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忙時有功

柳彥姝想了想道:“我看你是讀數術讀壞了,以為天下事都這麽一二三四的。再說了,你說的那個重不重要,緊不緊急,這事兒也沒這麽容易分啊。你說我那調香露的事兒是個沒要緊的事兒,那可大大錯了,我同你說,那個可要緊着了!若是沒個自己喜歡又不讨人嫌的味道,那可……就沒意思了不是?還有出去玩兒的,同人走動走動,一則結交了人,再者也增廣了見識不是?倒是讀書這個,若是本就考不上書院的,如今花了大把時間去讀書,往後都是一場空,這才是最最沒用的事兒吧!”

傅清溪歪歪腦袋:“我就那麽個比方,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重要程度去排一排,道理是一樣的,不過是個想事兒和做安排的方便法門。”

柳彥姝趕緊搖頭:“別別別,我可沒看出哪裏方便來。”

傅清溪見她聽不進去也不惱,想想各人性子不同,都得摸出适合自己的路來才好,便道:“嗯,你昨兒不是問我怎麽安排的嘛,我就告訴你這個。”

柳彥姝翻個白眼:“我要這個幹嗎啊,你直告訴我什麽時候開始看書不就成了啊。或者也不用告訴我,我跟着你就成。”

傅清溪道:“你同我連到底什麽算‘要緊’都不一樣,你跟着我有什麽用。”

柳彥姝道:“嗐,反正我現在也躲不過去那個聯考不是?就先湊合把這個坎兒熬過去吧!”

傅清溪見她堅持,便也由她。反正自己照常看書做事,多一個人在邊上也無妨。

這日柳彥姝跟着傅清溪看書到子初,第二日放學了又過來,抱怨昨兒熬太晚了白日裏沒精神。結果聽說傅清溪早上天将亮就起了,連連嘆道:“你就不困啊!”

傅清溪笑笑:“我都慣了的。”

這日柳彥姝便沒有再同她熬到底,用過晚飯,從頤慶堂請安回來,沒翻兩頁就撐不出了,先回去睡覺了。

之後也是想着了過來一趟,若有別的“要緊事”時候,就放一放這頭。

傅清溪全不計較,只顧自己按着自己的節奏日日用功。

中間幾回飲宴,她都給推了。俞正楠寄來的那三本數術書上的東西幾乎是自成體系的,她用既有的數術知識去理解煉化也有些費勁,自然就慢了。她倒不心焦,只是不得不更多投時間進去。

謝翼本不怎麽過來了,這之前連着幾回沒見着傅清溪,他有些犯了性子,這幾回也來了,卻沒想到還是沒見着傅清溪。

他便問起柳彥姝來,柳彥姝把傅清溪那套要緊不要緊的理論一說,笑道:“她如今正忙着那些頂頂要緊的事兒,就是讀書準備聯考和春考了,別說來這裏大家說笑戲耍了,就是吃口飯,都不挑有刺有殼有骨頭的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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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翼笑笑道:“如此看來,我們這都是既不要緊也不着急的事兒啊。”

柳彥姝聽他這般說了趕緊道:“那倒不是。你不知道她,她就是一根筋的人,什麽事要緊起來了,旁的就都顧不上了。等考完了試自然就好了。”

謝翼笑道:“那你幫我傳個信,就說我也有要緊事找她呢,下回叫她務必撥冗一見才好。”

柳彥姝笑着道:“定不辱命。”

回頭傅清溪聽柳彥姝說了,便道:“哦,不知道是什麽事?印坊上的事兒我可不太清楚,若是天巧苑的我就更不懂了……”

柳彥姝道:“我怎麽知道什麽事?若是能同我說的,還叫什麽‘要緊’事?”

又過數日,果然那群人又來了。柳彥姝特來把傅清溪也請了過去,傅清溪只好把手裏的書做了印記先放下,換了身衣裳跟着去了。

謝翼見她果然來了,面露笑意。

各自厮見了,傅清溪問謝翼道:“謝三哥尋我有什麽要緊事?”

匆匆走遠的柳彥姝恰好聽到了這一句差點沒摔自己一個跟頭,一個趔趄後跑得更快了,她實在替那倆人覺着尴尬。

謝翼也不由得苦笑:“我若是沒要緊事兒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來見我了?”

傅清溪笑笑:“聯考改了新制,我許多書要看,那書又難,一時半會兒還看不明白,實在沒心思做旁的了。”

謝翼聽她說“旁的”,不由得動了動肩膀,笑道:“來好幾回了,都沒見着你。”

傅清溪想了想道:“嗯,是有陣子沒過來了。”她從前過來也多是跟董九樞說買賣生意的事兒,如今米契交易兩人日日要通信息的,董九樞又有個雲來苑可以玩,真有事還不如直接過來兩人細說方便,也不大愛湊這大場子的熱鬧了。

傅清溪又問謝翼:“謝三哥是過來找我的?”

謝翼不由得咳嗽了一聲,邊上王常英過來道:“謝翼,你上回說的苑裏的事兒,我這裏查出點眉目來了。”謝翼聽說如此,朝傅清溪點點頭,便先往王常英那邊去了。傅清溪想起來如今王常英同謝翼也不是日日能在一處的了,一個還在書院,一個卻已經去了天巧苑了,恐怕在這裏碰面有事要說。

再看看謝翼也不像真有什麽要緊事找自己的樣子,有事不說什麽見着不見着地寒暄半天,就算真有事也不見得要緊。她這就有些想開溜了。

雪梨不曉得跑過來同她家姑娘說了啥,越蕊高高興興跑過來抱住了傅清溪的胳膊道:“傅姐姐,你今兒是不是可以歇歇啊?走,走,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傅清溪這也連着用功挺長時間了,且這陣子也算小有成果,見越蕊這般說了,便笑道:“好,那今日就歇歇。”

越蕊高興了,倆人一塊兒往青桑院去,一路上越蕊講給傅清溪她的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兒,又道:“傅姐姐,這一年裏頭,我頂喜歡這會兒了。春天雖暖和可有點潮濕,夏天蚊蟲多,冬天又太冷了,這會子這樣,蚊子都凍跑了,又不會太冷,又剛好有點冷……真是最好不過的了!”

