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一家人

一家人

沈嘉慕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驚擾，從深度睡眠中悠悠醒轉過來。

她拿過床頭櫃上那塊玫瑰金色的腕表，表針指向了淩晨五點。北半球的寒冷冬日晝短夜長，此時讓沈嘉慕有種仍然身在深夜的錯覺，原本躺在身邊的人換回來時穿的禮裙，這才發覺沈嘉慕已經醒了。

白珺晴一條腿跪在床上輕輕地俯下身，“我吵醒你了？”

沈嘉慕搖搖頭：“你要走了？”

“今天有工作。”白珺晴也看了一眼床頭櫃上的手表，這支表四個多小時前還在沈嘉慕的右手手腕上，但之後進行的種種又使得它被迫摘下放到一邊，白珺晴甚至還能回憶得起她坐在沈嘉慕腿上幫她摘下手表的細節，禁不住臉熱地撇開視線，“你接着睡吧，還很早。”

“你去哪，我送你。”沈嘉慕猛地坐起身，被子從胸口滑落，露出一片大好的春光。

“躺回去。”白珺晴皺着眉幫沈嘉慕提起被子後又改了主意，“等等，穿件衣服再躺下。”

沈嘉慕指了指衣櫃，白珺晴拉開，果然有一排睡衣。挑了一件厚薄适中的法蘭絨睡衣遞給沈嘉慕，又調低了一度室內空調，白珺晴再次确認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後低頭親了親沈嘉慕的嘴角：“小青快到樓下了。”

沈嘉慕扁了扁嘴，乖乖地把衣服穿好，剛睡醒的聲音較之平時的輕聲細語顯得有些低沉沙啞：“我還有一周就出院了。”

白珺晴點點頭：“我會盡量抽時間去看你。今天剛好要招新助理，到時候小青能輕松很多，也能多去陪陪你。”

沈嘉慕眨巴眨巴眼睛，還沒完全從惺忪的睡意裏恢複清明：“我可以幫你招，公司裏有好幾個不錯的。”

白珺晴自然是不會答應：“別忙了，新來的這個挺好的，彥萱的朋友，我信得過。”

沈嘉慕有些不忿道：“為什麽喬彥萱能介紹我就不行。”

白珺晴不置可否：“那我先走了啊，你起來記得吃早餐吃藥，回醫院了告訴我一聲。”

沈嘉慕便也不再堅持，輕輕拖長了聲音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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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慕昨晚是想好好說點體己話的，但是兩人都實在太累了，仗着暖氣開得足，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直接昏睡了過去。眼下白珺晴就要出門，神色端的是泰然自若，行事也依然有條不紊，相比直到現在內心還激蕩不已的自己平淡得不是一星半點，心裏又有些小小的不甘，便壞心眼地若有所指道：“你工作也別太累了，昨晚那麽……”

“閉嘴！”

沈嘉慕如願以償看到了白珺晴氣急敗壞的樣子，連忙狗腿地把面前這人剛剛不輕不重扔過來的手包送了回去：“哈哈哈哈。”

白珺晴臉側的紅暈還未褪去，白了她一眼：“真走了。”

沈嘉慕可憐巴巴地撅起嘴，白珺晴沒好氣地親了一下面前為了索吻不惜下床加彎腰的人：“快回去睡吧，別忘記吃藥。”

沈嘉慕依依不舍地放走了白珺晴，躺回床上卻輾轉反側地睡不着，忍不住再次起身走到落地窗邊拉開窗簾往下看，剛好看見白珺晴拉開車門坐進去，白色的轎車疾駛而出，又很快消失在夜幕裏。

“早。”章小青邊開車邊打了個哈欠，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淚花，“睡得好嗎？”

“……”

沒怎麽睡的白珺晴偏開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章小青狐疑地探過頭，看見了白珺晴臉上可疑的紅暈。

“靠。”章小青收回目光猛地打了個方向，難以克制語氣中的激動之情，“她剛做完手術，進行這麽劇烈的運動真的沒關系嗎？”

“……你怎麽比我還激動。”

白珺晴嘴上冷靜，手上卻掩飾般地拉下遮陽板的鏡子狀似整理儀容，“什麽劇烈運動，聽不懂。”

“我說真的，她剛拆線，心髒禁得起這麽刺激的……”

“我知道！”白珺晴見沒法蒙混過去，認命地把鏡子收回去，“哎呀，她昨天……她昨天沒受什麽刺激。”

“什麽意思，展開說說。”

“就是……”白珺晴的聲音忽大忽小，最後破罐子破摔道，“就是我沒刺激她，光她刺激我了……好了你別問了！”

章小青聽得瞳孔一陣地震，努力克制自己想轉頭看白珺晴表情的沖動：“不是吧，沈嘉慕是上面那個？？”

見白珺晴不應聲歪過頭裝睡，章小青依依不饒地繼續追問道：“她技術怎麽樣？你們為什麽不互相那個一下？”

白珺晴還要裝睡，被章小青猛地掐了一把大腿：“快告訴我！這對我和喬彥萱真的很重要！”

被迫醒來的白珺晴：“？”

章小青正色道：“事關500塊錢。”

