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學前

越萦搬了地方沒多久,三太太也叫人把小跨院收拾出來了讓越芃住。文姨娘舍不得女兒,二太太便許她也一起住進去照顧越芃,把文姨娘喜得到處稱頌林氏。

魯家同俞家都送了人數名單來,這回是越、魯、俞三家牽頭,連着各自的姻親幾家一總兒辦的這學。最後學舍就選在了越家後花園裏的華英樓,那原是一處戲樓,裏頭地方寬綽,隔底高,就是坐個一二百人都不在話下。且通天的隔斷都是現成的,要隔做小間也是一句話的事兒。

老太太拿到了各家送來的單子,讓人請了莊氏過去細看。一算下來,攏共也有二三十人。越家自己就有七個姑娘,除去越荃,還有六姐妹,加上柳彥姝和傅清溪,這就占了八個。越家幾代單根單傳,倒沒什麽近枝的族人,俞家同魯家都是大族,嫡枝姑娘雖沒有越家的多,加上族中托付來的,人數也不少。

這還是女學沒辦起來呢,若是往後聲名傳出去了,難保又有人求到跟前來,恐怕到時候這人數還得上去。且這姑娘們讀書,也沒有光杆一個來回的,少說也得帶上一兩個丫頭婆子的,這麽一來,還得預備下人們的地方,連着每日中午的餐飯都要費一番心思。

忙時又有加忙的,這日越栐仁從天巒書院回來,又帶了幾個青年子弟一起來見家中長輩。老太太正同大太太都在頤慶堂,便索性叫他們都進來了。

越栐仁給介紹見禮。董家和謝家家世與越家仿佛,都是世交,常來常往的,兩家的小孩兒也都認識。這回除了董家九少爺董九樞和謝家嫡枝獨苗謝翼,另有兩個氣宇非凡的少年郎,卻看着眼生。

越栐仁一介紹,才知道那兩位都姓王,原是兄弟,哥哥叫王常英,弟弟叫王常安,都是并州王家的嫡枝。這王家可比越家勢大,尋常兩家論不上交情,這回卻是因為這兄弟倆離家千裏跑到天巒書院來讀書,結識了越栐仁,漸漸有了交情,才登門拜訪。

都見了禮,越栐仁又笑着對老太太道:“祖母,我們這回可不是家來玩鬧的。原是王兄聽說了咱們家要辦女學的事,恰好他家在京裏有一處家苑,供奉着幾位積年教習,來問問看咱們這裏缺不缺先生呢。”

老太太聽了笑道:“哦?兩位哥兒有心了。我們雖請了幾位教習來,只這高明的先生,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哪裏有夠的時候呢?!只是那是你們自家供奉的,恐怕到別處任教有些不便吧。”

王常英起身答道:“老太太有所不知,供奉的教習裏專有幾個教導女子的女教習,只是我們家自從兩個姑媽随任出京後,竟沒有當齡需教導的姐妹在此。這家苑又是祖上設的,教習們也有家眷老小,都在京裏,又不便回并州去。若是貴府女學裏能用上她們,那才是兩好合一好,再好沒有的了。”

老太太聽了大樂,連連說好。王常英便從身上摸出一個長封兒來,交給越栐仁,又對老太太道:“貴府辦女學自然慎重的,也不能憑空聽小子空口胡言,這裏頭是幾位教習的履歷,還請老夫人過目。若有老夫人看得上眼的,我便使人知會一聲,教她們親自登門來拜見老夫人。”

越栐仁趕緊把那封兒遞給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嬷嬷,老太太笑道:“不敢不敢,請先生請先生,哪有教先生自己來的道理。還請哥兒留下地腳,到時候我們派人去府上接人。”

如此兩頭說好,老太太又留了飯。那王家兄弟與謝翼、董九樞在家都是寵孫嫡子,應對起老太太、太太們那是得心應手。一頓飯下來,直教老太太誇個不住,連連贊都是人中龍鳳。

用完飯又陪着小坐一回,出來後董九樞才對越栐仁道:“越大,你這是白哄人玩兒呢!說什麽家裏要辦女學,我只當有多少妙齡姐妹在此,哪知道一個沒見着。倒是白賠了這半天笑!你等着,你若不給個交代,下回家祖母生辰,我就下了帖子來請你去,教你坐足一天乖孫子!”

王常英聽得大樂,王常安也道:“咱們連教習都給你送來了,卻連一個生員都未見着,你這算盤也打得太精了些!”

又問謝翼:“你可見過他家中姊妹?”

謝翼看看越栐仁,微微笑着點頭。

王常安趕緊問:“真像小九說的?跟天上七仙女兒一塊兒托生到她家一般?”

謝翼笑而不語,一旁董九樞不幹了:“哎,哎,我說王常安你什麽意思啊!難不成小爺的眼睛有毛病,你還得找旁人問證一回?你要再這樣,往後也別想我再帶着你京城裏到處玩兒去。哼,你別當同越栐仁走近了就管用,他是個書呆子,多少好玩的地方,他根本摸不着門!”

