備把剛才散落的勇氣找回來。突然想起,還不知道這兩人是秦熾的誰,于是張口,想推進一下剛才落掉了的自我介紹環節,但喉間才冒出一個字音,就被剛才那道更具有辨識度的聲音給覆蓋住了。

裴宴時咽下嘴裏的西瓜,散漫地開口:“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聽到的。”

這人嘴上說着不好意思,神情卻沒半分抱歉。

他交疊着腿,一只手伸長,搭在腿上,指尖無規律地點了點。

“但既然都聽到了,作為一個有良知的公民,我覺得,”他把目光從秦熾身上慢慢移開,落到了李蕊那邊,“我應該勇敢地站出來。”

李蕊聽得有點懵,都忘了自己原本想說什麽,下意識接道:“站出來幹什麽?”

“告訴你真相,”裴宴時說着,又看回秦熾,“揭穿他的真面目。”

“……”

秦熾肯定是希望李蕊能斷了想和自己嘗試着往下發展的想法的,但由着裴宴時在這兒瞎幾把發揮他又覺得并不靠譜。

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來,于是他給了裴宴時一個警告的眼神,剛要開口,有什麽東西突然覆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秦熾皺眉,視線垂落下去。

看見了一片白皙幹淨、筋絡分明的手背。

那片手背橫陳着,五指微屈,其中兩根手指輕輕一動,勾了勾自己的膝蓋彎。

“……”

秦熾就無語了這麽一會兒的工夫,裴宴時已經開始給他潑起了髒水。

“我實話告訴你吧,秦熾這個人,喜歡不得。”

“……”

李蕊呆了呆:“為什麽?”

“因為,他這個人,”裴宴時故意頓了頓,“有一個很大的毛病。”

膝蓋上的那片觸感還在,秦熾煩躁地伸手拂開,也懶得管裴宴時這個傻逼想說什麽了,說對了正好給自己解決一樁麻煩,說錯了就地給他扔鍋裏涮人肉。

裴宴時無視身側陰恻恻的眼神,問李蕊:“聽說過性單戀嗎?”

“……”

秦熾作為一個不怎麽愛上網的奔三男人,對這個詞理所當然是陌生的,他維持着靜觀其變的狀态,沒做聲。

單溪只靜靜地看着裴宴時,他覺得面前這個裴宴時,和他認識的那個,仿佛不是同一個人。就好像,你一直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頭沉斂的雄獅,這一刻,他突然亮了下爪,你發現那爪子竟活似貓咪柔嫩的肉墊。

李蕊就不用說了,她平時挺宅的,對這種二次元文化知道得不少,聽到裴宴時說出“性單戀”這三個字的瞬間,心不由得往下一墜。

性單戀,指的是當一個人一旦察覺到某個人對自己有愛慕傾向時,會下意識地感到不适,甚至想遠離那個人。

說白了,這就是一種賤毛病,別人越喜歡他,他越煩人家;別人對他沒意思,他說不定反而對人來了興趣。

裴宴時從李蕊的反應就看出來了她知道,于是緊接着趁熱打鐵道:“我和秦熾認識很多年了,沒人比我更了解他。從讀書那會兒起,他就是這樣,”說到一半,稍作停頓,看一眼秦熾,意有所指地說,“一旦別人對他表露好感,他立馬避退三舍,甚至惡語相向。”

李蕊感覺自己此刻的表情應該是空白的,她不太相信地說:“我覺得秦隊長不是這樣的人,他很客氣,也很有禮貌。”

裴宴時反問:“你才認識他多久啊,我和他從穿開裆褲開始就認識了,有二十多年了。”

“……”

一個不知真假的“秦熾是性單戀”的重磅信息突然丢出來,眼見着有打碎自己希望的可能,李蕊不相信的同時,還有一絲不願放棄的不甘,她也顧不上自己的言辭是否越界了,幾乎脫口而出:“可是先生,我感覺你和秦隊長的關系看起來并不是很好的樣子。”

她和秦熾攏共見了兩次面,雖然兩次都意外碰到了這個男人,但從秦熾的反應來看,他和秦熾的關系似乎算不上好。

她說出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和秦熾看着關系就一般,你或許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了解秦熾。

然而,裴宴時聞言,微一挑眉,從容應付:“我們之前鬧了點小別扭,又隔了有些年沒見,剛重逢不久,有點生疏難免。”

