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團迷糊

傅清溪被她一問,自己也糊塗了——自己是想考書院的?并不曾有過這麽清楚的想頭;那自己是并無此意?那方才聽說之後的分班備考什麽的,又何須緊張如此?

她便自己體會着道:“說不好,實則沒想過要如何……只是,只是聽了方才姐姐所言,原是胡亂搪塞應付了事的事兒,哪想到,還連着後頭那麽大的事兒……有些、有些心驚……”

俞正楠見傅清溪并無定要考上書院的意思,便道;“這個就是兩說了。你倒不用為自己胡亂應付了覺得心驚,想來你從前只當先生們也是敷衍幾處府裏的,是以作業只往上一收,也不說好賴,恐怕看都不看的……你是這麽想的吧?”

傅清溪不太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俞正楠呵呵一樂,“同你這般想頭的多了去了,是以你也不用覺着害臊。左右過了二十便嫁做人婦了,這女學之說,不過是為了到時候說人家的時候能加點身份罷了。學沒學會什麽又有何妨,誰家常過日子還能看出來理術和古儀學得如何精深了?!”

傅清溪聽了也不覺有理,正想笑,卻聽俞正楠接着道:“倒是你方才那句話,讓我聽了有些心驚呢。”

傅清溪心說我也沒說幾句話啊,俞正楠道:“‘哪想到後頭還連着那麽大的事兒……’就是這句了。果然的,多少事,在眼前時忙着胡亂應付過去了,誰曉得這世上哪裏能有應付了事的事兒呢?根本不會‘了事’啊,那些我們沒在意沒用心的事兒,不曉得在後頭哪裏就回過來給我們一個好看了……嘿,這麽想着,還真是心驚吶……”

傅清溪聽了這話就想起陶嬷嬷說的話來,自己這樣的身份,若是一路迷糊着下去了,到時候,恐怕不知道要在哪裏狠狠摔個跟鬥呢……

一時兩人各有所思,都默默的。

林山從後頭急急趕過來道:“姑娘,二姑娘她們要趕去錦芳閣看新到的胭脂水粉,這會子就要走了。”

俞家來上學,自然也是幾個姑娘一輛車的,沒有單給俞正楠留一輛車的餘地,要走自然便要一起走的。

俞正楠道:“一會兒她們下去了,我們就先回家。再讓車子去接她們,準保來得及。我可沒空同她們閑耗……”

林山覺着自家姑娘這話說得太過了,忙沖傅清溪笑着,傅清溪曉得她的意思,笑道:“姐姐有事要忙便先去吧。我也不往前頭去了,就從這裏回我自己那裏。”

俞正楠點頭:“那最好了。水閣的圖,等我回去整理好了,這回作業裏理術那題咱們就一塊兒做好了。”傅清溪點點頭,又送她們繞過擁蓮湖,到了流芳渠邊上,才兩廂別過。

俞正楠顧自往前走着,林山忽然湊上來道:“姑娘,我看你同傅姑娘挺投契啊,真是難得,咱們府裏連着老來的那幾家,也沒看你給誰一個好臉色……今兒不錯啊,都要同人一塊兒做題了,真好,太太知道了準保高興,姑娘你也有個閨中好友了,真是……真是太好了……”

俞正楠木着臉道:“你有這麽高興?”

林山兀自興致高昂着:“自然高興啊,再高興沒有了。”

俞正楠道:“人怎可以一面論交情?她帶我來看了水閣,我自然要回報她的。她想好好做題卻沒個思路,整好我有,便帶她一把,算還她人情。”

林山聽了一驚,趕緊道:“姑娘!你……那個,做人可得知恩義啊,姑娘可不能恩将仇報!傅姑娘領咱們來看水閣,一路陪着,姑娘還連好臉色都沒給人家一個,人家傅姑娘也沒計較,還特地叫人來給開了裏頭的門……姑娘可不能把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教給傅姑娘叫人家傅姑娘走上邪路啊!姑娘……”

俞正楠停了腳步,轉過身來:“邪路?”

“呃?呃……”林山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嘿嘿,我這不……跟太太學的口氣……嘿嘿,姑娘……”

俞正楠給她一個白眼,回身顧自己走了,林山趕緊跟上去,走了一陣,俞正楠忽然道:“你當那邪路那麽好走呢?要不然你看我那幾個哥哥,怎麽一個也沒能往‘邪路’上走啊?!哼,沒見識的丫頭!”