傅清溪聽了直笑。

絮絮叨叨說着就到了青桑院,越蕊把傅清溪讓到了後院裏,笑道:“今兒我哥哥不在,一會兒咱們烤栗子吃吧。”

傅清溪笑道:“都由你。”

越蕊笑着道:“就是傅姐姐好,我哥的話不定又要編什麽話來埋汰我呢。”

說着話,忽然有丫頭端了溫桶上來,傅清溪一愣:“這是怎麽的?還要喝酒?”

越蕊笑道:“光吃栗子自然不至于吃酒,還有別的呢。”

一邊招呼底下人,一邊笑道:“上兩回吃螃蟹,你不是都沒去?柳姐姐說你如今都不吃嫌麻煩的東西,最好就整天冬瓜豆腐嚼都不要嚼的才好呢!”說了捂嘴樂一會子,又道,“這回啊,舅舅那邊送了樣不費勁的螃蟹吃食來。我還想着怎麽給你送去呢。又怕叫人看見了說出什麽話來。剛好你今天有空,真是太好了!”

一會兒就有兩個丫頭捧着大捧盒來了,打開來,一個裏頭是一盤蟹鬥,另一個裏頭是幾碟小點心。

丫頭們伺候好碗筷蘸碟,越蕊就都叫她們下去了,等人走了,她笑着道:“這東西可沒法子一口一個,有人看着吃不爽快。”

傅清溪失笑,越蕊趕着給傅清溪夾了一個蟹鬥,傅清溪執壺給兩人都倒上一杯熱酒,這就算開席了。

蟹鬥裏頭填塞的蟹肉,這原是常見的做法,難得的是這蟹鬥都是軟殼蟹的,整個吃來一點不麻煩。蟹味經了熱油越發香濃。傅清溪笑道:“這個果然是省事的螃蟹。”

那點心裏是蟹黃燒麥、蟹餃兒、蟹松卷餅,也是一色的螃蟹身上來的。

越蕊一樣樣說給傅清溪,怎麽做的,有什麽講究,好在何處。可惜傅清溪實在在這上頭沒甚天分,吃着覺着好吃,要她細說就說不出個什麽來了。

又說那裏謝翼同王常英把正事說完了,回頭找人,又不見了!

柳彥姝正同王常安幾個說話,哪裏想到還有怎麽一出,等謝翼問過來,她也無語了,心道:“好容易把人給你叫出來了,結果一眨眼又叫她跑了!就算這會子我幫你,難道我還幫你看一輩子了?!”

心裏嘀咕着,到底還幫他問了,聽下人回說跟七姑娘一起走的,便道:“那就對了。七妹妹最喜歡同清溪一塊兒的,這陣子她忙得人也不見,想是今天好容易見她出來走動了,就拉去她們那裏玩兒去了。”

謝翼心裏有苦說不出,你說才說了幾句話,你就不能在那裏等我一會子?我這是正事,說完了自然還回頭找你的,你這就跑了,可真是……

柳彥姝笑道:“你要找她,我這就讓人叫她去。”

謝翼搖頭道:“算了,我也差不多得告辭了。她既忙,就叫她忙吧。”

他心裏也有兩分賭氣的意思了,柳彥姝瞧着只替這倆人着急。從前一門心思要把兩人往一處湊的,這會兒倒有些遲疑起來。

青桑院裏,二老爺回來了,往裏走的時候見裏頭挺熱鬧似得,便問道:“太太不是出去做客了麽,裏頭這是做什麽呢?太太回來了?”

一個仆婦上來道:“太太去舅老爺家了,要用了晚飯才回來。方才姑娘帶了傅姑娘在後院裏烤栗子吃,因要用炭火,進出伺候的人才多了幾個。”

越湛遲聽了緩了腳步,笑道:“得了,她們好容易湊一起玩會子,我這當長輩的進去了她們反拘束起來。也不用告訴她們,嗯,一會兒把晚飯給我送書房去吧。”

這裏答應着,他就又回身往外頭去了。

裏面玩得正高興的姐兒倆甚事不知,正分一個烤好的栗子,傅清溪道:“這沒破一刀的還真炸啊,這又是什麽道理。”

越蕊道:“不曉得,幸好只那一個。要不然不得崩着我們啊!傅姐姐你嘗嘗,這油栗子就得烤着吃,真香。”又吩咐那邊,“有核桃沒?拿來我們烤桃仁兒吃!”

這麽玩到晚飯時候,倆人一塊兒用了飯,傅清溪才告辭回去。

柳彥姝給她講什麽謝翼如何的話,她只聽說不打攪自己了,就當沒有要緊事,便放到一邊了。心裏想的都是今日在青桑院的事。從前日日游來蕩去的,也不覺得那些東西如何好玩。有時候還覺得什麽都挺沒趣的,沒個可玩可樂的。如今日日讀書用功,冷不丁這麽玩半日,只覺着說不出的高興。原來這有事可忙,不止在這個“有事”上逐日漲了能耐,連那些“無事”都增了滋味,真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柳彥姝見她聽了自己傳達的謝翼的原話,全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只好心裏替謝翼哀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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