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日常

日常

山岸“啊”地大叫一聲,跌坐到地上。

與其說是驚吓,倒不如說大腦已經無法做出反應了。還有比這更離奇的事嗎?剛遇上認識的人死去,緊接着眼前又出現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超自然生物——山岸的世界觀在最脆弱的時候收到了猛烈的一擊。他仰着頭,僵直地注視着懸浮在空中的另一個真澄。天使真澄也正以一副心理複雜的神色看着山岸。他一動不動。

“……你是誰?”

就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山岸便鼓足勇氣問他。

天使真澄伸手指向身下躺倒的真澄。

“但是,真澄不是已經……”

——死去了。山岸的喉頭哽咽一下。經這雙眼看見,同時又經這雙手确認,确實無疑地是死去了。心跳、脈搏,連體溫也幾乎流失殆盡。既然如此,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又是什麽?

“你是真澄嗎?”

一動不動地點頭。

白潤的玉石一般的皮膚,透着血色的濕潤柔軟的嘴唇,瞳子上方覆着長有細密絨毛的眼睑……以及那恰到好處、只勾勒出少許肌肉線條的身形——那毫無疑問是真澄,并且不是剛才那個仿佛鏽蝕了一般、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的真澄,而是山岸記憶中那個美麗得驚人的真澄。

“你……你……”

想要再問出什麽,結果完全無法理解現狀,山岸的嘴張開了又合上。

“——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空中的真澄說。他的聲音的确與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死去之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站在那裏的?”

“停止呼吸之後,我就站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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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這裏嗎?”

“不。一開始看見自己的屍體,慌亂得不得了。我跑出這棟建築,到街上去,可外面沒有一個人能看見我,于是又回到這裏來了。”

——那就是幽靈、鬼魂那般的存在吧。沒有實體,所以尋常人也看不見他。至于自己為什麽能看見,山岸不知道。

他想起自己的祖母。是因為靈能血統的原因嗎?也許吧。只是,內心這股莫明的異樣的躁動,又是從何而來……不,難道說——

“你……你看到了嗎?”

“都看見了。”

真澄對山岸所意指的心知肚明。山岸啞口無言。

啊啊,難怪他會是這副神情——臉上沒有笑意,眉頭皺着,一副十分苦惱的模樣。山岸馬上感到鼻頭沖上來一股酸澀,他哇地哭了出來。

“啊,請別這樣!”

原本懸停在半空中的真澄,見突然爆哭的山岸,一下變得不知所措。他輕飄飄地落到地上,白色羽毛的翅膀揮動幾下,往山岸這邊靠過來。天使真澄的腳穿過了自己的屍體,這場景令人有種一種異樣的感覺。

“請別哭……不對呀,現在應該哭的明明是我——莫名其妙地死了,還遇上這種事……啊啊,你這家夥,請別哭了!”

一道光靠近,倒映在山岸的視網膜上。天使真澄試圖用手擦他的眼淚,伸來的微微發光的右手穿過他的臉,沒有接觸到實物的感覺。

“別哭了。你這家夥,現在就像犯了罪在警察局裏哭成淚人的那種人一樣,令人看了就生厭。”真澄皺着眉說。山岸這才漸漸停止哭泣。他覺得自己很丢人,明明已經這個歲數了,卻哭成這副模樣。相比之下,眼前這生前年僅二十歲左右的靈魂都比自己堅強得多。

見山岸停止哭泣,天使真澄點點頭。

“嗯,這樣才像話嘛。難道說您其實比看起來年輕小很多?不然,怎麽連這場面也承受不了——”

“我今年三十三了。”

“哇!那不是大我十二歲嗎?真的是大叔啊!”真澄一吃驚,随口便說出傷人的話來。接着,又馬上反應過來,立刻向山岸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有時我說話不是特別過腦。”

“不,的确是大叔。這樣稱呼就可以。”

真是奇妙的感覺。真澄活着的時候,自己還從未這樣與他聊過天。不過,他原本以為真澄是那種說話極少的性格,結果出人意料地有些聒噪。山岸盯着站在跟前的天使看了一會兒,又低頭看着腳朝自己的屍體。開始懷疑這具屍體也是幻覺,下意識伸出腳去碰了碰屍體的腳。确實有碰到東西的感覺。天使卻又慌張起來:“呀,請不要踢我的身體!”

——真的死去了。死去,如今又變成天使模樣的鬼魂,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你為什麽會死呢?”

