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新制
傅清溪埋頭開始整理米糧産區的文書資料之時,府裏就傳出女學今冬還要參加聯考的消息來。開始衆人只當是訛傳,可沒過幾日去頤慶堂請安時候,老太太親口說了此事,越苓同越蕊倆立時垮了臉,倒是越苭精神一振,還特地看了柳彥姝一眼。
越苓也顧不得了,忙開口道:“祖母,那地方可冷得不得了,我可先直說了啊,便是去了也寫不了字的。”
四太太今日沒過來,就沒了呵斥她的人,老太太笑道:“你們往後春考難道是在暖和的時候?你再胡攪蠻纏我就叫人把你娘請來了啊。”
越苓撅噘嘴不做聲了,反正她也不怕,——就是考不好能把自己怎樣?又不能殺了吃肉,她越六姑娘怕過誰來?!哼!
這一散了,衆人又各自故技重施,看書的看書,寫信的寫信,都為了這幾個月後的聯考忙活起來。只傅清溪基本沒什麽影響,還是按着自己的節奏,該看象數看象數,該看賬本看賬本。柳彥姝過來幾回,看她的樣子,便嘆道:“哎,說實話,你現在還真有點高手那種雲淡風輕處變不驚的範兒了……啧,給說說呗,怎麽能有這樣心态?我就算看得開的了,還一想到就心裏亂糟糟的。”
傅清溪擡頭掃她一眼:“等你看出範兒來,就已經晚了……功夫都在沒範兒的時候。”
杏兒同桃兒在邊上噗嗤笑出聲來,柳彥姝看看那兩個,瞪傅清溪一眼道:“小人得志,哼!”
傅清溪搖搖頭:“我這可沒算得志呢。書都在你跟前,你看着我這樣子好,你就自己也開始看書用功呗,也不消多少時候,你又比我聰明多了,估摸着有個一年半載的就大不相同了。”
柳彥姝看她一眼:“一年半載?省省吧!跟你這樣半死人似的釘在桌子跟前一年半載?殺了我算了!”
傅清溪不理她了:“那還不是你自己說的!”
柳彥姝又看看她:“我是瞧着你如今這樣兒不錯,誰跟你扯什麽一年半載的話兒了?”
傅清溪嘆道:“不就是在說這個?氣定神閑是因為心裏不慌,心裏不慌是因為有把握,把握怎麽來的,就是這麽一年半載地來的……”
柳彥姝一擺手:“得了吧,我還不信沒別的法子了!”
過了幾日,一個包裹輾輾轉轉遞到了落萍院,柳彥姝轉眼也“氣定神閑”起來了。傅清溪看到了,也只一笑罷了。
正當衆人都漸漸各展神通各獲“心定”時候,玉書臺一個晴天霹靂把衆人劈倒在地。——新制出臺,聯考成績與春考挂鈎。一時嘩然,玉書臺又接連出了布告文書,才算把事情說清楚了。
每年末聯考成績排名前一成的生員将分四等獲得春考加分,同時參加春考的生員必須有三年內參加聯考的記錄;若有兩個以上的排名加分,擇優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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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從前有些書院尤其是大書院們,常常二三年才收一回生員。從今次開始,除冶世書院外所有名錄上書院每年都将參與春考生員擇錄。
這麽一來,凡是能考的恨不得都去參加聯考,便是今次考得還不錯,下次也還想再考以期能得到更好的成績獲得更多的加分。
女學裏的先生們第一時間将這新制研究透了,又撿了一堂大課給衆人都細細說了一遍。
傅清溪便自己思量起來,這聯考本來是大書院附學聯辦的,後來一些旁的小書院也加入了,自家去年參加一回還是為了年末分班備考才去托的人情。如今這令一出,這聯考就不是從前的意思了,竟同春考關聯起來,這分量和等級可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想來這之後的考試勢必越發向春考靠攏,連着各樣規矩也會越發嚴厲,那些從前沒有聯考考場的州縣想必也要動作起來。總之一句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參加聯考了。
既然都要考的,就好好準備着去考一場也罷了。旁的多想也無益。
與她不同,越苭聽了這個新制,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回的排名是逃不過去了!不僅逃不過去,還會弄得人盡皆知。上回還罷了,這回若再輸給柳彥姝,那可真是……還有西樓那個!……
柳彥姝掃一眼越苭,恐怕兩人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越苓皺了一會兒眉頭,心中一激,豪情頓起——就算考最後一名,又能把我怎麽樣?!另一種威風凜凜。
越芝聽了心裏也愁了一會兒,只是一轉念就想到昨日王常英的書信上,那一曲小令,自己可要怎麽回才恰當呢?……