白珺晴難以置信道：“你們怎麽這麽無聊啊！”

章小青趕緊撇清關系：“喬彥萱非拉着我賭，我說沈嘉慕整天那個陰死陽活的倒黴樣子肯定是被人予取予求的那一方，結果她說你從小就慣着沈嘉慕，肯定拒絕不了沈嘉慕的任何要求……”

白珺晴扶着額久久不能言語，章小青感嘆：“還是喬姐看得明白啊。”

“我……”白珺晴忍無可忍道，“我哪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啊！而且我不是也考慮到她身體的問題嗎！”

“所以她技術到底怎麽樣？”

白珺晴氣急敗壞道：“幹嘛要告訴你！告訴你讓你和喬彥萱打賭嗎！”

“哈哈哈哈哈哈……”車已經停穩，而章小青放肆的笑聲還在繼續，白珺晴實在無顏再繼續和她共處一室，紅着臉摔開車門：“走了！”

沈嘉慕本就沒什麽私人社交，有也大多是和沈氏有關。和白珺晴交往以來，本就禁忌衆多的沈大小姐更是嚴于律己，飯局吃菜，酒局喝奶，旁人只道是沈嘉慕或許是病情不穩定，知道內情的章小青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氣，從不把自己當回事的人突然開始主觀能動地照顧自己了，極大地減輕了她作為朋友和下屬的負擔。

而有需要白珺晴一起出席的場合，每當白珺晴落座，沈嘉慕周圍的人就開始識趣地裝醉，斷沒有一個人敢随便邀沈小姐的酒。

沈嘉慕出院以來将滴酒不沾四個字貫徹得相當到位，适逢即将過年，四人便  約好在臘八一起吃個晚餐。

地點選在一個保密性較好的餐廳，三人落座許久白珺晴才姍姍來遲：“實在抱歉，今天天氣不好，拍了好多條才過，這頓我請吧，就當給大家賠禮。”

“別啊，多大事兒，咱好不容易薅一次資本家的羊毛。”喬彥萱趕緊招呼白珺晴坐下，“你看看還有什麽菜想加的？”

資本家沈嘉慕聽了也連連點頭：“是啊，好不容易有機會請大家吃飯，就別和我搶了。”

章小青托着腮揶揄道：“啧，都快是一家人了，還分你請她請？”

沈嘉慕不自在地咳了兩聲，白珺晴倒是大方得很：“一家人也得分啊。”

喬彥萱的白眼快翻到後腦勺了：“兩個以前最好的朋友變成情侶的感覺真的好惡啊。”

“确實很微妙。”章小青今天不開車，便開了一瓶酒給自己和喬彥萱滿上，“你敢信，我明裏暗裏助攻了快三年才知道她倆微信都沒加上，她倆能有今天我比她們本人都感動。”

喬彥萱笑着和章小青碰杯：“我知道，小白住院那次要不是我主動提出來你還要再操心三年。”

沈嘉慕按照慣例還是喝酸奶，白珺晴便陪着她一起。席間沈嘉慕不停幫白珺晴夾菜，看得喬彥萱啧啧稱奇：“小白手斷了？”

沈嘉慕皺眉，像是聽到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她最近腱鞘炎。”

白珺晴被喬彥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拽了拽沈嘉慕的袖子：“蔬菜我還是夾得起來的。”

沈嘉慕不理會，還是用筷子仔仔細細地把菜夾進白珺晴碗裏：“不礙事。”

“別說，這人一旦同居了狀态還是很不一樣的。”章小青撇撇嘴，“看得我也想整個對象談了。”

喬彥萱斷言：“章小青看起來是那種會四處約炮但不會愛上任何人的類型。”

章小青聽得眉毛倒豎：“天地良心，我從來沒和人約過！”

沈嘉慕若有所思：“我确實也沒聽你說過喜歡誰。”

白珺晴适時打圓場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引薦一些青年才俊給你。”

這回換喬彥萱眉毛倒豎了：“你怎麽不給我推薦啊！”

白珺晴理所當然道：“你這種見一個愛一個的性格就別嚯嚯青年才俊了吧！”

沈嘉慕撐着下巴偷笑，章小青用鼻孔哼了一口氣：“反正我還小，不着急。”

“你小嗎？”喬彥萱狐疑地問，“實不相瞞，我一開始看你那操心勁兒以為你至少得大我們七八歲吧。”

“小青是少年老成，其實比我們還小一歲。”白珺晴又重新打量章小青，“其實看上去還是挺小的，只是語氣真的太滄桑了。”

“比我們小一歲也不算小了，你爸媽不催你嗎？”

章小青看了看沈嘉慕沒說話，氣氛莫名冷下來三分，沈嘉慕看向她，似乎是在詢問。章小青沉默了半晌突然自己開口道：“我爸是沈嘉慕他爸的下屬，和他爸差不多是一種人吧。”

喬彥萱也沉默了。她回憶起沈嘉慕父親的樣子，那樣的威嚴和疏離，生日會那天從頭到尾，連一句祝福自己女兒的話都沒有說過。

章小青看向面前的酒杯，神情突然變得傷感而懷念：“我媽她，已經去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