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陪

陪

饒是早已知道沈嘉慕會在今天就到達《演技派》的片場，白珺晴看見那個高馬尾的高挑身影真的出現在眼前時還是微微晃了神。

沈嘉慕今天戴着水洗灰的棒球帽，穿了一件在這個季節稍顯有些厚重的衛衣，略顯拘謹地和片場的工作人員簡單道過早安，便看見白珺晴踩着一雙下戲時常穿的拖鞋啪嗒啪嗒地走過來打招呼：“沈嘉慕，你怎麽也想不開呀。”

語氣并不是想象中的意外或者抵觸。沈嘉慕本來覺得這種冒昧地問完別人就直接空降的跟屁蟲行為會遭到一些嫌棄或抗拒，但白珺晴只是眨巴着那雙又黑又圓的眼睛真誠發問，似乎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你不是說挺有趣的嗎，我也想找找樂子啊。”沈嘉慕今天穿了雙跟挺高的高幫球鞋，在穿拖鞋的白珺晴面前平白高了快一個頭，于是她微微屈了下上身，“你不歡迎我啊。”

白珺晴被沈嘉慕突如其來的靠近吓了一跳，但也沒有因此拉開距離，反而趁機仔細端詳起了對方。沈嘉慕因為眉眼生得比較長，平時的妝造常常會強調眼妝和左眼角的淚痣，打造出偏淩厲的氣質；而今天只上了底妝和眉毛，睫毛沒有燙，長長地垂在眼睛前，像是沒怎麽睡醒，有一種不同以往的親切和稚嫩感。

沈嘉慕見白珺晴不回答，只盯着自己看，有些不滿地挑了挑眉毛：“無視我啊。”

“沒有，我觀察了一下你今天的妝容。”白珺晴收回目光，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道，“你今天的妝容有一種鄰家妹妹的感覺。”

沈嘉慕露出有些抗拒的表情：“快一米八的鄰家妹妹，會不會太惡心了。”

白珺晴這才重新正視起兩人的身高之差：“你現在到底有多高啊。”

沈嘉慕重新直起身子想了想：“這雙鞋有點高，我現在應該有178左右？”

“你真的，吃什麽長的。”白珺晴的語氣嫌棄中又流露出一些羨慕，“不如勻個五公分給我。”

“那不行。”沈嘉慕卻再次彎下身子，這次湊得更為接近，白珺晴甚至能感受到沈嘉慕帶着薄荷味的吐息輕輕噴在自己的鼻梁上：“那我就沒法彎腰和你說話了。”

“走開。”白珺晴以嫌棄的表情輕輕推開沈嘉慕以掩飾被突然接近後産生的異樣感覺，試圖把話題扯回最初，“我說有趣那是演戲的時候有趣，現在網上給我兇成什麽樣了，哪還有什麽趣兒啊。”

沈嘉慕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語氣卻仍然保持着輕快：“網友那不是被九臺的爛剪輯帶節奏了嗎，我這回來目的就是撥亂反正，重新扶正大家扭曲的審美。”

白珺晴忍着笑：“行，這話我給你錄下來了，一會兒給你發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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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慕也忍不住笑了：“以怨報德是吧。”

白珺晴踮起腳捏了一下沈嘉慕沒什麽肉的臉蛋：“就報，就報。”

沈嘉慕剛想鬧回去，被從一側拿着臺本走過來的導演打斷：“沈老師和白老師果然和傳聞中關系一樣好啊。”

沈嘉慕收斂起剛剛的笑意，眉眼回歸淡然：“好久不見，剛在敘舊。”

導演自覺氣氛有些變化，也不便再硬套近乎，只好單刀直入道：“沈老師來選一下你感興趣的劇本？來我辦公間？”

沈嘉慕點點頭，臨走前不忘揉了一把白珺晴的頭發，白珺晴一邊捋順被揉亂的頭發一邊朝沈嘉慕離開的方向用嘴唇“噗”了一聲。

沈嘉慕敲響白珺晴房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白珺晴打開房門看見沈嘉慕不怎麽高興的臉，頓時有些緊張：“怎麽啦，導演為難你嗎？”

沈嘉慕搖搖頭把門關上，環顧了一下房間：“你最近一直得住這兒嗎？”

“大概一周來一兩天吧。”白珺晴打開冰箱，“想喝什麽嗎？”