不說生員們如何各自心腸,先生們又忙着同牽頭辦學的幾家的家長們商讨起來。這聯考如今既是多一個機會,也是少一個機會。從前這幾家有加恩令,已然勝了旁人許多。可這回新制一出,那些能進前兩級的考生所得加分,立時能與這幾家的加恩令持平甚至超出。春考看三年內成績,也就是說,每一次春考都有三年兩級共六群人能把這幾家的優勢比成零。
還有因這是人人可參與的,又是按比例取優,便有個不進則退的實情在了。你不參加聯考,就少了加分的機會;你參加了可是沒能進入前一成的排名,照樣得不着加分,可同時,旁人卻能得着。到時候春考一參考聯考成績記錄,多少會有些影響的。
“如今是不進則退,哪怕你站在原地,旁人超過了你去,你就會處于長久的劣勢當中……這新制可真是……催人上進啊。”衆人都看明白了局勢。
商議了兩日,最後定下對有希望在聯考中獲得排名加分的生員要加緊培養教育,至于自身實力欠缺或者無心向學的那些,就沒那麽多精力去管了。上回好好的優劣分流打算被幾家聯合和了稀泥,翟教習也是憋了一肚子勁兒,這回借着新制推行,直接将其中厲害都挑明了。
“我們人手有限,精力也有限,若還要這樣不分好壞一視同仁,到時候只怕是劣者愈劣,良者不良。——學得好的用心學的得不到足夠的關照,不想學的混日子的也不見得有什麽懲戒不失面子,反倒招得中間那些也往下去了……還請衆位細思其中利害,當斷則斷。”
前次力阻勸退分班的幾位都不好意思起來,從前另幾個也不甚計較,如今利害太過直接明晰,便也只好按理辦來,卻是顧不得那些虛面子了。
又過幾日,女學再次分班,小班又各分兩班,直接單科目考試,按成績分。電光火石間,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分出高低來了。
柳彥姝将将夠線,沒被刷出去,越苭這回卻是考得不錯,緊随越萦,自然都留了下來。只越芝又遠遠落在了後頭,照道理就只能如此了。因顧着東主面子,翟教習撿了個時候,往紫藤院去拜訪了一回。
四太太客客氣氣将人請了進來,又是好茶又是珍果的,十分殷勤相待。
翟教習再三讓了,才道:“我這回過來,為的事情,想必太太心裏也有數了。如今新制剛出,眼見着今冬聯考必定高下激烈。從前府上說的就是預備在今次和下次春考裏叫姑娘們下場一試的。如此算來,今次的聯考十分要緊。可如今越五姑娘的成績實在是……”
四太太嘆道:“唉!我們也愁得很。這丫頭就是學不進去,也真是沒辦法了,只好勞先生們多多費心了。”
翟教習道:“這回考試分班的事情是此前幾家東主一同議定的,卻是不可輕改,越五姑娘若是對古儀一科無甚興趣,或者趁還來得及,換一科目讀也好。”
四太太見翟教習分毫不肯讓步,心下不悅道:“我家芝兒我是知道的,她雖學東西慢些,也不是全不用心的人。先生們教書育人,不是都說‘有教無類’的?還請先生們再多費些心思,只怕過陣子就好了。”
翟教習思忖了一回,緩緩道:“越五姑娘常在課上走神,心裏只怕裝不下許多讀書的事。若不能就此收了心,只怕給多少時候都改不得什麽……”
四太太不料翟教習這般直接,越芝的事情她當娘的豈有全不知曉的?只是一則她之前懷了身孕,也抽不出那許多精力去過問,二來在她看來,這女子最終的出路不過是嫁個好人家,娘家有助力罷了。自己這裏,如今嫡子也有了,有那麽一個嫡親娘舅在,這娃兒日後還怕沒個身份成就?這麽一來,自家兩個女兒自然也妥妥的有了靠山。
越家同王家那樣的人家差了一層,所謂嫁女高嫁,越芝與王家小爺的書信來往她是知道的,不僅知道,還很有幾分樂見其成。
比比府裏其他幾個悶頭讀書的,越荃讀書是好,可越家到底底子差着了,又沒有個厲害的外家,前程也只能靠她自己用心吧;越苭就是個樣子貨;越萦越芃和寄居在此的幾個,那出身就差着了,光靠讀書有什麽用?不過話說回來,她們也只能拼個讀書了,還能有什麽呢?相比之下,自家女兒本不用吃那個苦的。女學、讀書,不過是湊個熱鬧罷了,還想拼破頭去争個名聲不成?金家家主的嫡親外甥女,這樣身份比什麽排名不強?!
原以為這教習不過過來走個過場的,大家心知肚明,抹平了就過去了。哪想到竟是個讀書讀呆了的,跟自己認真争起這個來,可真是閑氣!
便笑道:“先生說的我倒沒覺出來,或者這娃兒嬌弱,不大适應這課也是有的。我一會兒叫人往我娘家送個信去,或者就去那邊讀着試試看也好。”
翟教習面上一僵,皺了眉道:“如此也好,全憑太太自處。”
又閑話兩句,便辭去了。本來還想說說越苓的事,如今也都省了。
四太太那裏也不是空話,果然叫人給自家哥哥送了信去,沒過兩日,金家就來人接了越芝越苓姐妹過去住了幾日。之後兩姐妹也不往女學去了,只隔三差五去金家的家學裏聽一天半天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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