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打飯鋪

改了名叫做鳳文的紫陌,——這倆名字都用着,自家姑娘是給取了新名字了,奈何四姑娘和太太卻還是不時叫自己紫陌,難道還能不答應?就這麽混着吧,權當有個小名了。最近只覺着自家姑娘這陣子忽然發火的時候越發多了,晚上聽着也常睡不安穩。想着多半同四姑娘去了天香書院的事兒有幹系,只是這樣的事兒可沒有自己置喙的餘地。只好同染墨相互提醒着,言語行事也越發謹慎小心。

進了暑歇,傅清溪更是整日呆在了青桑院裏。如今董九樞全無蹤影;俞正楠因不是經了春考進的書院,正想趁着暑歇好好補一補短板,也不回來;倒是米契交易的消息還是隔天往她這裏送一趟。全府上下早已習以為常,還有人暗暗納罕這傅清溪這般老實,董九樞人都不露面,她還照樣勤勤懇懇替人幹活。正好越栐信一腔興頭要再做件大事,她便又被“合夥”了。

這日頤慶堂裏老太太同幾位太太們閑話,還說起了這個事來。

二太太道:“是栐信不曉得要做什麽事,裏頭要用到數術的東西,便又把傅丫頭給連累了。”

三太太聽了笑起來:“這麽看來這數術倒是個好東西,哪兒哪兒都用得着的。”

老太太問道:“栐信下回也該春考了吧?還弄什麽東西去?要緊讀書備考才好。”

二太太笑道:“是啊,這還半年功夫就得考了,我們又不懂那個,也說不動他,只好由他去吧。”

老太太搖頭笑嘆一回,看向三太太,還沒來得及開口,三太太那裏已經先搖上手了:“老太太,您可別問我那兩個什麽考不考的事兒了啊。雖是要考的,只還是當沒考看待的好!”

說得衆人都笑,大太太搖頭道:“你們當娘的一個個都先這樣了,可怎麽說他們呢。”

三太太笑道:“大嫂子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哪裏能個個像栐仁那麽知事上進的!”

老太太道:“這麽看來,倒不如他們姐妹們有決心了。”

三太太笑道:“說來說去還是大嫂子專生有出息的,苭兒也去天香書院長見識去了,三丫頭也是個上進的,從上年開始到如今,拿了多少嘉獎了?我說是不是碧梧院的風水好啊。聽聽這名兒,碧梧,鳳凰可不就是停在梧桐樹上的麽!”

大太太被逗笑了,罵道:“你這張嘴!四弟妹不在,就顯出你來了!”

四太太眼看要臨盆,如今是不敢随意出來走動了。一時衆人又說起她那裏的事情來,老太太又問了一回産婆乳娘小丫頭等的細事。

這邊傅清溪同越栐信真的琢磨出了一個買賣來,什麽呢?打飯鋪。

京城裏舉家做工的人家極多,天工苑天巧苑兩處底下都有無數的試場工坊,絲織工一天的工錢少的二三百,多的能到六七百,刺繡的、雕板的、燒煤煉鐵的、木工篾匠、瓦作畫師……這兩年天巧苑忽然壯大,越發要人手了。這麽一來,許多家務事反倒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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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食住行,衣服那頭董九樞已經做上了,兩人就琢磨起這個食來。

一家人都在外頭做活,下工時候各不相同,更添了麻煩,若是能在外頭吃了省了自家手腳那是最好不過了。兩人把幾處人口聚居的坊街逛了個遍,面館小吃倒是不少,剩下的就是小酒鋪和正經飯莊了。吃碗面倒快,可面到底就那麽幾樣,可挨不住天天吃。小吃更是同零嘴差不多,當不得正餐。小酒鋪男人們去的多,累一天了,喝兩盅聊聊天,要緊的是酒和下酒菜。大飯莊可不是日常吃飯去的地方。

這麽一算,看來這“食”的空檔還在,正是一個“時人所需,卻無人主持”的好買賣。

兩人又商量了,這“食策”既是要能代替自家做飯的,首先一個便不能太貴。且對上工的人來說,關鍵能吃飽,倒不需太過精細。還一個便是要快,若是慢了,一下工恨不得就能來個幾十人,招待不過來自然留不住人。

本着“快、飽、家常、實惠”這幾個要點琢磨去,最後就弄了個“打飯鋪”出來。

每天撿着時令的菜蔬先都做得了,大鍋子大爐子上一放,配上米飯、饅頭、餅這幾樣,愛吃什麽吃什麽。各人拿了盆兒碗的來打飯,若沒帶的也可以從鋪子裏借了家夥什先打回去,明後日還來就成。一葷兩素加飯也不過十幾二十文,若是都要素的更便宜了。由于菜都是當令的菜,做得多又是直接從菜農那裏訂的,價格自然比單家另戶各自買來便宜些。葷腥之類亦是如此。

尤其越栐信還一力撺掇傅清溪研究研究哪些食材價錢低,拿來想法子做好吃點,真是一舉多得的好事。可惜傅清溪在飲食上向無天分,只要她嚼得爛咽得下去的,便都覺着不錯。幸好還有個越蕊,越栐信就把此“居家大任”交給了自家妹子。越蕊也是個容易上當的,樂颠颠接了活兒大熱天的天天往小廚房跑,看得二太太又心疼又好笑。

事情定了,餘下細事,兩人也不肯錯過。越栐信帶了傅清溪同越蕊跑去自家表舅那裏,把通盤計劃一托出,就要拉表舅入夥。之前的茶攤已經叫表舅吃了一驚,這回見倆人拿了厚厚一沓子文書來,一樣樣說下去,真是頭頭是道。聽到最後,不由得擦擦額頭道:“你們這幫讀書人要是同我們搶起飯碗來,可真是不給人活路了!我們尋常做買賣誰能想那許多去!”

