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生氣

生氣

裴宴時這話一出口,現場氛圍有些凝滞的同時,又有些隐隐的躁亂。

媒體記者的問題更犀利了,不僅針對那位電工,更多的是直接向裴宴時發問。

“裴總,您懷疑這場火并非意外是嗎?”

“您是否有證據表明此次火災與茂峰有關?”

“衆所周知,方行和茂峰在地産業務上,一直是角力的雙方,所以對于茂峰此番蓄謀,您是不是提前有所預知?”

“裕景國際項目方行還有望拿下嗎?”

……

話筒、手機、攝像機紛紛怼到裴宴時面前,李秘書和劉钊艱難地擠進來,幫他擋住這些餓狼撲食般的記者。

裴宴時松了松自己的領帶,朝向那位給茂峰扣上“蓄謀”一詞的記者,俊美的臉上帶着頗有幾分溫雅的笑:“這位記者朋友,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能亂說。我剛才提茂峰,不過是和朋友說的一句玩笑話,絕對沒有給人亂扣帽子的意思。”

劉钊這會兒插嘴:“我們方行覺得這火燒得蹊跷,只是對這起事故本身存疑,絕不敢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胡亂懷疑誰。剛才周副主任說得對,咱們先求證嘛,如果最後證實這就是一場意外,方行肯定認,即便最後到嘴的肥肉打水漂了,我們也無話可說。”

……

現場的火是滅了,但從那位主管的一聲質問開始,掀起的一陣懷疑事故起因的風,卻是暫時不得停歇了。

如果配電室着火不是源自那位工人的手誤,而是企業之間為争搶對家項目蓄意謀劃的一場火災,那顯然涉及到了刑事犯罪。所以沒多久,警方也介入了進來,事故有關方都去了派出所做筆錄。

等裴宴時忙完,從派出所出來時,已經快下午兩點了。

“警察已經派了人去那個電工家裏了。”劉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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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時“嗯”了聲:“這兩天把我們有的證據抖出去。”

“都安排好了。”劉钊停了兩秒,有些擔憂道,“雖然咱們拿到了意向書,算是有一層保障。但萬一,政府就是要反悔呢?”

他嘆了口氣:“經過這麽一茬,他們也猜到咱們對今天的事有所預料,留了一手。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覺得方行做事太絕,真的重新考慮換合作方。”

裴宴時淡淡地嗤了聲:“放火的又不是我們,絕哪兒了?”

他說:“你以為政府那幫人吃素的,我臨時牽頭專題議會的時候,他們就該察覺到什麽。議會上看穿了我們一帶一的真實目的依舊把裕景國際項目的意向書簽了的時候,他們就沒有太多反悔的餘地了。”

“一紙意向書而已,确實不能讓人有恃無恐,但有了它,政府想反悔的話,成本就高了,他們忙得很,不至于為了點玄而又玄的東西,和咱們這種老朋友對簿公堂,到時候還得去打點公檢法,多麻煩。”

“是呢,”劉钊聽他說完,豎起拇指,真心誠意地奉上一句彩虹屁,“還是裴總您高明。”

說話間,走到了停車的地方。

李秘書幫忙拉開後座的車門。

裴宴時彎腰,正打算進去,忽然歪頭,問他倆:“你們有看到,秦隊長什麽時候走的嗎?”

李秘書心細,回答:“在您說完‘這是……’”她說到這裏,頓了頓。

裴宴時:“什麽?”

李秘書重新道:“在您說完‘這是你媽的公司’後沒多久,秦隊長就離開了。”

裴宴時保持着彎腰歪頭的姿勢,怔默了幾秒,才鑽進車裏。

劉钊開車,李秘書坐副駕。

裴宴時說:“去未央巷。”

劉钊有些時候神經也是夠粗,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裴總,你最近跑未央巷怎麽這麽勤,房子你不是打算再晾晾才進去住麽?”

