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謠言
謠言
裴宴時報了個包廂號,又說:“我等你到零點,零點後……”
後半句沒說完,一陣惡心感驀地上湧。
裴宴時撒手撂了手機,踉跄起身,腳步虛浮地直奔衛生間。
他抱着馬桶,一頓狂吐。
之後的時間,他進出衛生間好幾趟,最後,吐得胃裏都沒東西了,只剩幹嘔。
秦熾到的時候,裴宴時正躺在沙發上,整個人處在一個半睡半醒的狀态。
聽到門口傳來動靜,裴宴時以為是服務生或者經理,閉着眼吩咐:“給我把漱口的拿過來,再拿條濕毛巾。”
過了會兒,有人在他面前停住。
“給。”那人說。
雖然只有一個音節,但是音色很熟悉。
酒精讓人反應遲鈍,裴宴時連睜眼的動作都變得很緩慢。
視線聚焦,看清來人,裴宴時微微笑了:“你來了。”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手機:“過零點了嗎?”
秦熾蹲了下來,把擠好了牙膏的牙刷塞進他手裏,又拉了個垃圾桶過來。
裴宴時沒摸到手機,作罷,艱難地翻了個身,慢吞吞地對着垃圾桶刷牙。
秦熾這才回答他:“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就已經過零點了。”
“是嗎?那你怎麽還是來了?你不生我氣了?”
沒等秦熾說話,裴宴時吐掉口中的泡沫,說:“也是,你有什麽好生氣的,要生氣也該是我生氣。”
秦熾遞了杯水到他嘴邊,裴宴時漱完口,又從秦熾另一只手裏拿過毛巾,擦自己的脖子、腹部,又因為酒精的效應還在,他的動作顯得格外笨拙。
身上出了太多汗,穿着衣服的情況下,很多地方根本擦拭不到,加上腦子混沌,動作遲緩,裴宴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爽利。
秦熾在旁邊點了根煙,吞雲吐霧地抽着,完全沒有要幫他的意思,裴宴時擦着擦着,脾氣有點上來了,把毛巾一扔。
秦熾偏頭看了他一眼。
裴宴時手撐着沙發,緩緩地站了起來。
中途腿打了個軟,差點跪下去。
勉強站直身體後,裴宴時開始一件一件地脫身上的衣服。
在秦熾的注視下,裴宴時很快不着一物。
包廂裏有單獨的浴室,裴宴時赤着腳往浴室的方向走。
不足十米長的直線距離,被他走出了堪比十個S疊加的效果。
秦熾在後面看着,最終把煙抵滅,起身,跟了過去。
進了浴室,秦熾也褪了衣物,走到淋浴頭下。
雖然頭腦昏沉,但裴宴時依稀記得之前在電話裏,周憑好像說秦熾在洗澡。
他看着秦熾:“你不是洗過了嗎?”
“幫你洗。”
裴宴時的目光下移,最後停在某處:“看來我是功不可沒,徹底打開了秦隊長進入新世界的大門,你比我還……”
秦熾沒搭理他的話。
兩人淋了個濕透,秦熾擠了滿手的沐浴露,打出泡沫,抹在裴宴時身上。
裴宴時任由他伺候着,過了會兒,擡手,抱住秦熾的脖子,頭往前一低,靠在了秦熾的肩膀上。
“讓我借個力,站不住了。”裴宴時聲音有點悶。
秦熾表現得一直很沉默,只專注地給他擦洗着身體。
裴宴時因為他的動作,有些難耐,克制着,說起別的話題。
“你過來找我,咱倆,這算是和好了嗎?”仿佛知道秦熾不會回答,裴宴時問完之後,又繼續自說自話,“其實,關于你生氣的,我的問題,我這兩天有想。”
一定程度上,酒精是個好東西。它能讓人短暫地卸下高傲的面具、收起可貴的自尊,沒有太多負擔地,展露一個甘于示弱的自己。
“我确實,”裴宴時聲音裏難得表露出幾分別扭的意味,“做得也有那麽一丁點的,不對。”
秦熾因為他這句話,微微一頓,手上的動作不自覺輕了一些。
腿間跟被貓撓了一下似的,裴宴時哼唧一聲:“唔,癢。”
“然後呢?”秦熾問。
“我不應該不敬畏火的,尤其是,我本來也曾是它的受害者。”
秦熾不自覺地溫柔起來,給他回應:“嗯。”
裴宴時又說:“我很早就讓劉钊盯着茂峰了,他們的計劃我知道得很清楚,他們不會讓這件事牽扯上人命,我有确定過。但凡他們有枉顧人命的苗頭,我也就不會将計就計了。”
秦熾還沒來得及因為他這後半句話而欣慰幾秒鐘,裴宴時接着就來了句:“我會換個法子對付他們。”
“……”
他還自我總結了下:“所以這件事,我雖然有錯,但也沒錯。”
秦熾理解了裴宴時這句矛盾的話,但是裴宴時所謂的“換個法子”,他無法确定自己是否能贊同或理解。
他問裴宴時:“無論傷不傷人性命,你們這都屬于惡性競争了,之後還要這樣嗎?”
“誰知道呢,會有的吧。”
“雖然我們從事的職業不同,但我以為任何行業,同行之間不是非要你死我活的。”
“秦熾。”
“嗯。”
“我問你一個問題。”
“問。”
“如果現在有火情,就在你的轄區,你去不去滅?”
秦熾知道這屬于“話術陷阱”,還是只能答:“去。”
“一個道理。有人在我的領地放火,如果我本着良性競争、和平共處的準則,坐視不理,不懂反擊,那我會被火吞噬的。你說是嗎?”