越栐信笑道:“這個舅舅你只管放心!那真心讀書的大多讀呆了去的,我們這樣的是極少數。”

地方他們倆早選定了,因這回不是一兩個攤子了,得不少人手。又涉及到食材的采買,幾處飲食的供貨,都不是小事,是以還得有個正經買賣人合夥才好。

越栐信表舅也是個異數,跟倆孩子一本正經談起事來,由着他們一條條細說了,還真立了文書,三個人合夥做這打飯鋪的買賣。這回聲勢更大了,一開始就是六處鋪子同開。說是大,因裏頭不設桌椅的,倒不需多大地方,只是幾處同開,又是一樣名號,才有點“大”的意思。

他們這裏都開張三五日了,二太太才得了消息,一行嘆兒大不由娘,一行又替自家親戚擔心。特地請了來家裏吃便飯,說起這事兒來,便道:“我說大表哥你也真是……這孩子們瞎胡鬧,你還跟着摻和。你做的那買賣,當日花了多少心思的。如今弄起這些沒要緊的來倒利索了!”

表舅喝口酒,笑着對二老爺、二太太道:“你們是不曉得他們怎麽找上的我。說句實在話,我當日若有他們這份腦子,也不消吃那許多冤枉虧了。他們連那幾處開鋪子的地方周邊有多少人家,大路小巷尋常如何走的,這裏頭住的人多半在哪裏做活上工,能大概有多少收入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然後告訴我,這做生意,就是做人的生意,這裏住了什麽人,有什麽需求,順着這個去,自然能成的!我一想,太他娘對了!再對沒有了!我還能說什麽,我倒想向他們請教請教我眼前的生意要如何做了!”

二老爺聽了淺笑,二太太看看這倆人,問道:“老爺也知道這事兒?”

二老爺道:“那兩個跑我書房裏不曉得翻了多少文書,我倒沒想到還真叫他們做出點東西來了。”

二太太長出口氣,有心要說幾句,又覺着沒什麽可埋怨的,只好道:“得了,橫豎只有我一個是埋在鼓裏呢!”

打飯鋪開出去沒多久,說句客似雲來也不為過。越栐信樂得恨不得天天找傅清溪對一回賬,可是眼下傅清溪又要忙另一件事了,卻沒多餘功夫理他。

忙什麽?自然是那昆侖書院主持的清暑會了。因這回赴宴得有些條件,一個個對下來,越府只有傅清溪得去。不過這本就是數術一道的,另外幾個倒也沒覺着如何。

因只知道清暑會是象數之試,究竟如何卻不明所以,便是想要臨陣磨槍也難。這內容上沒甚好準備的,旁的卻還得花點功夫。一個是去赴會的衣裳,傅清溪想要身利落點的,便做了一身生員袍,袖子也是可卷的窄袖。又要預備些硬頭的炭筆,有不講究的就用個長布條子纏上炭芯,精致的拿兩半的木棍做了鋸齒相卡,一根筆得二三兩銀子。傅清溪買了幾根竹殼的,也不算頂好。不曉得裏頭的規矩,索性連紙也預備了。橫豎到時候用不上的話,帶回來自己也能用。

這清暑會既是會,自然難免有結交,這就還得預備些文房小物,以便初識相贈的。若是像千金宴那樣舉家前往的,自然府裏會替她們都預備了。這次就她一個,她也不想麻煩旁人,就索性都自己去街上買了。

正好越栐信三不五時來找她出去看鋪子,她就一趟趟順道買了。越栐信見她買的各樣都不過平平,便笑道:“不說咱們如今賺錢了,就說沒這事兒的時候,你一個月也有十兩月銀,挑些好的買也罷了。”

傅清溪搖搖頭:“我曉得這東西要拿來做什麽的,夠用就行了。那一根木殼的,又要用香木又要雕花,我又不用那殼子,要它幹嘛。”

越栐信道:“姑娘家,自小用的東西精致些兒,大了才曉得好歹。要是過得粗粗糙糙的,那就沒意思了。”

傅清溪道:“我往後過的日子正是要這樣粗粗糙糙的才好。”

越栐信搖搖頭道:“啧,當心嫁不出去。”

傅清溪聽這話全不放在心上,卻又不答他這話。到底她心裏要單門立戶的想法兒同府裏誰說了都不妥當,只好埋在自己心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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