山岸質問着天使,他的表情憤恨而痛苦。一臉為難地,天使真澄的嘴角抽動幾下。他的雙手緊緊握了起來。山岸感覺真澄渾身都繃緊了。

“……因為麻藥。”

……果然是這個原因。

自己離開之後,真澄沒有聽從自己留下的忠告。最後會以這種方式死去,根本就是自作孽,他一點也不同情。只是,一想起自己最初見到的真澄那副健康又充滿生氣的樣子,山岸的心中不免油然生出可惜的情緒來。

“你那時候應該聽我的話的。”

真澄茫然地皺着眉:“我曾經見過大叔嗎?”

“見過的。見過一次,那時我的相機掉在地上,你幫我撿了起來。之後,我還從門縫裏遞了一封信給你。還記得嗎?用A4紙打印的,上面的字非常大。”

真澄嘴裏“噢”地叫了一聲。

“啊,我想起來了。那時我還以為,是周圍哪個人的惡作劇。”

“不是惡作劇。……而且,那時我已經跟蹤你有一段時間了。”

“哈?那、那不是……變态才會做的事情嗎?”

不僅被人叫作大叔,現在還被戴上了變态的帽子。不過,山岸回頭一想,自己做的這些事果真是變态才會做的,即便真被人叫成是變态大叔,自己也完全沒有辯駁的餘地。

“……你要這樣想,我也覺得無所謂。”

“有多久了?”

“最早是在去年夏天的時候。當時。我在這附近偶然遇見過你一次。”

“然後呢?覺得我是個美人,所以就做起了跟蹤的勾當?”

真澄手叉在腰間,又氣又好笑地望向山岸。山岸默默點頭。不敢直視真澄的眼睛,他的目光轉悠着,最後落到了真澄背上生出的翅膀上。看起來溫暖又柔軟,是與真澄十分相配的美麗羽翼。

山岸這副覺得一切理所應當的順從模樣,倒令原本咄咄逼人的真澄如打在棉花上一般。原本準備用于責備對方的話眼見起不到預想的效果,全部都被抛進垃圾堆裏去了。

“小真澄……”

“請不要這麽叫我,”真澄面露不滿神色,打斷了山岸的話,“聽上去怪怪的。”

“可你認識的人都是這麽叫的,況且——”

“小真澄”這個叫法也沒什麽不對的。明明真澄年齡不大,個子也不算高。山岸這麽想着,沒有說出口。

“我之前一點也不認識你。……別說認識了,我連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叫山岸。山岸涼治。”

“我叫真澄一識。不,我不是想問你這個——”

下意識報上自己的姓名,然而立刻開始反悔,對被牽着鼻子走的自己無可奈何。真澄苦惱地抓撓着腦袋。山岸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他才好,伸手想摸摸他的頭,掌中卻只有掠過空氣時的虛無的感覺。

真澄後退了一小步,又将頭往後靠,一副十分抵觸的樣子:“這樣很失禮。況且現在我失去了實體,感覺就更怪了。”

“讓你想起自己已經死去一事嗎?”

“……嗯。”

現在的真澄恐怕比自己還要混亂與不安。突然死亡,而後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這種事要是發生在山岸身上,他或許早就放棄思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吧。

“那我就站在這裏。……真澄,這樣只是站着同你說話的話,會覺得不适嗎?”

山岸小心翼翼地詢問道。見對方搖頭表示并不介意,這才接着說下去。

“那就好。說起來,你有想過以後去哪裏嗎?”

這是什麽意思?真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微微偏了偏頭。

“你剛才不是說自己一開始搞不清狀況,到街上去之後,沒有人能看見自己,所以才回到這裏來的的嗎?沒有目标,也無法接觸到其他人——這種情況之下,你覺得自己今後該怎麽做?”

真澄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山岸話音一落,只見他大張着嘴,眼睛眨也不眨,看上去就好像大腦宕機了似的。

“……對啊,之後應該到哪裏去呢……”

“另外,你還有感覺嗎?會覺得餓嗎?”

“現在不覺得。”他略微颔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餓,也一點也不疼——明明活着的時候胸口還悶得難受。……但是聽得見聲音,也能覺察出冷熱。”

真澄前言不搭後語地自言自語着。如果說人要解決的基本問題是衣食住行,如今變成天使的真澄呢?山岸不懂超自然事物的生态。現在看來,就連發生了變化的本人也不清楚。根本就沒什麽搞明白的嘛——山岸嘆了口氣。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個——你打算怎麽辦。”

他用手指了指仍平躺在地上、表情痛苦的青年的屍體。這時候按理說應該報警,但考慮到死者本人目前正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着,姑且還是先詢問他的意見。

真澄用左手緩緩摩梭着下巴,遲遲沒有說話。見狀,山岸提出自己的想法:“要是我的話,會選擇先報警。這樣一來我也需要承擔責任,不過,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不行。”

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對方嚴肅而果斷地打斷了。

“為什麽?”

