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吃醋

吃醋

沈嘉慕是左撇子。

這份特質在她進入演藝圈後給她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使用替身時必須找同為左撇子的替身或是利用鏡像，最早被不知死活的狗仔偷拍時，大衆常常可以通過她的慣用手判別身份。

她其實一直知道父母對自己不太滿意的原因是她不夠靈光。

靈光是個微妙的說法，似乎不全然代表聰慧或是智力，這是沈嘉慕做了十幾年優等生之後終于得出的結論。

“因為左撇子比較聰明嘛。”

她經常聽到類似這樣的褒獎，甚至自己也有過隐隐的自得，認為世界對于自己來說真的比其他人更為容易。

不過後來她又查找過相關資料，發現這個結論并沒有科學驗證的支持，甚至為數不多的相關文獻裏，左撇子的智商是稍遜于右撇子的。

左撇子比較聰明似乎一直是通過結果倒推而得的因，在成年後她試圖矯正練習，但是并沒有成功，最後只是勉強學會靠右手使用筷子。

沈嘉慕通過這樣一件小事，以及類似的許多件小事得到了認識，她從來不是天生聰明的類型，她只是一直都足夠努力。

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她從來都讓父母臉上有光，不可謂不優秀，但父母還是覺得她不夠靈光。

什麽是靈光呢？靈光的人不會在情書被撞破時落荒而逃，靈光的人不會為了把情敵送入局子差點賠上自己，靈光的人不會為了擋酒引起自己久未發作的隐疾，靈光的人不會愛一個人如此之久，久到連她自己都幾乎快忘記，當時出于什麽愛她。

不夠審時度勢，不夠八面玲珑，甚至是非常地固執和偏執。

是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靈光的人怎麽會不快樂呢？

如果她不這麽鑽牛角尖的話，如果她能很好地悅納自己的話，如果她能喜歡上這個世界的話。

至于她為什麽還可以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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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誠然比卒重要，但其存在的意義也僅僅是為了保帥，是以伴讀也需與皇子一同受累，綠葉不可以因為自己不是鮮花而放棄成長，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仍然要陪伴着真正的沈氏繼承人長大，與他披上一樣的光鮮與豔羨，與他承受一樣的重壓與苦楚。

她面無表情地走過世界，使得世界也無動于衷地走過她。她沒有野心也沒有期盼，因而在終于懂得愛時，甘願傾盡所有。

沈嘉慕撫摸着《回溯》劇組給自己寄來的紀念冊，裏面抓拍了各個主創人員在片場的瞬間，大家尚未脫掉戲服，臉上仍是角色的悲喜。

第一張就是剪了齊耳短發把劉海挑染成灰色的成盼楠。照片中的自己畫着濃濃的妝，眼神裏滿是對世界的敵意，卻強硬地扯出了個不羁的笑容。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自己臉上本該非常違和與陌生，這一刻卻恍然間有些親近。

如果扯掉自己慣常的平靜且冷淡的面具的話。

她的驕矜、不屑、自我厭棄、歇斯底裏，全部一并被扯出來的話，大概也會是成盼楠既痛苦又不甘的這張臉吧。

沈嘉慕輕輕撫過這張因為打光和妝造比自己更為稚氣的臉，這個在各個影展和頒獎禮顆粒無收的、讓自己飽受争議的角色，這個被衆人诟病卻唯獨被她自己悄悄珍惜的，平行世界的沈嘉慕。

沈嘉慕用右手拿起筆，在照片下歪歪扭扭地寫下一行字：

謝謝你讓我嘗到活着的滋味。

好醜。沈嘉慕失笑，她果然還是那個不靈光的自己啊。

大年初五。

劇組已經開工第三天，如果白珺晴知道自己不遠千裏跑過來探沈嘉慕班，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幕的話，打死她也懶得擠出這一天時間來折騰自己。

另一邊，沈嘉慕對自己女朋友變幻莫測的心理活動和愈來愈沉的臉色毫無察覺，白珺晴已然走到了身後，她仍然渾然不知地和樊星雅對着劇本，兩人看上去相談甚歡，聊到高興處樊星雅甚至把頭埋在了沈嘉慕肩膀上——

“然後你猜怎麽着？”

沈嘉慕對對方似乎相當熟稔，對于突如而來的親近沒有任何不自在的表現，甚至揚起了一個稱得上是寵溺的微笑：

“我猜不到。”

“不行，你就得猜。”

沈嘉慕耐不住軟磨硬泡，剛想說些什麽，卻看到米諾在一旁快把氣管咳出血了，不禁疑惑地轉過頭：“你好端端的怎麽了？”

“可能是感冒了吧，小米如果沒有藥可以從我這拿。”

白珺晴不鹹不淡的聲音冷不丁在耳後響起，沈嘉慕驚得原地彈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白珺晴戴着墨鏡抱着胳膊自上而下俯視，嗓音又冷下去幾分：“這問的，不太歡迎我呗。”

