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盧珈去天臺見徐北洋的那個晚上，風很大，吹得她臉蛋都麻木了。

沒個站相的徐北洋懶懶地叼着一根煙，在褲兜裏胡亂翻找打火機。

看見盧珈時，他微微挑眉：“呦，好學生怎麽來了，現在不應該正在上晚自習嗎？”

盧珈眼眸微垂，不太敢直視他。

“你打火機落在桌子上了，我給你送上來。”她說。

聲音軟軟的，真乖。

做的事，也乖。

徐北洋笑得充滿痞氣，一只大手攤在女孩面前：“那謝謝小同桌了。”

應該誇誇他，今晚還蠻有禮貌的。

可是盧珈沒動，只是微微仰着頭，看着徐北洋的下巴磕磕絆絆道：“給你也行，但，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徐北洋覺得好笑，他善意地提醒道：“好同學，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啊。”

理是這麽一個理。

但是現在的盧珈是一個不講道理的盧珈。

她義正言辭道：“這對你來說絕對是一件很輕松的事，如果你不答應，那我就不給你打火機，那你現在就抽不了煙，就，就……”

完蛋！

她卡殼了。

就怎麽樣呢？徐北洋等着她的下文，但是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

盧珈突然就打了退堂鼓。

她從衣兜裏掏出打火機，快速塞到徐北洋手中，轉身小跑着要離開。

徐北洋被她的舉動搞懵了。

但是他第一次覺得金屬質感和少女的香甜是如此相配。

鬼使神差地，他喊道：“喂，盧珈——”

盧珈停下來。

“我答應你了，什麽要求？”

真真是色令智昏。

徐北洋曾經立志要做一個言出必行的真男人，可沒想到現在連什麽要求還不知道呢，就先答應了下來。

燈光碎在女孩那雙圓圓的大眼睛裏。

注視着這樣一雙眼，徐北洋反悔的話到嘴邊了還是說不出口。

“啪嗒”一聲，他點了煙。

盧珈又盯着他手中的煙和飄散的煙霧。

“你能不能教我抽煙？”

徐北洋差點嗆着，他難以置信：“教你抽煙？你确定？”

盧珈肯定地點點頭，試探地問道：“不可以嗎？”

不能怪徐北洋不相信，實在是盧珈和抽煙完全搭不上邊。

她那麽乖，學習認真，紀律和衛生也從來不扣分，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地模樣，圓圓的眼也可愛地不得了。

她……要抽煙？

雖然自己抽煙喝酒打架一整套都沒少幹，但是面對這樣一個誤入迷途的小羔羊，徐北洋瞬間覺得自己肩負着重任。

“不行，你不能抽煙，抽煙不好。”

徐北洋把煙掐滅了，随手揮散面前的煙。

“不好你為什麽要抽？”

面對徐北洋的出爾反爾，盧珈有些不樂意，說話語氣也變得有點沖。

“我需要解壓。”徐北洋扯道。

盧珈用那種“你有什麽壓力”的眼神思考幾秒，放棄和他糾結這個。

“我也需要解壓。”

徐北洋就沒想到盧珈這麽難纏，他嘆了一口氣：“好吧，其實我就是單純想要裝酷。”

“哦，我也想要裝酷。”

徐北洋也用那種“你裝什麽酷”的眼神打量了盧珈一番。

這回換他說不出來話了。

這時，女孩又使出必殺技，似乎泛着淚光指控他：“你說話不算話！”

“好好好好好。”

徐北洋選擇舉雙手投降：“我教你還不成嗎？不過你只能抽一下。”

盧珈也退步道：“一下也行，吸一口都行。”

“你這還沒抽上煙呢，就先想着浪費了。”

盧珈只是接過他遞來的煙，沒搭話。

把煙放到嘴裏含着，盧珈又一臉懵懂地看向徐北洋，口齒有些不清道：“然後呢？”

徐北洋把打火機給她：“點上火。”

這回盧珈不接，她搖頭：“我不敢用打火機，你幫我點。”

她以為她是誰啊！不過是他的同桌而已。

但是女孩的目光真誠又天真，徐北洋只能咬緊後牙槽。

“膽子這麽小還抽什麽煙？”

