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升級

“最後一句,寫,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沈月卿坐在秋千上,目光飄向遠處,緩緩合上了書本。

我在紙上寫下最後一句聽寫的內容,擱下了筆。

今天是我學業考核的日子。

沈月卿的聽寫并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樣簡單,不是光聽寫書本上的字,而是只要出現過的字,他都會進行自由組合,有的甚至是成語和歇後語。

他收走了我的答題紙,并将書還給了我。

這本書上的字我已經全部都學完了。

而距離上次的姚麗妖怪事件,已經過去有一個月了。

我翻開書,裏面的紙張因為被水浸泡過又曬過太陽,所以微微泛黃又發皺。當時幸好碧池救書及時,若是再在水中泡一會兒,恐怕字和畫就要模糊了。

沈月卿很快給我批改好,将試卷遞給了我。

我細細查看,四百多個字的聽寫,只錯了一個字:瓜。

并非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這個成績算挺優秀了。

“朱珠,你可知道這個‘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裏,王婆賣的瓜是什麽瓜嗎?”

“……是西瓜吧。”

這句歇後語并不陌生,我們時常會用到,但一時之間問我這瓜是什麽瓜,我還真不能肯定。

但多半是西瓜吧,王婆應該沒那麽新潮去賣其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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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這瓜指的是胡瓜,喏,你看那裏――”

正說着,阿影端着一個托盤走了出來。

托盤呈上,是一壺清茶和一碟水果。

沈月卿的摳門在人員使用方面也體現的淋漓盡致。

阿影不僅是他的護衛,也要替他打掃院子、削水果、泡茶以及處理一切雜事。

我也曾因此委婉地提出異議,沈月卿卻一本正經:“我跟阿影講過,這些事粗中有細,他若都能處理好,我就考慮讓他升職了。”

這句考慮讓他升職讓阿影已經等了三年,目前看來,可能他還要一直等下去。

“這就是胡瓜。”

沈月卿指了指碟子裏的水果。

切成薄片的橙黃色,明顯就是哈密瓜。但在這裏,它的名字還叫胡瓜。

沈月卿開始了愉快的吃瓜時光。

他一天工作安排的再緊湊,有兩件事也是必須要做的。一件是在歪脖樹下蕩秋千,還有一件事是抽出下午的一段時間來,喝喝茶,吃吃瓜和糕餅。

當然了,我和阿影只有看着并羨慕的眼福份,沒有吃的份。

阿影比我更慘,有時候他看着看着,沈月卿還會給他安排事情把他支開:“後院的草拔了嗎?蔬菜澆水了嗎?你很閑嗎?”

阿影只能默默走開。

沈月卿吃完一盤胡瓜,将剩有一片胡瓜的碟子端到我面前:“吃吧。”

“……謝謝沈總。”

淡淡甜味的胡瓜入口,還沒細嘗,就咽了下去。

不過我沒有抱太大的期待。

古代的蔬菜很好吃,脆脆的飽含汁水,但水果卻沒有那麽好吃。

所有我們現代吃到的水果,基本都經過培育和改良,口感和甜度都沒得挑,但古代的水果都是微甜發酸。

“恭喜你呀,第一本書學完了。還算不錯,只寫錯了一個字,回去再抄幾遍吧。”

沈月卿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握着茶杯,難得露出輕松平和的笑容。

我的心情也不錯。

今天,意味着我在古代從“一年級”畢業了。

初步認識了三百個常用字,并且還能熟練運用了。

目不識丁的帽子也算是摘掉了。

接下來就是學習第二本書了。不過沈月卿還沒給我發第二本書,估計是他還沒有畫完。

臨走時,沈月卿還通知了我一個消息:從今天起,我不用再給寧王采摘洛梅伺候晨沐了。我已經被調配到了王府的繡樓裏,從粗使丫頭上升到了細使丫頭的級別。

對于這個調配,我先是呆愣,随即進行了委婉的抗議。

我壓根不會縫紉,也不懂刺繡,拿個針戳來戳去的,遲早把自己的指頭給戳爛掉。

與其這樣,我還不如繼續采洛梅,苦力活再怎麽苦,也比那些細活少費腦子少操心。

沈月卿卻根本不管我的意願:“我只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見。阿影等會兒會帶你去新的住處,你到那裏要虛心請教他人,勤學苦練,莫要讓我聽到關于你的閑話。”

“……是。”

“還是有好處的,繡樓不像朝林苑,她們六天可以休息一天,不用做活的。”

也是,朝林苑幾乎全年無休,繡樓卻可以上六休一。

換了工作,自然也要換住處。

繡樓離朝林苑不近,楠丁和我是必須分開了。

近兩個月的時間相處下來,我還是挺喜歡這個健壯結實又心眼實在的黑姑娘的,阿影幫我搬行李的時候,楠丁看着我,慢慢的就紅了眼眶。

“朱珠!朱珠!我舍不得你啊!”她撲過來抱住我,終于哭出了聲。

……有點誇張,不過我相信她是真情流露。

“朱珠,你走了,誰把早飯讓給我吃啊啊啊啊――哇哇哇――以後我又要吃不飽了!我的早飯啊!”