林山忙賠笑,又把話扯開:“我看姑娘還是同傅姑娘處得來,要不然就算欠了人情,送幾個什麽小玩意也罷了,哪裏用得着如此。”

俞正楠想了想道:“這話也有理。一來她話也不多,不啰嗦,也沒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心思。要是換個我們家裏的誰,我剛才也別想安靜記那些東西了。再來呢,她老實,真老實,心裏想什麽說什麽。這多好啊,說起話來不費勁不是。”

林山心說有這麽誇人家姑娘的嚒,聽上去就是個呆子啊。只方才已經說漏過嘴了,現在絕不敢再捋虎須,便順着道:“哎,對,姑娘說的還真是,這樣兒的還真難得。”

俞正楠停了腳步,看着她道:“是啊,多半都是你現在這樣兒的,口不對心。”

林山一愣,見自家小姐轉身又走了,抿着嘴狠狠咽口唾沫趕緊跟上去。唉,伺候了這樣的姑娘,也真是,誰曉得咱心裏的苦啊……

傅清溪讓桃兒回學裏取自己的東西,自己帶了杏兒往西路的書樓院裏去。書樓院在西路二門進來頭一進,是個大院子,中間一座四層的飛檐書樓。書樓面闊五間,兩間進深,裏頭是越家歷代所積之書。

國朝極重學識,因而少有餘資之家幾乎都有書房,家底更厚些的,便會興建書樓。越家的書樓早年間修建的,之後修整過兩回,在這京城裏算不上數,不過因越家世代在天工苑任職,裏頭工巧理術類的書卻搜羅得極為齊全,就這點恐怕能比得上他家的就不多了。

傅清溪繞到書樓院後頭,想往外頭去,想了想還是先進了書樓院。

越家孫輩男丁們的書房都在書樓院裏,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使的主意,隔壁院就是老爺們的書房,幸好如今老爺們大多身有公務,不常在書房裏呆着。只二老爺的書房特殊,不在這裏,倒在東路二門裏,卻是為了管家方便。

傅清溪進了門,卻聽裏頭挺熱鬧,一看,原來是越栐仁帶了王家兄弟幾人來家裏,另外二房的越栐謙和越栐賢也帶了幾個好友來,女學那邊今日下午沒課,越家幾姐妹除了越苓同越蕊,餘下幾個也都在這裏。

傅清溪一看這許多人,就站住了,柳彥姝背對着她還沒看見,倒是越苭先開口道:“消息夠靈通的呀,你們落萍院雖在東路,來西路的腳程倒快。”

柳彥姝趕緊回頭,見是傅清溪,笑道:“你去哪兒了?我剛還到處尋你呢。”

傅清溪道:“俞家三姐姐想看看園子裏的水閣,我便帶她過去轉轉。”

她剛說完,柳彥姝還沒來得及說話,董九樞湊過來道:“俞三兒?那個不陰不陽的瘋婆子你也敢接近!她沒一直拿白眼瞧你吧?”

傅清溪忙道:“董九哥不要玩笑,俞三姐姐只是對工巧之術有興趣罷了。”

董九樞笑道:“哎呀,就沖你這聲九哥,我就不說她壞話了。”

柳彥姝拉着她道:“過來過來,我們正說重五節的事兒呢。”

傅清溪輕輕掙了掙道:“柳姐姐,我不過去了,我要找本書……”

柳彥姝楞了一下:“啊?”

傅清溪一看這許多人就有些不自在,巴不得趕緊逃了,趁柳彥姝愣神的當兒,抽回了手說一聲:“是,要緊的很,我先去了。柳姐姐你們玩兒吧。”說完這話也不管人看沒看見,團團一禮,帶着杏兒就進了書樓。

柳彥姝皺眉:“這丫頭怎麽了?!”

董九樞在邊上笑:“能怎麽的,被那瘋婆娘帶歪了呗!”

柳彥姝橫他一眼不理他,董九樞笑道:“我說柳家妹妹,你這可真是,生起氣來都同旁人不一樣。你聽哥哥我說,往後你若生氣,可千萬別這般看人。那人準保不曉得你是生氣了,還當你偷看他呢……”

王常安忽然過來拍開董九樞道:“你又來胡說什麽,嘴上沒個把門的。”

柳彥姝擡頭看王常安一眼,又顧自同越芝說話去了。王常安正要跟過去,卻被越苭叫住了,眼看着他哥哥王常英走到柳彥姝邊上,同她們說起話來。

且說傅清溪自從聽了陶嬷嬷那一通嫁娶的話,如今看到男子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加上她如今想要一心向學而不能,正亂着呢,也沒什麽心思玩樂。倒是很驚佩俞正楠能專心一意于那些枯燥無味的東西上,便想幫她一把。

她走到書樓裏頭,就有專門在書樓裏伺候的小書童跑過來答應。她便問道:“我想問問咱們府裏後花園水閣的圖紙在那一層上?”

那書童笑道:“姑娘問着人了,咱們自己家裏的幾樣營造都沒在架子上,都在底下那邊小房裏收着呢。”

傅清溪便問:“這個能借來看嗎?”

書童道:“自然是能的。真要緊的東西都在老太爺和各位老爺自己書房裏收着呢。這書樓裏的都能看,姑娘請随意。”

說着便領這傅清溪往裏走,那雖是一間小屋子,卻也沒上鎖的。傅清溪進了裏頭,南北牆和東牆上都開着窗,中間立着書櫃,并沒有櫃門,是為了好通風防黴的。

果然在園林那裏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冊子,上頭畫着水閣的簡圖,傅清溪趕緊翻看細看,裏頭連各樣結構尺寸都有。在講到機關設計那一塊,還專有一整頁講理術的。傅清溪深吸了口氣,把這一頁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看了一回。

嗯,沒看懂,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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