女孩繼續看着他。

艹。

徐北洋敗下陣來，認命地彎腰給她點好煙。

距離很近，他甚至能在如此昏暗的環境裏看到她臉上的絨毛，以及那道糖果味的香甜氣息。

“這樣拿着……吸，用點力啊你……鼻子也要呼吸啊你，傻瓜……”

徐北洋破罐子破碎，真的開始指導一個乖乖女抽煙。

盧珈開始會小聲地咳嗽幾聲，漸漸找到竅門，她感受着口中的辛辣和侵入心脾的煙味。

那一刻，她的靈魂仿佛可以脫離□□游蕩世間。

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盧珈有點傷感地想。

抽了半支煙，盧珈覺得抽夠了。

其實抽煙也沒什麽誇張的體驗感受，但至少氛圍有了。

徐北洋看着女孩理所當然的姿态，恨得有些牙癢癢。

很想逗她。

于是徐北洋大大方方地直接把那半支煙送入自己口中，他迎着盧珈震驚的目光。

“我可不想浪費，熄滅再點對身體危害更大。”

“有科學依據嗎？”盧珈問。

“沒有。”徐北洋還是吊兒郎當道。

那你說個屁。

盧珈心裏是這樣想的，但是鑒于徐北洋剛剛才教了自己抽煙，她不能太明顯地用完就踹。

放學鈴聲響了。

盧珈也不想與徐北洋繼續待下去，她快凍死了。

“謝謝你教我抽煙。”

“不謝，不過有個事我得告訴你一下。”

徐北洋拖腔帶調地勾足了盧珈的好奇心：“——抽煙哪有什麽固定的方法，我也是自己摸索出來的。”

他笑得欠欠地：“不過你讓我教你，拿我就教你我的抽煙方法喽。”

看到盧珈腮幫子似乎被氣鼓了，徐北洋暗爽自己扳回一局。

沉默幾秒，盧珈遞給他一個東西。

徐北洋沒想太多就接過來：“這是什麽？”

但其實一到手他就知道是什麽了。

是一張紙幣。

“謝謝你肯教我抽煙，不過我兜裏只有五十元和一百元，只能給你五十元了。”

說完女孩跑了。

獨留徐北洋一人在風中蕭瑟。

等他反應過來——

“盧珈你給我等着！明天看我怎麽收拾你！”

盧珈飛快地跑到校門口，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她很容易就看見鄭梓皓。

鄭梓皓在路燈下背小紙條上的知識點，仿佛有心靈感應一樣，擡頭便是盧珈往這邊走。

“不好意思，久等了。”盧珈生硬地道歉。

“沒事，我提前抄了今天的知識點總結，正好趁這時候複習一遍。”

鄭梓皓朝她揚了揚手中的紙張。

而盧珈興致缺缺：“哦。”

鄭梓皓尴尬地把紙條收好，接過盧珈的背包。

“那我們回家吧。”

“嗯。”

走了幾步，鄭梓皓忽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你是不是抽煙了？”

盧珈問：“身上煙味很大嗎？”

“所以你真的抽了？”

“我去便利店看看有什麽香氛，你在這裏等我一會。”盧珈沒回答他的問題

“诶——”

鄭梓皓拉住她的手腕，欲言又止道：“還是我去吧，你在這裏等我。”

鄭梓皓是被盧珈父母資助的貧困學生。

他爸以前是山裏的老師，但是一次上學途中不幸墜崖身亡，是母親一人把他拉扯大。

家裏條件不好，為了方便他上學，盧珈父母幹脆把他接到城裏來住。

一開始盧珈為此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可時間一久她就覺得煩。

很煩。

本來在家和學校要裝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樣就已經夠累了，現在連上學放學的路上都不能放松。

鄭梓皓把盧珈父母那句“照顧好珈珈”當了真，除了學習，他真的時時刻刻都在關注着盧珈的一舉一動，生怕照顧不好她。

都這麽大的人了，還有什麽照顧不照顧自己的？而且鄭梓皓就比盧珈大了一級而已。

盧珈實在不理解，這和父母在自己身邊安插個的眼線有什麽區別？

她也委婉地拒絕過，但是鄭梓皓就是個只會學習的死腦筋，聽不出她話裏的意思。

盧珈也不好把話說得太傷人，頂多對他很是冷淡，但是有時候看到鄭梓皓失落的模樣她心裏也不是很好受。

回了家，匆匆和父母問過好，盧珈趕緊去洗澡，一旦被發現抽煙，她極有可能會被打斷一條腿。

而鄭梓皓去廚房給盧珈熱牛奶還有切水果。

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盧母讓他不要費心，好好學習就行了，但是鄭梓皓在這一點出人意料的堅持。