突然間,感動的情緒煙消雲散,我的心情變得有些不可描述。阿影直接在旁邊吐槽:“吃吃吃,你再吃下去,還嫁的出去嗎?”

“關你什麽事!我胖我快活!我又不嫁給你!”楠丁惡狠狠地瞪着阿影,恨恨道,“誰像你,整日跟着沈爺後面吃香的喝辣的,你當然不在意那頓早飯了!你哪能懂我的辛苦!”

這話簡直戳中了阿影的痛楚,跟着沈月卿後面,別說吃香的喝辣的了,連吃剩下的瓜皮,沈月卿也不會給阿影的。

阿影吃得少動的多,卻不瘦,那身肉簡直來歷成謎。

老實說阿影和楠丁就外貌而言,兩人還是挺般配的。

但雙方就是互相看不上。

楠丁的心上人是賬房的莫掌櫃。莫掌櫃終日懶洋洋地窩在賬房裏打算盤,還不許閑雜人等去打擾他。

王府一月發一次月錢,楠丁也就一月能見到一次莫掌櫃。她無數次抱怨過王府若是能夠日結工資,她就能天天看到莫掌櫃了。但她又很矛盾,那樣莫掌櫃的工作量就非常大了,會累着。

對于她的心思,莫掌櫃是懶得去表态的。楠丁雷打不動送了他一年的花,他也沒誇過一句好看。

畢竟莫掌櫃的所有精力都放在沈月卿身上了,他的工作直接對接沈月卿,且沈月卿早就放話了:別人犯錯可以原諒一次,你莫思思犯錯了,直接滾蛋,不用解釋。

從朝林苑搬出來,再搬進繡樓,我從粗使丫頭就變成了細使丫頭。

繡樓安排的房間是單人單間,幹淨敞亮,我不會再有室友了。

這裏的住宿環境提高了很多,梳妝臺上還放了一盒胭脂、一盒口脂和一支青黛眉條(描眉用的),硬板床上也鋪上了軟墊,工作服也沒那麽挫了,不再是水泥灰,而是少女粉,甚至還配上了一條繡了桃花的白色腰封。

我的隔壁房間住的姑娘叫祈真,就是那天來給我和楠丁送了兩床新被的可愛姑娘。

祈真話不太多,總是微微笑着,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但偶爾開口說的話總令人瞠目結舌。

比如我慨嘆沈月卿長的好看,祈真表示贊同:“是的,他确實長的好看,我想跟他睡,已經很久了。”

“……”

見我露出驚恐的表情,祈真面上的笑意更深:“怎麽了?難道你和他相處那麽久,就沒對他起半點心思?”

我很實誠地搖了搖頭。

如果沈月卿對我大方些,不扣我的月錢也不打我,我可能早就對他動心了。

“兩年前,我有幸偷看過他洗澡,他那裏,”祈真兩手比劃了一下,劃出一個駭人的長度,“有這麽長,很粗,很大。”

“呃……”

完全看不出來啊。

沈月卿小臉白白嫩嫩的,我以為他全身也是白白嫩嫩的,不會出現那麽不和諧的物事。又粗、又大,很長,這些匪夷所思的字眼能形容他?

“你再猜,我還看到了什麽?”

祈真又笑了一下。

那笑意令我不寒而栗。

“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身邊沒有一個侍奉的女人,但他也是個男人,貨真價實的男人,你猜的到吧?”

我一拍腦袋瓜,大膽地猜想:“他在自.渎?”