“如果報警的話,會聯系家人來認領屍體吧?”

“是的,這又怎麽了嗎?”山岸還是沒能理解他的顧慮。

真澄的前齒緊緊咬着透出血色的嘴唇。他盯着山岸,臉上表露出難以啓齒的神色來。

“……我原本是因為自己不器用,受了他們的責罵才離家出走的。沒打算與他們斷絕關系,只想着等以後出人頭地了再回去,好讓他們刮目相看。……他們只有我這一個孩子。要是讓他們知道我死掉了,還是因麻藥而死——”

聲音就斷在這裏。真澄用力吸着鼻子,那雙早已泛紅的眼眶裏,開始簌簌地落出淚滴。

山岸有些犯難。

“可是,那要怎麽辦?如果不報警,就這麽放任你的身體在這裏的話,過不了多久就會腐爛掉的。更何況現在還是夏天……”

“那樣的話,山岸先生将我帶走就好了。”

“啊?”

“畢竟現在我也沒法拜托別的什麽人,只有山岸先生一個人能看見我。”青年的聲音裏還帶着些哭腔,語氣低落,表情認真,“電視上不是這麽演的嗎?人已經死了,靠着精心做出的死者已經出國的假象……就這樣瞞了許多年。我們也這樣做。”

“你活着的時候也是這樣嗎?還是說因為死亡的沖擊太大,腦子出問題了?”

“可是,這樣不是最好的結果嗎?我想這麽做。我的父母不會因為死亡信息的公布而傷心。山岸先生也、……山岸先生的話——”

連珠的話語突然斷掉。

的确,這樣一來,如果不被發現還好,一旦事情暴露,山岸面臨的就是數罪并罰的結果。更何況,為了不讓親人傷心而編織謊言,在山岸看來,也絕不能算是一種穩妥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真澄口中支吾着發出不連續的聲音,仍在苦思冥想。想着就這樣讓他放棄吧——山岸又開口為他增加些壓力。

“我呢?你也清楚,這樣做對我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還額外背上了風險。那我為什麽要做?”

原本就因為哭泣而泛紅的真澄的臉,在思索而遲遲不得結果的過程中顯得愈發痛苦。就在山岸以為他終于要放棄那個想法之時,只見他好像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擡起頭。

“……這樣做的話,就給山岸先生看看奇酷比。”

……

——哈?

山岸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眼前這個人的節奏。打比方說,如果将對方的話術比作一扇門,正常的駁倒對方的方式是找到話中的纰漏,就像選擇一把合适的鑰匙插進鎖孔——但到了真澄這裏,根本不會計較鑰匙和鎖的問題。他會選擇直接用攻城錘,将對話的基盤也一并破壞掉。

“……你沒覺得這話聽着很奇怪嗎?”山岸思考了一陣子,才從喉嚨裏擠出話來。他伸手指着地上的屍體,因為做CPR的緣故,身上穿着的短袖T恤被掀至胸口以上,“況且,那個我不是已經看過了嗎?”

“相比于那種幹瘦過頭的不健康的身體,明顯還是這邊好一點吧!”

——對話終于進行到令山岸難以理解的程度。簡直就是無理取鬧,溝通不下去。這時候,就算再怎麽詳盡地解釋自己的顧慮,眼前的這家夥恐怕還是會锲而不舍地請求自己隐藏他的屍體吧。

山岸心裏不免生起氣來。一時也忘記報警這事了,他沒有回真澄的話,扭頭就走。身後一直傳來“山岸先生”、“山岸先生”的呼叫聲,山岸盡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絲毫不對此作出反應,大步走到大路上去。

天色已經變暗,周圍的一切都晦暗不明。行道樹形如鬼影,列陣于路兩旁,向視線所觸及不到的遠處延伸而去,

以想着就這樣走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去。可是,越是向前走,因為天使真澄的出現而減弱許多的、真澄已經死亡的實感重新在山岸心底滋生起來。這時,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那些“這只是長輩對小輩的關注”都是自欺欺人——自從去年在街上偶遇真澄那一刻開始,他就陷入了對真澄的迷戀之中。可是,随着真澄的死,這一切的情感,以及為之付出的時間精力——都失去了意義。

看不見月光的夜晚,只有路燈的光輝冷冷灑落。心頭一股憤懑湧出,将山岸的心緊緊地來回地擰着。為了消解這股憤懑,山岸邁開雙腿,在不見一人的道路上大步跑起來。最後,一邊跑,一邊仰頭放聲大哭。

