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轉變

轉變

——真澄死了。

即便知曉了眼前的狀況，也完全無法理解。

死了。剛才的聲音恐怕就是他摔落的聲音，可現場沒有血跡。從樓梯摔下來不到一層樓的距離，倘若不是運氣差到極點、剛好命中要害……怎麽可能因為這種原因而死？

不相信，所以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剛要再度發聲，另一股猛烈的念頭封住了山岸的喉頭。他動作幹淨地去除真澄胸前的覆蓋物，極力克制蕪雜的情緒，一邊默默記着節奏，一邊交疊雙手按壓他的胸口，試圖令這已經罷工的身體重新運作。整個過程持續了近半小時。結果無濟于事。一雙灰暗的眼睛木然大睜開，失焦地看向某處，身體的溫度開始流失。CPR進行到最後，山岸不自知地流着眼淚，嘴裏發出如野獸低嗥一般難聽的哭聲——曾令山岸無比珍視、奉若神明的這個人身上，已經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了。

終于他接受了這個事實。已經沒有力氣了，大哭與長時間的CPR耗盡了山岸的力量。無論怎樣祈求，怎樣求神拜佛也好，都無法再見到活着的真澄了。離別來得何其突然，就算是做夢也不可能會料到有這天啊！

悲傷痛苦過之後，山岸又回想自己與真澄從相遇以來發生的一切。雖說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結束，不過，倘若自己能重新回到那天，他一定會再次追在真澄身後。就像飛蛾追着不知何時便會熄滅的火焰。

山岸不後悔當時的相遇，只是遺憾留得太多。至少，他應該知道真澄的全名，而不是僅僅知曉姓氏；他本應勸告真澄不要再與壞人來往，強迫也要使他依從——再不濟，想要對真澄說什麽話，應該在這最後的瞬間到來以前吐露清楚。如今真澄死去，上述任何一項便都無法再實現。這令山岸憎恨自己。與此同時，對于真澄的隐秘憎恨也迅速地攀爬上心間。

——都是這個人的問題。不學好、幹出那種事來，辜負了自己的愛慕之心。

原本坐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山岸，不知何時止住了哭泣。對于真澄的愛慕與憎惡平等地分成了兩半，攪得大腦混亂不堪。他擡起頭來，出現在視野正中央的是真澄的屍體。

仿佛因缺氧而慘白的臉，嘴唇幹燥到出現裂縫，皮膚也完全沒有記憶中那般有光澤。臉上身上到處貼着補丁似的創可貼。因為剛才做CPR而裸露出來的真澄的胸前，舊的青紫色瘀傷也不計其數。實在是一副可恥的、沒有任何可取之處，也絲毫不能再令人感受到美的身體。山岸簡直無法相信，那曾強烈地撼動了長達三十餘年未被感動過的他的心的身體，如今會變成這副模樣。

并非憎恨，更不可能是愛慕——而是某種惡魔般的情緒瞄準此刻他內心的狹縫鑽了進去。

算上對真澄的跟蹤行徑，這是山岸自出生以來的第二次越界行動，并且比之前一次嚴重得多。他對此沒有特殊的癖好，僅僅只是為了發洩——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裏，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不在身體中，而是站在半空俯視眼前發生這一切。直到那暴虐的沖動倏地消逝，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做出了多麽不可饒恕的事。

——一片空白。腦中一片空白。該怎麽做？向醫院與警方報告真澄的死亡。應該如何解釋屍體的現狀？想不出來。手指僅僅覆在頭頂，指甲用要将腦漿挖出來的力度嵌入頭皮，想不出來。他跌撞着站起身，為了能呼吸順暢一些而擡起頭——

山岸的動作停住了。

面前，也就是在真澄屍體的上空，懸停着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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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部距離地面有一米左右，通體微微發着亮光，背後有毛茸茸的翅膀。一個人。身上穿的是類似醫院病號服的、沒有特殊款式的白色衣服，□□腿腳的——天使一般的人，就站在山岸面前的半空中。他的臉，與剛才死去的真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