裴宴時一邊點開手機看微信,一邊回答:“我住秦熾家。”

“你總住人家家裏也不好吧?你又不是沒地方住。”

李秘書适當地點了句:“裴總和秦隊長小時候就認識,關系很好。”

劉钊疑惑地說:“關系很好嗎?感覺以前從沒聽裴總提起過他,最近才時不時挂嘴上吧。”

裴宴時頭也不擡地敲着字:“你話太多了,開你的車。”

半個小時後,到了未央巷。

裴宴時下車後,往秦熾平常停車的地方看了眼,車不在,看樣子是不在家。

裴宴時忽然覺得自己這一番行為失了嚴謹。

電話沒打一個,只發了條短信,也沒收到回複,就直接過來了。

因為什麽?

大概是因為,在梅竹公館的時候,就明顯地察覺到了秦熾的不高興吧。

從秦熾聽到他和張部長說話那裏開始,秦熾的不高興就已經寫在臉上了。

所以才不想打電話,怕秦熾直接挂斷,或直接開嘲。

不過這有什麽呢?

這本來也是他過去和秦熾之間常有的相處模式。

只因過了幾天和諧日子,就想多維持片刻的溫情。

裴宴時嗤嘲地輕笑了聲,又拉開車門,回到車裏,對劉钊說:“回公司。”

下午三點多,裴宴時收到消息,說警方查實到那位電工家裏确實有點事,他老婆身體不好,早上在家做家務的時候突發低血糖摔倒,把腳給扭傷了,還是鄰居給送的醫院。不僅有鄰居做人證,物證還有看病的單子,以及電工和他老婆早上十點多的通話記錄。

盡管這些都不能作為直接證據證明梅竹公館的火災不是人為策劃的,但當下也沒有直接證據表明這場火是人為放的。

火調科也出了結果,說确實是操作失誤導致的事故,可他們對于這個操作失誤是有意還是無意,卻也不得而知。

這種情況下,警方只能定性為意外。

裴宴時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下午四點左右,三張圖片被發送至梅竹公館負責人的手機上。

第一張,是個照片。

照片上的人之一,就是那位電工。

在這位電工面前,還站着一人。

那人眼生,不認識。

接着,第二張圖,是來自茂峰官網上今年年初更新的中高層管理人員一覽界面的網頁截圖。截圖上的人是茂峰市場部的一位中層。

再就是第三張圖,也是個照片。

這張照片中有兩個人,分別是第一張圖中站在電工對面的那個男人,和第二張截圖上的那位茂峰中層。兩人坐在一家餐廳裏吃飯,從定格的說笑表情來看,明顯很熟。

……

結合先前鬧到派出所的情形,梅竹公館的負責人看到這些照片,很難不懷疑那位電工被茂峰收買縱火的事實。

他立刻拿起手機報警,并把這幾張圖片提供給了警方。

警方立馬核實照片來源。

照片發自方行的人事部。

方行人事部給出的答案是,這三張圖是被人打印成照片,于半個月前郵寄到公司來的,沒有任何郵寄信息,他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被牛皮袋子裝好,在前臺放着了。

當時他們不知道這個照片是什麽意思,還當是哪個同事落下的,就沒扔,随手找了個格間放了進去。

今天方行在梅竹公館有重要簽約儀式,而梅竹公館突發火災。事後,方行這邊的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位自稱是手誤的電工有些眼熟。

随後,他們從公司翻出了這三張照片,掃描後,發送到了梅竹公館負責人的手機上。

警方問:“為什麽不直接給到警方?”

人事部同事給了個很扯淡的回答:“這不是對家麽,得避嫌。”

“……”

警察都要被無語死了。

能不無語嗎,以上一番話,全是方行這邊自圓其說。

像是打好了腹稿一樣。

警方無法證實他們所說是真是假,而真假,好像也不那麽重要。

因為,照片确确實實是真的。

與此同時,警方傳喚了圖中出現的三個人。

他們被安排在不同的審訊室,分開問話。

茂峰的那位中層比官網上那張精心修過的圖裏看到的相比,要胖上一些,尤其是額上的擡頭紋,稍微做點表情,是能夾死蒼蠅的程度。警方問他和跟他一起吃飯的那個人是什麽關系,他說那是他侄子。別的再問什麽,就是不知道了,咬死了梅竹公館的火災和他沒關系。