——想要再見到生動地笑着的真澄。想看到他的笑容,聽見他的聲音。

不知怎的,山岸想起直到剛才還在同自己交談的天使真澄——那個一開始稱呼自己“變态大叔”,結果一有請求便改口叫“山岸先生”的、在夜裏發着淡淡微光的真澄。盡管一開始對那不同于自己想象中的性子感到了錯愕,但那毫無疑問就是真澄。證據便是,只要一和他交流,心頭那股空虛的失卻感立刻就減輕了。

只要是真澄的期望,就算是要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會推辭。然而,當真澄說出希望隐藏自己屍體的時候,山岸無法爽快地答應他。在山岸心中有一條名為公序良俗的界限,能區分對的事與不對的事。可要是當時真澄再三請求自己的話,自己還能堅定地拒絕嗎?山岸自己也不知道。

說起來,那個天使真澄現在又在做什麽呢?莫名其妙死亡、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天使似的模樣。想想也真是可憐:誰也看不見自己,聽不見自己說話,原本就身處于不安之中,如今就連唯一能交流的人也離開了——

奔跑着的雙腿驟然停下。山岸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即便不答應真澄的請求,自己也不能一走了之、留下根本不清楚自己情況的真澄一個人在那裏。要是真澄遇上什麽事,他一定會痛恨現在的離別。咬咬牙,心底不斷祈願着真澄沒事,山岸又扭頭沿原路小跑回去。

——希望真澄還沒有離開。心中不斷默念着,他的頭上開始冒出汗來。也許神明聽到了他的祈願,當他小跑回到那棟廢棄建築前時,令人安心地,山岸看見一團微光正靜靜蹲在地上。

山岸氣喘籲籲地停在天使真澄跟前。只見真澄用手臂環繞着雙膝,蹲在自己躺倒的身體的頭左側的位置。就和自己最初見到他時一樣,真澄仍穿着藍綠色的病號服,腳上沒有穿鞋。一雙幹淨白皙的腳踩在遍是灰塵與碎磚石的水泥地上,背後的翅膀合上了,雙眼正全神貫注地注視着自己的遺體。

山岸長長吐出一口氣,以平複因這一路小跑變得紊亂的氣息:“你沒有走?”

“因為不知道應該到哪裏去。”

真澄頭也不擡地說着。原本就不高大強壯的他的身形,這時更顯出令人無法忽視的無助來。

“沒有其他能看見我的人了,見不到像我這樣輕飄飄存在着的人或物,眼下這種狀态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你呢?變态大叔,你又為什麽會回來?”

自己的名字又變成了“變态大叔”。不過,姑且先不計較這家夥的嘴上不饒人吧。山岸心想。

“我擔心你。”他老實說道,“……也想與你說些話。在你還活着的時候,我一直沒能鼓起勇氣做這件事,如今悔不當初。”

“想和我說話也行。作為交換,請帶走我的……”

“只有這件事不可以。”

山岸仍舊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真澄。緊接着,他又補充道:“但我也盡量依照你的想法,暫時不會報警。至于接下來應該怎麽做,我還需要再考慮一陣子。”

真澄慢慢将頭轉向山岸。輝映在山岸眼中的那張令他曾無比傾慕的臉上,露出了有點落寞的表情。

“還能有什麽選擇……”

“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想。”山岸說。他向真澄遞出一只手去,“如果不介意的話……真澄,請暫時先待在我旁邊吧。”

誰知真澄聽了,忽然一臉怒相地站了起來。他氣沖沖走到山岸跟前,擡腳猛踢了一下——真澄的腿直接穿透了山岸的身體,後者一點感覺也沒有。但,就算他再不擅長觀察氣氛也能看出,自己顯然在哪裏又招惹到他了。

“怎、怎麽……”

“我沒法和你握手呀!清楚這點的話,就不要做出這麽讓人難過的舉動。”

“啊,這點的确。……對不起。”

“我不想聽你道歉,那讓我感覺很別扭。”真澄皺起眉來,背上背負的白色羽翼輕微地抖動了一下,“不過,找不到說話的對象也夠令人苦惱的。我和你一起走。現在要去哪裏?”

還沒想好——剛打算這麽說,卻聽肚子“咕嚕嚕”地響起來。山岸終于察覺到餓意——自己原本就是為買晚餐出門,只是半路忽然撞上了這事。

“你沒有吃晚餐嗎?”

山岸搖頭。

“那就先去飽餐一頓。”真澄說,“路上,我也想聽聽你的事。因為山岸先生是個跟蹤狂變态,對我的事情了如指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真叫人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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