“不,不是,他在看春.宮.圖。”祈真緩緩說道,“你還小,你不知道,表面越冷情的男人,骨子裏越淫.蕩,也越容易動心思。”

“咳咳,祈姐姐,我們該去吃晚飯了――”

再偷偷讨論領導的隐私,被別人聽到,肯定要告發到沈月卿那裏去。

屁股上的傷口剛愈合,我可不想再挨一頓打了。

沈月卿看春.宮.圖也好,自.渎也罷,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職場裏切忌一條,對領導的隐私感興趣。

那樣也會死的很快。

繡樓的飲食比朝林苑不知道高了多少個檔次。以往晚上只能喝菜粥的我,居然一下子吃到了雞蛋肉卷、油焖蝦、蘑菇粥和酸棗糕。

整整四樣!不對,還有個餐後水果,心裏美紫蘿蔔絲。

我在寧王府還是第一次吃到肚子都撐得圓滾滾的,離開餐桌的時候還不忘抱了兩個沒削皮切絲的心裏美紫蘿蔔。

如果夜裏餓了厲害,我還是可以拿着啃啃的。

只是我忘了,我已經不用再熬夜了。

但凡是換了工作,像夜班換成白班,總歸是非常痛苦的,因為存在一個倒時差的問題。

夜深人靜,大家都早早睡下了。唯獨我躺在床上,黑夜裏雙目炯炯有神。

王府對分發蠟燭的數量也有嚴格的控制,不上夜班的,一月只許領兩根,基本是為了避免讓你起夜時神志不清撞翻恭桶的。

你想多領點蠟燭夜裏看書打發時間,沈月卿告訴你:死心吧,門兒都沒有。

你天道酬勤好學刻苦的精神雖然能感動他,但只要一扯上王府的經濟,他就會立刻給你指出新路子:少女,鑿壁偷光吧,囊螢映雪吧!

只不過隔壁的人早已睡下,一點光也偷不來,而這裏又是員工宿舍,鑿壁是損害公物,又要賠償給王府錢。

至于囊螢映雪……螢火蟲很難捉,照我這個速度等捉夠了螢火蟲,天基本也就亮了,還要再放生。而映雪,現在是夏天,還得再等六個月以後才能映雪……

半夜死撐着睡不着的我,一大早也沒敢睡懶覺,幾乎是從夢裏突然驚醒的。

在夢裏,沈月卿拿着棍子,面目陰森可怖:“敢遲到罷工,打死你。”

……一個子兒沒掙到,一分月錢沒領過,還在這裏幹的這麽起勁,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麽。

上午進繡樓的時候,我還是很緊張的。畢竟我以前連個縫補襪子的基礎功底都沒有,突然間這麽的被趕鴨子上架當繡女,不心虛才怪。

還沒上課時,就有姑娘叽叽喳喳地三五成群讨論起了即将到來的乞巧節。

其實也就是我們現代所說的七夕節。

繡樓的姑娘能送給自己的意中人什麽禮物呢?無非是親手繡的腰封手帕之類的,大膽潑辣一點的,也有送男人肚兜的。

令我覺得意外的是,處處規矩多如牛毛處處扣月錢的寧王府,竟然允許自由戀愛,前提條件是你沒有成親也沒有婚約在身。

楠丁曾經跟我說過,這事的起因是某一年沈月卿半夜巡府,看到一對男女厮混在一起,那院的管事氣的要将他們打死,沈月卿卻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了:“男有情女有意,男未娶女未嫁,又不在工作時間,且并非貴女和貴族子弟,哪用的着那麽多規矩?”

他的一句話,基本改變了整個府裏年輕男女的命運。原本只敢在心裏默默意.淫,劃掉,默默暗戀的,很多都勇敢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有被意中人無情拒絕的,當然也成功走到一起結為夫妻的。還有一直被吊着胃口得不到答案的,比如從來不被莫掌櫃接受也不被他拒絕的楠丁。

那一年,沈月卿修改了王府對員工的福利政策,原本每位員工成親時,王府會送一份賀禮,但若是同為王府的兩位員工成親,那便沒有賀禮了。

你問沈總這是為什麽?

沈總微笑:“王府送給你們的賀禮,是自由的愛情。”

如果沒有王府,你們會結合嗎?――不,不能。

衆人呸之,但沈總畢竟是王府二把手,他的話,屁話也成了員工守則上的內容。

距離乞巧節還有半個月,姑娘們,動起來,動起來!

