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告白

告白

白珺晴應酬完已經是晚上十點左右，其實晚上後半局還有一場KTV，但白珺晴實在沒什麽唱歌的心情，剛吃完飯就稱忙回家了。

一晚上白珺晴都握着手機，不停地點開聊天頁面又關上，沈嘉慕仍然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白珺晴原本是沒想好要對沈嘉慕說什麽，想等着對方先報個平安，但是眼下已經好幾個小時過去卻一點動靜沒有，難免讓人心焦。

白珺晴向來順從本心，不屑玩任何欲擒故縱的把戲，也不願計較感情中的進退，想到再遲一點說不定沈嘉慕都要休息了，便完全耐不住性子，即使沒有想好要說什麽，還是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許久，白珺晴有耐心地等待着，大約在三十秒後被接了起來，白珺晴深吸了一口氣，剛想說些什麽，對面突然響起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甜美聲音：“呀，是白老師。”

白珺晴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個特有的稱呼會來自于誰。

“……星雅？”白珺晴努力地措着詞，有些尴尬地用左手扶住拿着手機的右手，驟然翻騰而至的複雜情緒讓她幾乎拿不穩手機，“沈嘉慕呢？”

“嘉慕姐姐呀。”

樊星雅用手指繞着發尾，心中升起惡作劇般的快感，“她今天不太舒服。您要是實在有要緊事，我替你轉達給她成嗎？”

樊星雅聲音甜美，但是口音卻更偏北方，這使得她的語氣聽起來總是爽朗而愉悅，但白珺晴眼下實在沒有仔細琢磨的興致，單刀直入道：“怎麽說？她是睡了嗎？”

“她……呀，嘉慕姐姐，你回來啦。”

樊星雅的聲音漸遠，白珺晴隐約聽到走近的腳步聲，以及沈嘉慕壓低了音量卻仍顯得有些不悅的聲音：“別随便接我電話啊。”

“不是，別的我都沒接呀，是因為白老師打過來，我想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才幫你接起來的。”

樊星雅信口找了個理由，語氣聽起來不僅沒有被責怪的委屈與不滿，反而有些游刃有餘的理直氣壯，讓白珺晴也吃不準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沈嘉慕的語氣顯得有些意外：“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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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後就是沈嘉慕近在耳邊的聲音，像一陣清冽的風刮進白珺晴漸遠的思緒：“小白？是你嗎？”

“啊，是我。我就是……我就是聽說你今天暈倒了，想問一下你怎麽樣了。”

白珺晴的聲音平靜如沒有漣漪的湖水，沈嘉慕聽不出她的情緒，走到了更空曠一點的地方：“小青和你說了？其實沒事，我就是沒睡好。”

“要不我下次和我爸說說，能不能找人開點中藥什麽的，總是失眠也不是個事兒啊。”

白珺晴的語氣顯得有些低落和疲憊，“還有，你不能總是不吃飯知道嗎？就算沒胃口，多少也吃一點喜歡的墊墊肚子啊。”

“小白，你怎麽了？好像有點不開心。”

沈嘉慕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今天下午是我不對，我說了自以為是的話，冒犯你讓你難過了，你別生我氣好嗎？”

“沒生氣了。”

白珺晴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麽，沉默許久還是問道，“我們現在說話，她聽得見嗎？”

“誰？樊星雅？聽不見，我去走廊了。”

“噢……”白珺晴用腳尖踢踏着木質的地板，“你在酒店？”

“……我在醫院。”沈嘉慕有些局促道，“只住一天，拉個心電圖以防萬一。”

白珺晴的心情在知道樊星雅并不是一直呆在沈嘉慕房間後舒暢了許多，話也變多了，“所以她剛才來探望你嗎？”

“也不是特意探望，她前兩天手受傷了就在隔壁住院，今天就是來串個房間。”

白珺晴自認沒有流露出太多不滿和疑問的情緒，但沈嘉慕卻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沒有促狹調侃也沒有刻意遮掩吊人胃口，只是一五一十輕聲細語地解釋着，“我剛剛去洗澡了，都不知道她來。”

沈嘉慕的語氣太過溫柔，這種情緒被照顧得太好的感覺反而讓白珺晴有些無所适從：“那你趕緊去吹頭發，別在走廊吹風了。”