幾人笑鬧,越栐仁無奈道:“聽聽你們說的這話,要叫我妹妹聽見了,不定怎麽刺兒我了!再說了,你們家裏姐妹是随時能見着的?”

那幾個想想也有道理,只是總不肯如此罷休,最後還是謝翼開口道:“你們幫人找了教習,多等一兩日,到時候自然要謝你們的。誰得了好處誰說話,還怕沒見面的機會?”

幾人一聽眼睛都是一亮,便不複前話,倒是忙着想轍看怎麽能多留兩日。

果然不出謝翼所料,過了兩日,老太太讓越栐仁出面,在頤慶堂小花廳裏擺了席面,答謝王家的薦師之恩。

國朝初立時男女大防甚嚴,後來幾處書院大盛,當中的生員都是男女具有的,雖起初因所學不同,少有同班開課的,只往來應答卻少不了,因此這規矩便漸漸松了。

這日的答謝宴,越家姐妹們也都到齊了,越荃為長,代姐妹們特地當面謝過王家兄弟。王常英、王常安一看這就是傳說中憑一己之力考進了天香書院的越家長女,也不由生出兩分敬意。若不是越栐仁提醒着,差點就開口叫姐姐了。實則他兩個都比越荃大。回來後兩人更直贊越荃的氣勢,真不像豆蔻之年的姑娘能有的威風。

大家子弟,心裏如何跑馬蹦猴兒,面上還得繃住。這王家也是姐妹十來個,不過這回一見越家姑娘們,還是不由得在心裏贊一聲。這越家也是風水使然,生的兒女們個個姿容不凡。男兒們不說,只這幾房的姑娘,就不是尋常可比。

越荃的氣度已教人心服,越芃、越萦、越苭同歲,比越荃小兩年,如今也是婷婷少女了。越芃五官和婉,氣質端淑;越萦尋常好低着頭,只一擡眸時那雙星月深潭似的眼睛,就叫人看呆了去;越苭明豔,性格又張揚,顧盼間自然神采飛揚。

越芝同柳佳彥傅清溪都比越芃她們小一歲,越芝生得嬌柔,未語先笑,那股子柔和,教人看了就想起初春暖陽下的茸茸新葉;柳佳彥更是堪稱絕色,打小就生的美,随着年歲漸長,慢慢長開了,越發嬌豔起來,她那容色又不是一味的濃豔,又帶了嬌憨,府裏大人們說起來,都要嘆一句實在好個相貌;傅清溪雖不能同柳佳彥比,卻也生得清秀,尤其一雙眼睛甚是純澈,叫人心生親近。

越苓和越蕊更小了,只眼看着也是實打實的美人胚子。

這一家子姐妹說是七仙女下凡卻是玩笑話,但放眼京裏,大概也沒有哪家能趕得上了。謝翼同董九樞同越家姐妹自小相熟,有陣子不見,雖有“好似又變不一樣”了之感,倒也不至于失神。那王家兄弟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穩住的心神。

這美女不可怕,美女如雲才可怕!容色這種東西,也如同曲調一般,單一品一調,或可令人沉醉,設若笙簫齊出,各展精妙,相互間應和撞擊,那就不止令人沉醉了,簡直叫人迷亂。王家兄弟這會子就有點這樣的意思。

還是董九樞不認生,笑着對越苭道:“越小四,有日子沒見,你這是長高了,還是換了高底的鞋子了?上回我見栐仁拿了個單子往錦雲樓尋東西去,就知道準定是你要的。錦雲樓能有什麽好東西,你怎麽不問問哥哥我呢,蘭家新出的星地織彩,可都在我們鋪上……”

越苭笑道:“董小九,你少跟我這兒扯!星地織彩的在你們家鋪子不假,你能替我們姐妹弄幾匹出來?”

董九樞一抖:“幾匹?!你也太欺負我了,我能給你……嗯……弄個、弄個手絹兒?怎麽樣?這旁人可沒有的,獨一份兒!價錢好商量……”

王常安初時以為董九樞對越苭有什麽,這會兒見他到底還說到價錢了,忍不住笑道:“果然董九就是董九,懂的是酒,愛的是財!”

董九樞笑道:“那是,做買賣掙錢,才是頭一件正經事。”

董家世代行商,到了董九樞老爹這裏,都不知道多少代了,他家雖不如玄赤金青藍那五家一般占着石炭、精鐵、藥材、糧食良種、織染這樣的天下大業,光只開着的大小商行也不知有多少家。論起來比越家只好不差的。

這董九樞雖族中行九,實是董家長房嫡孫,還是個獨苗。腦子是好得很,也還算聽話争氣,只是天生愛做買賣賺錢財,雖繼承家業是準定無礙的了,就是在書院這樣的風雅之地,常常直搗黃白,敗人興味,也是數得着的一枚活寶。

謝翼同另兩個還遲疑着呢,他這兒幾乎挨個打過招呼了,之後越過越栐仁給越家姐妹介紹起王家兄弟來。那一通吹捧,直把王常英王常安兩兄弟說得連連咳嗽,面紅不已,幸好他還記得最後加上句:“就只比我差那麽一丁點兒……”惹得衆人大笑,自然消了陌生,倒容易說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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