“果汁吧。”

白珺晴挑了一瓶罐裝的蜜桃汁遞給沈嘉慕：“你這次來到底是幹嘛的呀。”

沈嘉慕喝了一口果汁，濃烈的果味刺激着味蕾，剛剛在導演房間的不快也随之散去了一些：“飛行嘉賓嗎，就是我們四個各挑兩組演員合作，然後評委打分淘汰幾組，流程就和原來差不多。”

白珺晴給自己拿了一瓶礦泉水，坐到沈嘉慕的對面：“兩組啊，應該很累吧，我拍一場就夠累的了。”

沈嘉慕笑笑：“正好距離我進組還有兩個多月，來參加綜藝賺點外快。”

白珺晴露出明顯不信的表情：“你又不缺錢。”

沈嘉慕沒接這句話，擡手又喝了一口果汁：“這輪的劇本你都看過了嗎？”

白珺晴點點頭：“還沒公布呢，應該是明天去片場選。但我上一輪的分挺低的，估計沒什麽選擇權。”

見沈嘉慕不說話，白珺晴頓了頓又問：“你已經都看過了嗎？”

沈嘉慕低頭看着白珺晴交疊着擺放的手指，印象中她聽課的時候手也總是擺成這個姿勢。

沈嘉慕看得出神，注意力重新回到她們的話題上後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何止是劇本，我連要淘汰的人都知道了。”

白珺晴想說可是我們還沒演呢，又覺得這話說出來有些多餘，沉默了一小會兒後問：“我被淘汰了嗎？”

沈嘉慕搖搖頭：“沒有。”

雖然差一點就要被淘汰了，如果我不來談條件的話。

這話沈嘉慕當然不會說，她也很了解白珺晴的個性，雖然多少也一定懂得圈內的規則，但本人卻正得一板一眼，絕對不會因為她來洩露劇本就心存感激，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于是沈嘉慕盡量用舉重若輕的口氣說道：“如果你要選，我的建議是盡量避開仙俠。雖然這次的仙俠本是個挺大的IP，但是沒有很好的妝造和特效的話，舞臺劇的形式拍仙俠會非常尴尬和跳脫。”

白珺晴低着頭擺弄着手指，突然冷不丁道：“我覺得你好像并不是很喜歡這個節目。”

沈嘉慕有些尴尬，但又沒有更好的話來解釋什麽，只好戳了戳白珺晴的手背：“你不要多想。雖然我的本意确實是不想你因為這個節目吃虧，但也就是舉手之勞。九臺的價開得不低，我還順便帶了公司的新人來刷刷臉，其實挺賺的。”

其實做演員這行哪有缺錢的。大家真正想要的更多來自精神層面，比如口碑，比如名聲，比如追捧。沈嘉慕為了保證作品的質量和口碑，連商業片都幾乎不涉足，怎麽可能會為了錢參加綜藝節目。

白珺晴心裏很清楚這點，心中的愧疚更甚：“我就是覺得我一直在給別人添麻煩。小青其實一直在勸我，但我還是來了。因為我總覺得能被大導演指導是一件特別難得的事情，所以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之後來了，卻發現其實所謂有想法有智慧的大導，表達的也都是節目組的意志。”

沈嘉慕沉默不語。她從小的生活環境，父母的人際關系，幾乎都是在和所謂的上流社會打交道，也曾經對那些進出來往的藝術家有不切實際的向往和欣賞，然沒過多久沈嘉慕就挫敗地認識到，才能和德行從古至今本就是兩道不相幹的軌跡。名導們嘴上談的是風花雪月，手頭上做的卻是蠅營狗茍；拍的是遺世獨立、超凡脫俗的浪子，現實中卻是為了名聲和錢無所不言無所不為的商人。

沈嘉慕突然伸出食指輕輕揉了揉白珺晴糾結的眉頭。

白珺晴不明所以地擡起頭，卻看到沈嘉慕微微擡起了嘴角。

沈嘉慕不可謂不美，只是她的美往往有着距離感和攻擊性，讓人不敢生出多餘的心思，像是一棵清俊的竹子，又或者是一株昂首的馬蹄蓮，即使是看，也像是睥睨。

而那副線條總是稍顯冷硬的五官卻在此刻露出了堪稱溫柔的笑意：“都是我一廂情願，怎麽是你添麻煩。我就是想過來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