他一直有在努力把盧珈照顧好。

“砰砰砰——”

他敲門。

盧珈正在吹頭發：“進。”

把盤子放在盧珈的書桌上，鄭梓皓看到了她翻開的作業本。

“有什麽不會的題可以問我。”

盧珈知道鄭梓皓學習很好，是他們年紀前三，但還是疏遠道：“不用了，謝謝。”

“那我幫你吹頭發吧。”

這時候盧珈就有點煩了，但是她自知有把柄落在鄭梓皓手裏，也只能耐下性子把吹風機遞給他。

“那謝謝了。”

“沒事。”

出乎意料沒有被盧珈拒絕，鄭梓皓臉上綻開溫和愉悅的笑容。

男孩修長的手指插在女孩濃密的墨發裏不斷調整着姿态，吹風機的聲音很大，兩人都沒說話。

“你還挺娴熟。”

盧珈由衷地點評，她被弄得很舒服。

聽到誇獎，鄭梓皓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前在洗發店裏幹過。”

盧珈也沒有繼續交談的欲望，她只是“哦”了一聲。

其實鄭梓皓還有很多想和盧珈說的話，但是看到盧珈的神态，他只是道了一聲晚安。

第二天上學，盧珈發現徐北洋到得出奇的早，而且她一進教室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盧珈小心翼翼地移到自己的座位上，翻開單詞冊打算開始早讀。

“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徐北洋在一旁幽幽地說道。

盧珈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這種眼神——

單純，無辜，乖巧，惹人憐愛。

可是徐北洋不打算相信她的裝傻充愣，把打火機弄得啪啪作響。

“你別告訴我你連它都不認得。”

徐北洋又從衣兜裏摸出那五十塊錢拍在桌面上：“還有它。”

開始算賬了。

盧珈清清嗓子，現在在教室裏她也不怎麽怕徐北洋了。

“你知道這五十塊錢是什麽嗎？”

徐北洋示意她接着說下去。

“就那一根煙和你的技術哪裏能值五十塊錢，多出來的那部分是封口費，你可不能收了錢不辦事。”

軟軟糯糯的聲音，帶着僞裝甜到了你的心裏，然後狠狠刺你一刀，一刀就斃命。

徐北洋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你是在說我沒有自知之明嗎？”

“我沒有這麽說，是你自己這麽理解的。”

盧珈立刻否認。

但其實她就是這個意思。

見徐北洋黑着臉不說話，盧珈又好心提醒道：“你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吧，我也全部忘掉，這對我們倆都好。”

她接着學習了，幾秒之後聽到徐北洋爆發的聲音。

“盧！珈！”

全班安靜下來，往他們這邊看。

但是徐北洋發現，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一種……譴責？而看盧珈的眼神居然是同情和關心！

“你打擾到大家學習了，徐北洋。”

盧珈開口，朝周圍同學抱歉地笑笑。

笑得徐北洋想立刻撕爛她那張虛僞的嘴臉。

但是有氣發不出，他又不能真的打盧珈一頓，只能悶着。

徐北洋趴在桌子上睡覺。

過了一會，盧珈小聲叫他：“徐北洋？”

徐北洋不想和她說話。

盧珈又叫了一聲：“徐北洋？”

忍住。

一定要忍住。和她說話自己就敗北

自己還生着氣呢，憑什麽她叫就得應聲啊……

“徐北洋？”

她有完沒完了！

算了，才不和她一般見識呢。

“幹什麽？”徐北洋擡頭。

一張便利貼遞到他面前。

是盧珈秀氣的字跡。

【我還能去找你抽煙嗎？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不知道為什麽，徐北洋把“兩個人之間的秘密”這幾個字看了很長時間。

【不行】

【為什麽？】

【抽煙多了對身體不好，我也不是總抽】

他撒謊，不過盧珈沒有揭穿。

【那你帶我做一些叛逆又不容易被發現的事情吧】

徐北洋對上盧珈的目光，喉結上下滾動。

“你……想做一些叛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