“別呀，走廊沒開窗戶，很暖和的。”

“你先回去披件外套。”

“星雅走了，我就不回走廊了。”

“嗯……”白珺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斟酌道，“我聽說，你今天和片場的同事起了一點小沖突？”

“确實是我的問題，有點不在狀态，總是NG。”

沈嘉慕語速變快了一些，習慣性地把問題攬到自己身上，白珺晴聽得出她是不太想再聊這件事，但又不願意看到沈嘉慕把什麽都憋在心裏，不同意她這樣繞過話題，“可是他語言攻擊你了，對嗎？我聽小青的描述，他是挑你狀态不好的時候借題發揮。”

“但是我确實沒表現好，耽誤了大家的時間，他有氣也正常。”

“你不能這麽想，別把所有的擔子都放在自己肩上。人的狀态總有高低的，如果只是一天沒表現好就要這麽被苛責，這工作環境太壓抑了。”

白珺晴有些着急，這麽多年以來沈嘉慕一直是一個很擅長道歉，很容易責怪自己的人。不同于絕大部分不願意在自己身上找問題的青少年，沈嘉慕的道歉似乎是一種維//·穩的習慣，把過錯歸于自己，将不愉快的事情快速翻篇，而在下一次給自己更多的壓力，持續內耗着自己的能量。

沈嘉慕沉默不語，像是在回憶什麽，又像是在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合适的理由。

“沈嘉慕。”

白珺晴軟下嗓音繼續道，“你今天暈倒，這麽大的事也沒和我說。每次我總是只能從別人嘴裏聽說你的情況，我會多擔心你知道嗎？”

沈嘉慕再開口的聲音帶了一些鼻音：“對不起。”

“怎麽又開始道歉了。不用你跟我說對不起，我只希望我能第一時間知道你的情況，不要把我當成沒必要交代的外人，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你多和我說說，別總是憋在心裏好不好？”

白珺晴的聲音像是緩緩流淌的清冽溪流，朗朗清澈的水中還帶着和煦的風。沈嘉慕的眼淚在黑夜無聲滴落在掌心，直到幹燥冰涼的手終于感受到掌心的濕熱，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她在為什麽而哭？為終于有人告訴她有另一種活法，告訴她可以不必做好每一件事，不一定要做到什麽才值得被愛，不把她與任何名譽和頭銜相聯結，不需要她一遍一遍地道歉才能被赦免錯誤，再給予她重新來過的機會。

自己在白珺晴眼中從來不是沈氏的長女，不是不被期待為繼承人的孩子，不是最年輕的雙料影後，不是遙不可及的某個藝術符號，只是安靜地喜歡了她很多年的沈嘉慕。

“沈嘉慕，我想更加了解你。想知道你喜歡什麽，讨厭什麽，我做了什麽會讓你不開心，不舒服的時候有沒有好好吃藥。我想知道你對事情的判斷，面對世界的态度。想比你喜歡我更喜歡你。”

白珺晴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雖然有腼腆和害羞，但更多的是劫後餘生不吐不快的堅持，“我們倆在一起快半年了，本來覺得水到渠成地在一起很好，但現在總感到有些遺憾，所以我想正式和你表白。沈嘉慕，我喜歡你，非常喜歡，把你放在我心裏最珍惜的位置，比你想象中更喜歡你。可不可以，把我當作你最信任的人？”

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所以才會成為白珺晴的戀人吧。

沈嘉慕無聲地在電話另一頭擦着擦不完的淚水，她其實本來想在今天放開白珺晴的的手。

或許掌控自怨自艾的激素使然，她常常萌生白珺晴應該去愛更好的人的想法，在今天這樣的沖動更是達到了峰值。所以即使出了這樣的事，即使白珺晴或許已經從別人那裏得知，甚至可能正在遠在千裏之外放心不下，沈嘉慕依然固執地沉默着。

謝謝你在這個平凡而不平凡的深夜，一遍一遍呼喚我的名字。

因為你心胸坦蕩，真誠勇敢，因為你的愛澄澈純粹，毫無保留，讓可憎的我在差點放棄你的這一天，被世界重新呼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