“不是，我的意思是，”

沈嘉慕長腿直接跨過了方才坐着的小椅子面對白珺晴，壓低聲音道，“你不是說你在B市？”

“是啊，三個小時前确實在。”

白珺晴很想以得體的姿态順理成章地加入談話，但目光一掃到樊星雅嘴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下垮，但同時又想維持笑意，這會便忍不住地抽搐了起來，“我怎麽就想不開過來了呢？”

沈嘉慕正噎住之時，樊星雅蹦蹦跳跳地過來解圍道：“白老師咱們好久不見呀？”

白珺晴氣在當頭，聽到這個稱呼更為來火，到底不想遷怒無辜，還是把火全數咽進肚子換上了個溫和的笑容：“是呀星雅，拍戲辛苦嗎，我帶了一些喝的，來挑一挑？”

樊星雅見白珺晴明明已經火冒三丈卻仍然強顏歡笑同自己好言好語，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剛想再攪一番渾水，卻看見沈嘉慕在一旁局促得欲言又止好幾回，便順着臺階下道：“好呀好呀，謝謝白老師啦。”

樊星雅背着手走了，沈嘉慕也終于整理好了措辭：“小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很驚喜……”

白珺晴視若無睹，老神在在地越過沈嘉慕坐上她原本坐着的椅子：“驚喜沒看出來，驚吓好像看出一些。”

沈嘉慕也連忙坐到樊星雅的座位上：“我很驚喜啊，我剛剛是完全沒想到才會那麽問……B市離這兒那麽遠，你過來很辛苦吧？”

聽到沈嘉慕如此真摯而殷切的問話，原本氣鼓鼓的白珺晴仿佛一個被猛地洩了氣的皮球：“你還知道我辛苦啊。”

白珺晴摘下墨鏡，沈嘉慕這才看到白珺晴素來幹淨的眼白通紅一片，左眼更是有一小團血塊。

“你眼睛怎麽了？”

“沒休息好，毛細血管破了，不礙什麽事。”

白珺晴又把墨鏡戴了回去，“我閑出毛病才會擔心你在這裏吃不好睡不好，怕你受冷怕你生病，巴巴地帶了衣服和湯飛過來……不過眼下你倒是精神好狀态佳，和可愛妹妹聊得那叫一個忘乎所以，算我自作多情。”

“我沒有……”

沈嘉慕還想分辯兩句，卻被人猛地揪住了臉蛋：“我看看，何止是精神好，你還胖了一點吧。”

沈嘉慕動了動嘴唇：“導演讓我吃胖些。”

白珺晴仍不松手：“我也天天讓你多吃點，倒是從來沒聽過我的呢。”

沈嘉慕終于認識到眼下現在說什麽都是錯的處境，乖巧地閉上嘴不說話了。

白珺晴往下看了看沈嘉慕的肩膀，又看回她白生生的臉蛋，“哼”了一聲負氣松手道：“你的肩膀倒是誰都能靠。”

沈嘉慕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眼前人是在為什麽而鬧脾氣，下意識地拍了拍肩膀：“對不起，但我只當樊星雅是妹妹，她比較愛撒嬌所以……我以後一定注意。”

連沈嘉慕自己都不知道，白珺晴最吃她一本正經又可憐兮兮道歉的這一套。

只見看到眼前人托着下巴像是在掩飾笑意，沈嘉慕連忙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你炖了什麽湯，我好饞。”

白珺晴收斂笑意，故作不依不饒道：“怎麽，是米諾沒讓你吃好，還是星雅沒……唔！”

沈嘉慕伸手捂住了白珺晴的嘴，半晌才後知後覺般移開手小聲道：“……別提她了。”

白珺晴微熱的嘴唇碰到沈嘉慕冰涼的手，顧不上抗議便又擰起了眉頭：“你手怎麽又那麽冷？你有沒有在好好泡腳好好穿衣服？你……唔！”

沈嘉慕沒有再伸手，而是猛地戴上了帽衫的兜帽，探過頭吻了她。

大大的兜帽把沈嘉慕小而白淨的臉籠罩在內，淺色的眸子裏似有千言萬語在湧動，有困惑有欣喜，還有自始至終便青澀熾烈的一往情深。

白珺晴神色不自然地扶了扶墨鏡，四下張望後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這裏，略略放下心來，清了清嗓子道：“以後公共場合別突然親我。”

沈嘉慕愣了一下，乖乖地點了點頭。

白珺晴把保溫桶放在沈嘉慕腿上，摘下她的兜帽：“傻瓜一樣。”

沈嘉慕接住保溫桶，眼神還卻跟着白珺晴起身的動作一起移動：“你要去哪？”

“回酒店補覺！”

白珺晴的手從沈嘉慕的下巴下順勢撫了一圈再收回，最後轉身擺了擺手，“衣服我讓玥玥給米諾了，你在片場要多穿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