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抄書

她拿了那冊子出來,小書童卻跟上來道:“姑娘,這屋子裏的書最好別取出來,姑娘若要翻看,奴才這就給姑娘沏了茶來,屋裏有桌椅的,文房也都齊全。”

傅清溪一愣,“這個……不能拿出去?”

小童搖搖頭。

傅清溪心裏哀嘆一聲,對小童道:“那給我預備些合用的紙筆規矩,我要抄錄此書。”

想來這也是常有的事,小童答應一聲趕緊去準備了,又給傅清溪上了茶,嘴裏還解釋道:“這樣規矩,主要是因着這裏頭的書冊都是府裏歷代老太爺老爺們的手筆,怕取出去弄丢了失了祖宗傳承,是以才有了這麽個規矩。”

傅清溪明白過來,知道無法,安排好紙筆,便開始照着書抄錄起來。這書若都是文字,抄錄起來不過費些力氣,偏這書裏還許多圖形,還有尺寸比例的,卻是不好有差錯。

小童在一旁伺候,出個主意道:“姑娘,咱們書樓裏備着好些桃花紙,蓋在這圖上都能映出來,姑娘看……”

傅清溪趕緊道:“也好,拿來我試試。”

一試之下還真好用,比自己照着畫可方便多了。

一會兒杏兒進來道:“姑娘,這都該吃晚飯了,要不我給姑娘把飯擺到這裏來?”

傅清溪道:“書樓裏不許吃東西的,你自己吃去,我就等回去再吃好了。”

杏兒勸道:“天都要黑下來了,不如姑娘先歇一歇,吃了飯再抄也好。”

傅清溪幹活兒一旦上了手就不愛停,随口道:“好了,正是要趁着天還亮堂多抄一會兒。你去吃吧,別吵我了。”

杏兒只好自己出去胡亂對付了一口,還回來伺候着。

傅清溪一直抄錄到天擦黑,實在看不清了才停手。因書樓裏也不許點燈用火,沒法子,只好等明日再來。

第二日恰逢休日,越家姐妹同俞家魯家的姑娘們約好要出去玩的,這回又有幾個書院來的子弟要一起,俞家魯家的幾個哥兒也都一同出來了。柳彥姝勸了傅清溪一回,只說如何熱鬧等話,傅清溪着急要把那書抄完,加上她也實在不愛熱鬧,便只說不去。

最後柳彥姝道:“你可真是傻了不是。難道是擔心花費?我同你說,我們越是同高門大戶的人來往得勤,銀錢上才越不會虧了我們。這是我們的體面,更是府裏的體面,你懂不懂?”

傅清溪道:“柳姐姐,你去吧,我真不愛同那麽些人一處。連臉都認不全,名兒也記不住,兩下對不上,總擔心出岔子。你去吧,去吧,我還要去書樓呢。”

柳彥姝狐疑起來:“你怎地忽然這麽愛看書了……難不成還同越萦越芃似的一肚子妄想呢?……”

傅清溪不解:“什麽妄想,二姐姐三姐姐什麽妄想了。我要給俞三姐姐找幾本書呢,還要做這回的習題,煩着呢。”

柳彥姝想起董九樞的話來,只是她對俞正楠也不熟悉,不好說人,見傅清溪實在不肯,只好道:“那我去了,有甚好玩的回來告訴你。”

傅清溪趕緊點頭嗯嗯兩聲,待大隊人馬一走,她就收拾東西,特地換了件窄袖的衣裳,帶了杏兒還往書樓裏抄書去了。

索性這冊子到底薄,這一整日下來連寫帶畫地總算抄完了。杏兒幫着收拾東西的時候便道:“姑娘也真是的,又不是自己的事兒,這般上心……”

傅清溪只覺得肩頸都有些發僵,也懶怠說話,自己略扭了扭,想起來道:“你幫我問一聲去,二舅舅這會子在哪兒呢。”

杏兒便出去了,一會兒回轉來道:“二老爺剛關了書房,想是回青桑院去了。”

傅清溪點點頭,起身道:“都收拾好了沒?收拾得了就同我往青桑院去一趟。”

杏兒便拿了東西跟着傅清溪出了書樓大院往後頭青桑院去。

越湛遲剛把府裏這一日的外務料理幹淨,去上房同老太太那裏說了一回,便回自家院子裏了。剛換了身衣裳,就見二太太許氏身邊的大丫頭安兒過來相請,說是表姑娘來了,有事要找二老爺。越湛遲心裏奇怪,便跟着過來了。

傅清溪上前行了禮,越湛遲笑道:“今兒不是都出去玩了?怎麽把你給落下了!”

傅清溪回道:“這陣子玩得太多了,又還有件要緊事要辦,便索性沒去。”略沉吟了一回道,“是這樣,之前俞家三姐姐問我府裏水閣的事,我便領她去看了一回。誰知道她竟是對水閣的機關設計極有興趣的,可惜光在外頭繞着看實在參不透玄機。我想起來書樓裏有這個水閣的圖紙,只是不曉得這水閣的圖冊能不能教外人瞧,便來問問二舅舅看。”

越湛遲聽了道:“俞家的啊……那應該無妨。當日俞家擴園子的時候,還把咱們園子裏的許多圖樣都借了去看過的。這水閣就在其中。那俞家三姑娘恐怕不曉得,這水閣的圖紙她們家應該也存着一份的。”

傅清溪一聽說不礙的,心裏便松了口氣。至于俞家有沒有那個圖紙,反正如今看來俞正楠是肯定沒機會看過,這麽一算,自己這兩日的功夫也算沒有白費。趕緊謝過越湛遲,這才從青桑院出來回落萍院去了。

她前腳一走,許氏便對越湛遲道:“之前只聽說這兩位表姑娘行事沒章法,如今看來倒是謹慎的性子。”

越湛遲道:“上回不是鬧出了換嬷嬷的事?想必是如今的随侍嬷嬷是個厲害的。”

又說傅清溪轉日上學,就抽空把自己抄好的書冊給了俞正楠,俞正楠一看這東西,自是又驚又喜,她道:“我之前就知道這水閣是有圖冊的,只讓我哥哥去家裏書樓裏找了幾回也沒有尋着。正猶豫着如何開口到你們府裏書樓看看去……你這真是……雪中送炭啊!”