可惜我沒有意中人,也不需要準備送出的禮物。

但學習刺繡,卻是我必須完成的任務。

繡樓的老師是個和藹可親的中年婦女,瘦瘦高高的,姑娘們都稱她為張姨。

張姨在第一節 課時就為我們展現了超高的技藝,她飛針走線,很快就織出了一朵花。

掀過來,反面還是一朵花,但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朵花。

“這是雙面繡,其實也不難。剛才我的動作已經很慢了,你們先琢磨琢磨吧,可以自己先動手試試。”

張姨說完來到了我的面前,我有些緊張,磕磕巴巴道:“張姨好。”

“沈爺跟我誇過你,說你頭腦靈活,又很能吃苦,讓我好好教你。”張姨将那塊雙面繡放到了我的桌上,“我定不能負沈爺所托。”

“……張姨,請多多指教。”

完了,沈月卿那樣說,更會讓人覺得我是個關系戶,我一點也不會刺繡啊。

“你不必心急,刺繡是個功夫活,你有采摘洛梅并分離花瓣的基礎且一直不出錯,耐心和細心是有的。假以時日,你定能夠成為咱們繡樓的臺柱,為我們争光添彩。”

張姨的吹捧能力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只能尴尬的笑笑。

由于我一點也不會,她單獨教了我簡單的平針針法,讓我先繡出一幅藍天白雲。

藍天是藍色,白雲是白色,只需要用到藍白兩種線,基本就是用平行線來填充色塊了。

我繡藍天白雲的時候,她在講雙面繡的注意事項,衆人都聽的很認真,唯獨我旁邊的祈真,正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畫着沈月卿的……半.裸圖。

她微微斂眸,表情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思考人生。

……這姑娘意.淫沈月卿都要意.淫瘋了。

張姨誇我繡的還不錯,由于我把藍天白雲繡在一條腰帶上,她便讓我拿去送人。

我能送給誰呢?

除了楠丁,我幾乎沒有朋友了。

等我找到楠丁的時候,她正在和她的新室友吵架。

她的新室友,也就是接任我采摘洛梅一職的人了。

那姑娘長的很好看。

但寧王府從來不缺好看的姑娘,比如姚麗,比如祈真,但她的好看卻是非常帶有靈氣的。

好看的姑娘都很貴。

這位好看的姑娘,自費買了一堆脂粉,放滿了桌子,業餘時間全部用來化妝,楠丁就有意見了。

“一個狐貍胚子,準是來勾引寧王殿下的。”楠丁背地裏罵了一句,又喜笑顏開地問我:“朱珠,你來找我玩啊?”

“嗯。”我從懷裏掏出疊好的腰帶,遞給她,“我也給你帶了一件禮物,今天我親手繡的。”

“哇,是腰帶啊!真好看!”楠丁很興奮地為自己紮上。

但賣家秀和買家秀,有時候是有出入的。

白底的腰帶,搭配她那身水泥灰的工作服,還有水泥桶似的腰身,有點像……偷來的。

楠丁努力給自己打了個結,神色有些不快:“這帶子勒的我太緊了,不舒服。”

我趕緊說:“我改天給你重繡一條吧。”

她解下腰帶還給我:“也好,麻煩你了。”

我暗暗決定給她繡一條烏雲密布的腰帶。

腰帶沒能送給楠丁,我便尋了另一個人送:阿影。

但找到了阿影我又有些後悔了。

他那身黑色的工作服,粗壯的腰身,系上了又能比楠丁好看到哪裏去?

最後腰帶只能送給沈月卿了。

沈月卿正站在歪脖子樹下沉思,看到我遞來的腰帶,點點頭:“多謝。”

然後他拿起腰帶,綁在了歪脖子樹下的秋千上。

“好了,這下就不會松動了。”

我繡的第一條腰帶,最終是用在了一棵樹身上。

不過……領導開心就好。

“今日你有所突破,我想給你個獎勵。”

沈月卿的獎勵,百分百和我最想要的金錢無關,多半是沒什麽用的東西,或者是講幾句廢話。

但我還是要裝出很期待的樣子。

“多謝沈總,不過是什麽獎勵呀?”

“你閉上眼睛。”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嗯。”

我乖乖閉上眼。

他牽着我的手,扶我在秋千上坐下。

秋千慢慢地動了。

他在我身後,緩緩地搖着秋千。

我閉着眼睛,想想這是在雲中飄飛。

傍晚的風吹過我的臉頰,溫溫熱熱,很舒服。

一下、一下,又一下。

就在我被搖的快睡着的時候,突然“磁啦”一聲,被當成繩子使用的腰帶斷了。

我和秋千一塊摔在了地上,而秋千上凸起的一塊板正好戳到了我的菊花。

媽呀,好痛!

我回過頭,憤怒地瞪着沈月卿。

沈月卿撫額道:“試驗失敗,腰帶不夠牢固,看來還是要買條繩子了。好煩,又要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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