而他的侄子,一個吊兒郎當的中産階級富二代,心裏素質一級棒,只承認了和茂峰中層的叔侄關系,以及之前家裏裝修安裝水電的時候用過那位電工,其他時間全在插科打诨。

電工是一如既往的緊張,但牙關似乎咬得更緊了。只說自己曾經去過那位富二代家裏上過工,之所以同框,是前段時間正好遇上,聊了幾句天。

……

很顯然,中午那會兒還沒鬧到派出所,尚在梅竹公館的時候,茂峰那邊就已經被同步消息了。

他們也意識到裴宴時在做局。

原來他們的謀劃早就在裴宴時的意料之中,裴宴時擱那兒玩将計就計,等着他們入局。

茂峰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現在沒有直接證據,他們也用不着自亂陣腳,只要不承認,就不會有事。

于是,在非常短的時間內,他們讓那位電工跟他們綁得更死,穩住電工的心理防線。

眼下,這三個人,一個都攻不破。

警方只能尋找新的突破口。

裴宴時也不着急。

游戲那麽快分出勝負,興致還少一半呢。

聽劉钊說完這些進展,時間已經不早了,裴宴時準備回家。

最近下班他都自己開車,坐到駕駛座,發動車子上路,到達一個分岔路口時,往左是回春棠園,往右,去往未央巷。

裴宴時短暫地糾結了一會兒,最終,打了往右的轉向燈。

他在路上給秦熾打了個電話,秦熾還是沒接。

下午發的微信消息,也沒回。

好在到了未央巷,進到秦熾家所在的那條支巷時,裴宴時看到秦熾家裏亮着燈。

他忽然覺得有點餓了。

秦熾,應該會給他做飯的吧。

裴宴時走過去,剛到家門口,聽到裏面傳來女孩子的聲音。

“你真的不考慮裝個空調嗎?你親愛的妹妹吃個飯已經流了三斤汗了,你都一點不心疼的嗎?”

裴宴時邁過門檻,擡手敲了敲沒關嚴的門。

“誰呀?”賀眠眠問。

裴宴時推開門。

賀眠眠轉頭,看向門口,眼睛倏然瞪圓了,她看着裴宴時,喊她哥:“哥哥,裴宴時哥哥來啦!”

裴宴時笑着跟她打了個招呼:“晚上好,小妹妹。”

“你還真的是我哥哥這裏的常客。”賀眠眠眼睛亮晶晶的。

“對啊,我來吃飯。”

“可是哥哥剛剛只做了兩人份,我們已經吃完了。”賀眠眠問他,“你餓了嗎?”

“餓了。”

賀眠眠“啊”了聲,轉身跑去廚房門口,扒拉着門框:“哥哥,裴……”

秦熾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賀眠眠的話:“我這兒沒飯了。”

“……”

賀眠眠回身,走到裴宴時身邊,指了指廚房的方向,用氣音說:“我哥哥,今天心情不好。”

裴宴時挑了下眉。

賀眠眠說:“他下午和我媽媽吵架了。”

裴宴時不意外,他猜到了秦熾下午會去找田夢梨。

裴宴時問:“所以你來陪他嗎?”

賀眠眠“嗯”了聲,“嗯”完又哼唧道:“不過我一會兒還得回去,誰讓他不裝空調,我是住不下去。”

裴宴時笑了笑。

賀眠眠用手擋着一邊嘴巴,悄聲提議:“你要不要自己出去覓個食,我哥哥和我媽媽吵架,好像和你的公司有關,我估計他也在生你的氣。”

“沒關系,”裴宴時說,“他總生我的氣。”

“為什麽呀?”

裴宴時剛開口,還沒來得及說話,秦熾從廚房走了出來,他擦了擦手,脫下身上的圍裙,随手丢在了椅背上。

“賀眠眠,我送你回去。”

賀眠眠:“啊,就走啊?那裴宴時哥哥咋辦?”

秦熾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起身的時候,瞥了裴宴時一眼:“他這麽大個人,用得着我們操心?”

“……”

賀眠眠和裴宴時交換了一個眼神:看吧,真的在生你氣。

裴宴時挑眉笑了下,直接在沙發上坐下了。

他對秦熾說:“你送妹妹回去吧,我點個外賣吃,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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