傅清溪見她高興,自己也挺樂呵。

俞正楠又道:“你什麽時候去找的?那日也沒聽你提起。”

傅清溪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尋常也沒怎麽去過書樓……只從前聽過一耳朵,心裏想着可能有這個圖冊,只是沒準兒。怕說出來叫你心裏想着了,結果若是沒有,不是難受?我就想着先去找找,若是找着了直接給你,不是更好!”

杏兒在一旁忍不住道:“那書是有,只不許拿出來,這是我們姑娘抄了兩天才抄好的……”

俞正楠擡頭看傅清溪,傅清溪抿嘴道:“這字兒是我抄的,那圖……是我拿了桃花紙照着原圖描下來的。有些、有些不那麽直的……你……”

俞正楠撲哧一聲笑出來,給傅清溪鬧了個臉紅,俞正楠趕緊道:“別,我可不是笑你畫畫的事兒,只是你那句‘有些不那麽直’實在太逗人。妹子,真是難為你了,我也不說什麽虛的,總之就是,謝謝你!”

傅清溪趕緊搖頭:“沒事兒沒事兒,要不然我也是瞎玩,抄個書我還記住兩句,比不過腦子地看書強。”

說着話,又該上課了,兩人才暫且別過。

到了晚間,傅清溪盥洗了散了頭發坐在桌邊翻書,覺得有些渴了,桃兒杏兒一時都不在跟前,夏嬷嬷倒了一盅溫水來,傅清溪喝了,又問道:“她兩個呢?”

夏嬷嬷道:“剛好都有點什麽事,叫人給喚走了。”

一會兒倆人前後腳回來了,一個拎着一小簍子楊梅,一個捧着一小籃子的枇杷。聽說方才傅清溪找她們,都趕緊上來伺候。又把拿來的東西給傅清溪看,桃兒道:“四姑娘剛遣人來院子裏,說是得了些新鮮的果子,叫個人過去拿。恰好我沒事,便跟着去了。”杏兒則是越芃那裏遣人來叫過去的。

傅清溪道:“沒什麽要緊事,不過剛才要喝水,看你們兩個都不在,問一句罷了。這些果子看着可真鮮靈。”

夏嬷嬷從外頭進來:“那也是姑娘招人疼,我看……這院子裏好像只咱們這邊有……”

傅清溪想了想道:“一會兒都分出一半來給柳姐姐送去吧,只說我送的就成了。”

杏兒答應一聲去了。

晚間夏嬷嬷上夜,杏兒同桃兒各自洗漱了躺下說話。

桃兒道:“二姑娘可是問了你什麽話?”

杏兒道:“哪裏就見着姑娘了,就是知繡同我說話……還不就是問姑娘這兩日都做什麽了,四姑娘那裏也問你這個吧?”

桃兒嘆一聲:“嗯。”

杏兒又道:“咱們姑娘給與三姑娘抄本書,這也不是什麽壞事,沒啥不能說的。”

桃兒冷笑一聲:“有不能說的,咱們還能不說了?!”

換杏兒嘆了一聲。

桃兒道:“忠心忠心,是奴才對主子忠心。可咱們這裏呢?伺候的是姑娘,身契可是這府裏的。到底給哪個主子盡忠才算是忠?唉!”

杏兒忽然道:“要我說啊,我明兒就趁空兒把這事兒同玫瑰、牡丹、琉璃她們說說。”

桃兒不解:“老太太又沒使人來問,你告訴頤慶堂的人做什麽!”

杏兒道:“這一個事兒吧,若是誰都知道了,也就沒什麽好做的了。最怕許多人心裏都覺着奇怪,偏面上都不說,只暗地裏使人打探。這麽就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那不知道的聽了什麽胡編亂造的,或者也信了。到時候正主兒什麽都沒做,也不曉得會傳出什麽事兒來!索性我到處說說去,也不怕的。”

桃兒想了會子道:“你這話也有理。”

碧梧院裏,越苭正聽玲珑給她回話:“說是在書樓裏抄書,抄了兩日呢。”

越苭問:“抄的什麽書?”

玲珑道:“就是咱們後花園裏頭那個水閣的圖冊。”

越苭皺眉:“什麽時候喜歡上這些了……難不成……是給哪個……什麽人抄的?”說了挑起眉毛坐了起來。

玲珑趕緊道:“說是給俞家三姑娘抄的……”

越苭又靠回到靠背上:“哼,難怪今天一整天同俞三兒黏黏糊糊的。嗤……這落萍院可真是不簡單,一個個都有手段有心思的。一個專勾男人,一個曉得讨好女人,哪兒高往哪兒爬,不要臉的東西!”

玲珑道:“還是大小姐說得對,越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越愛攀高枝,越是精明有心機。姑娘這樣兒的,就吃虧在個磊落坦蕩上。”

越苭哼一聲:“咱們什麽人,幹得出那樣下三濫的事兒來?!”

玲珑嘆道:“這會讨好人也是功夫,要有工夫下功夫,還得練臉皮上的功夫!”

越苭聽了哈哈笑道:“你這丫頭!”

一時聽着大太太莊氏往樓上來的聲響,越苭趕緊給玲珑使個眼色,主仆二人斂了笑,起身出了房門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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