李蕊不知是信還是不信,她将目光投向秦熾,像是等待求證。

裴宴時單手支着額側,亦歪頭看向秦熾。

秦熾還沒說話,李蕊想起什麽,又看回裴宴時,說:“你剛剛只說秦隊長面對別人的喜歡,他會拒絕,但你沒說面對別人的若即若離、不喜歡,他會熱情回應、會倒貼,前者加後者一起,才構成‘性單戀者’,如果只有前者,說明秦隊長是個負責任的、不亂搞暧昧的人。”

“……”

裴宴時愣了一下,他是真沒想到面前這個女人對秦熾還挺執着,甚至執着到了要摳字眼的程度。

不過,也挺好。

這說明,自己摻和進來,是一個非常正确的戰略性決策。

他笑了笑:“李小姐,我不是沒說,我是沒說完。”

“你剛才概括得不錯,”裴宴時毫無負擔地繼續給秦熾潑髒水,“他就是那樣的人,別人對他越沒意思,他就越愛招惹人家。”

說完,他還有臉側過頭來尋求秦熾的認同:“你說是嗎秦隊長?”

是你大爺!操。

秦熾在心裏罵了一句。

他覺得自己真他媽一個頭兩個大。

裴宴時這傻逼給自己扣了一頂“性單戀”的帽子,雖然是赤.裸裸的造謠,但不可否認,這的确是個很好的可以斷了李蕊念頭的法子。

在心裏短暫權衡後,秦熾忍住把裴宴時扔鍋裏涮肉的沖動,決定勉強認下這頂髒帽子。

他在心裏淺淺斟酌了下,看向李蕊,說:“抱歉,我無意如此,但或許如他所說,”秦熾頓了下,在心中咬牙,說完,“我可能、說不定……存在這種潛在傾向。”

李蕊懸在半空中的心徹底墜入谷底。

“……”她猶疑片刻,問秦熾,“那,你和你之前的女朋友,也是因為這個,才分手的嗎?”

是個屁!

老子他媽基本都是被分手!

不過秦熾也懶得掙紮了,他很麻木地認下:“算是吧。”

李蕊心裏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徹底破滅。

她已經維持不住臉上足夠得體的表情,站了起來。

“秦隊長,”李蕊有些艱難地說,“我相信自己的內心,我依然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

她微微頓了會兒,繼續道:“如果可以,以後,我們可以繼續做朋友。”

秦熾:“當然可以。”

李蕊胡亂點了下頭,不願再停留:“我還有事,那我先走了。”

盡管話是說開了,但讓女生一個人回去,秦熾骨子裏的大男子主義到底不太允許。他剛要說“我送你”,還沒開口,就被裴宴時伸手摁住了腿。

裴宴時朝對面的單溪擡了擡下巴,同時把自己的車鑰匙丢給他:“這裏不太好打車,我的車停在華泰百貨附近的停車場,很好找,你開我的車送她回去。”

單溪接住車鑰匙,裴宴時又說:“你把車開回家,明天我讓老劉送你去機場,順便把車開回來。”

單溪:“好,我先去結……”

他話沒說完,裴宴時打斷他:“你去吧,一會兒我來結。”

李蕊已經走出去了,單溪不好再磨叽,他目光在裴宴時和秦熾之間轉了個來回,最終又落回裴宴時身上,說:“那裴少,我走了。”

“嗯。”

單溪走了後,這張桌上只剩下秦熾和裴宴時兩個人。

火鍋裏的湯汁汩汩地翻滾着,熱氣不斷上升,香味兒濃郁撲鼻。

裴宴時問:“還吃麽?”

秦熾說:“你要是現在就滾,我倒是還有胃口吃幾口。”

“你這不大好吧,好歹我幫你解決了一樁大麻煩。”

秦熾冷笑:“我謝謝你。”

“不客氣。”

“……”

“真不吃了嗎?”裴宴時提議,“要不我再叫服務員開一桌,我們再見面以來,還沒好好一起吃過一頓飯。”

秦熾無視他的提議,招手叫來服務員:“你好,幫我打包一下。”

點了但還沒下鍋的食材剩了一大堆,不吃就浪費了,反正他今天晚上也不回隊裏,正好帶回去給羅姨。

很快,服務員就把東西都打包好了,分裝在兩個紙袋裏遞給秦熾。

兩人各自結了賬,一前一後往外走。

照理說,出去後裴宴時應該叫輛車,或者打個電話找人來接他,但秦熾走出一段路後,發現裴宴時一直在身後跟着他。

秦熾無可奈何地轉身:“你跟着我幹什麽?”

裴宴時手插在兜裏,閑閑地說:“這麽多年,你還是這麽不解風情。”

“?”

“為了你,我把車借用出去了。你送我一程,難道不應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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