秦熾許久沒說話,手掌在裴宴時身上游走着,搓打出更多綿密的泡泡。
半晌,秦熾問他:“你真的喝醉了嗎?條理這麽清晰。”
裴宴時下巴在他頸窩裏又蹭又戳的,嗓音低低的:“我頭暈。”
“你這是自作自受。”
“要不是你惹我生氣,我不至于喝這麽多。”
“誰惹誰生氣?”
“你。你那天說話太難聽了,沒人敢這麽說我。”
“我一句話沒說好,你能頂回來一百句更難聽的,那我不也受氣了?”
“所以你以後,記得要對我嘴下留情,不然,我不會委曲求全。”
兩人這些天冷硬的氛圍,在浴室裏不斷攀升的溫度下,慢慢消解。
都是嘗過彼此滋味的人,共浴一池水,不可能純純只做洗澡這一件事。
原本只是淋浴,後來,秦熾忙裏偷閑給浴缸放了下水。
浴缸漸漸蓄滿水的過程中,某項活動暫且只能抵牆進行。
秦熾伸了只手,貼在裴宴時額前,阻隔了他與牆壁的直接接觸。
因為秦熾的動作,裴宴時的額頭,一下下地撞進他的掌心,前胸和肩膀,也時不時地與牆壁摩擦、相撞。
就這樣十來分鐘後,裴宴時站不住了,秦熾将他翻了個身,手又掌住他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則撈住他的腰,以防他滑下去。
在這方面,裴宴時向來不自持。
他喉嚨裏源源不斷有聲音滾出來,半點不壓抑自己。
秦熾一方面很喜歡他出聲,一方面,又覺得這太浪蕩了,裴宴時怎麽會有這樣的一面,這一面有別人見過嗎?
而秦熾一想到這種可能,就有一種不可遏制的憤怒在心裏叫嚣。
這種憤怒,又化為越發不留情的行動,作用在裴宴時身上。
裴宴時覺得,秦熾平時表現得有多像個人,到這種時候,就有多像頭獸。
他受不住,指甲幾乎掐進秦熾的肩背裏。
“秦熾,你他媽輕點、慢點,”裴宴時睜開濕潤的鳳眼,“你是要讓我死在這兒嗎?”
“裴宴時。”
“嗯。”
“你以前在床上也是這樣的嗎?”
“誰他媽是這樣,”裴宴時吐息着,因為面前這個人,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很費勁,“老子一直是你這個位置,從不這樣。”
“是嗎?”
“廢話。”
聽到裴宴時的反駁,秦熾像是高興了些。
然而不論是憤怒,還是興奮,他這點因裴宴時而起的情緒,表現在行動上,遭殃的,要被迫承受的,全是裴宴時。
“你停一下行麽?”裴宴時好不容易從不受控的出聲裏,得空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秦熾回了兩個字:“不想。”
裴宴時下一句完整的話再出口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我他媽最瘋的時候,也從沒像你這樣。”
“我聽到的,關于裴少的風流韻事,都很瘋。”如果不是正在做的這件事情已經讓人眉頭緊蹙、聲線不穩,秦熾這會兒臉色得沉好幾個度,“什麽塞東西,什麽B/D/S/M,據說你都跟人玩過。”
裴宴時也從旁人那裏聽過不少自己的花邊新聞,被人傳會玩又不是什麽丢面子的事情,他一直也就無所謂,從沒在這種事情上為自己辟過謠。
眼下,感受着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收緊,裴宴時感覺如果此時不為自己申辯一下,腰可能會就此斷掉。
他在搖搖欲墜中,艱澀地吐着字:“謠、言。”
“真的是謠言嗎?”
“不然呢?”
“不然,”秦熾猛地往前抵了下,“我早晚草死你。”
浴缸裏的水蓄到滿溢,浴室裏像是發了大水,原本站着進行的活動早已完成了地點的轉移。
裴宴時終于有了個穩當的支點,起碼不用靠被人撈着腰才能勉強站立了,他跪坐在浴缸裏,伏在浴缸邊緣,雙手有些無力地往外垂着。
水面晃蕩,時不時有水濺出來。
如果要用個詞來形容此時此刻浴室裏的聲音,“驚濤拍岸”倒還蠻貼切的。
“拍岸聲”持續了很久,直到天色有了破曉的跡象才堪堪止歇。
裴宴時不由得想,秦熾幸好不是個濫情的人,不然以他這個“辛勤程度”,大概會英年早逝在床榻之上。
其實,中間有一段時間,因為裴宴時實在哀求得厲害,秦熾停下來,允許他淺淺地休息了一陣。
那段時間裏,兩人擁着平複完方才的餘韻,又說了會兒話。
還是回歸到了事前在聊的話題。
秦熾話裏依舊不可避免地帶着點說教的意味,但裴宴時被這麽折騰一通下來,酒早醒了,也就不太吃秦熾這一套了,對他來說,沒有收回之前醉酒時的那半個認錯就已經不錯了。
不過,剛做了這麽親密的事的兩個人,沒那麽容易吵起來,即便有些想法不合,一個眼神的對視、一點肌膚的觸碰,那點罅隙,也會瞬間消弭。
在這波中場休息的末端,聊着聊着,裴宴時問出一個問題。
他濕紅的鳳眼很輕地擡了下,看向剛抽完一支煙的秦熾:“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媽面臨和這次差不多的情況,你站誰那邊?”
裴宴時問完,覺得自己這問題問得有點矯情吧啦的。
就很像女生喜歡問男朋友的那個經典問題,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
裴宴時剛想說“算了,懶得聽”,秦熾滅完煙頭回來了,俯身下來,渡了口煙進自己嘴裏。
裴宴時聽見他說:“我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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