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孩子
我在寧王府養成了晚睡早起的習慣,熬的久了,到了不需要辛勞的歸雲山莊,不管多晚休息,每日必在天亮之前就起床了。
今天是月半,也是相對來說比較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我就去吩咐阿影了:“看着碧池,別讓他到處亂跑,你要是管不住就來找我。”
然後又吩咐楠丁:“湯池的水準備好,那些春.藥數量不能少。”
阿影和楠丁是白七帶回來的。
他說他們都是人才,留在寧王府有點屈才,況且現在南诏西涼已經交戰,羅厲早就回了戰場,沒了沈月卿,那個寧王府沒有人操持了。
白七是西涼的皇子,雖不是最受寵,但現在兩國交戰,他也被召回了。
這些時日碧池的病有了點起色,他卻不願意再治了。
我起初不能理解,但後來想了想,換作是我的話,大概也會有點異怪。
呆愣了近十八年的小鳥兒,突然間每天早晨會自己站起來,這讓從沒經歷過的碧池覺得很恐慌。
他也開始胡言亂語起來:“它現在會自己站起來了,以後會不會自己跑掉――”
“胡扯什麽。”我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嘗試着給他普及一點知識,“咳,你以後沒事時,自己拔一拔它,撥一撥它。”
“拔苗助長麽?撥亂反正麽?”
“這個――”
饒是我臉皮再厚,也講不下去有關男人怎麽自己滿足自己的事了。
碧池壓根不信我的,我身上沒那物,對他不具有任何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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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另一樁事就是希白。
希白全身都落了鎖,那些鎖十分精巧,沒法強開,且每過半月都會再往裏收緊一次,令他痛不欲生。當日他的賣家說他買來時就那樣了,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開那些鎖。
我問希白:“是什麽人這樣害你的?”
希白:“是壞人。”
我不關心是不是壞人,只管問:“姓名,來歷,還有為什麽害你?”
我再問下去,希白就會委屈地撲在我身上眼淚汪汪。通常會被楠丁從我身上強行拽下來按在一邊。
每個月半,他身上的鎖會發作一次,必須請碧池的父親碧歌為他緩解。碧歌說這并非是鎖,而是歹毒的蠱蟲所化,他也只能替他延緩痛苦,無法根治。
蠱蟲呀,活活将沈月卿折磨到半死的玩意吶。
碧歌不同于碧池,他對希白很親切,每次來甚至都替希白帶來外面的點心和新衣裳,而碧池是沒有份的。
這讓碧池對希白成見更深了。
這個月半,碧歌如約而至。
我早就和希白等在歸雲山莊的門口了,但見茫茫白雪中,一襲青衣的中年男子踏雪而來,一雙溫潤幹淨的眼睛露出和善的笑意。
“碧先生――”
“碧叔叔,希白好想你。”
希白興奮地撲上去給碧歌一個熊抱,碧歌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發,笑道:“希白好像沒養胖啊,有沒有好好吃飯呢?”
“有的,姐姐一餐讓廚子做三十個菜哩。”
“哦?那可真是吃很多了。”
……
兩人一路熱切地談論着,我完全插不上話。等到了我住的小院時,碧池正不請自來地蹲在樹下堆雪人。
碧歌看到碧池的瞬間,斂盡了面上的笑意。
“逆子。”他淡淡道。
碧池當作沒看到他和希白似的,站起身來,只對我一人說道:“我出門一趟,三個月後回來,嗯,現在就走――”
“那你這個月的藥不吃了?”
“不用了,以後都不用了。反正我殘廢了這麽多年,也習慣了。我不用下半身思考不是更好麽?不就是不會有子嗣麽,我不在意,孤身一人,來去自如。”
碧池揮揮手,準備離開。
大雪紛飛的天氣裏,他只穿了一件白色單衣,那背影蕭條又落寞,實在算不上潇灑。
“逆子,你站住!”
碧歌雖然因為碧連的事對碧池心生芥蒂,但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也很在意他的病情。
“哦?是爹啊。抱歉啊,碧家的香火斷我手裏了,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和娘還年輕,可以再生一個,或者,”
碧池挑眉,傲慢的目光掃過希白的臉,輕蔑道,“你把這貨過繼了,讓他給你生孫子吧。”
“逆子,你這個不孝的逆子!”
碧歌被氣的不輕,想伸手教訓碧池,被希白拼命阻攔了。
碧池雙手環胸,似笑非笑道:“除了逆子,你想不出其他詞了麽?我來幫你想幾個吧,畜牲、孽障、殘廢、混賬東西,這些都可以用在我身上的,你要是嫌不夠,我還能再說幾個。”
沈月卿被淩遲處死後,碧池和羅寒割袍斷義,整個人變得愈發沉默刻薄,再加上他知道他的叔叔、他的師父碧連也死了。
因他而死。
早就因他而死。
他沒去沈月卿和碧連的墳前祭拜過一回。
但他從不踏出歸雲山莊一步,終日單衣單褲在銷骨潭邊沉默着。
“碧先生,希白就拜托你了,碧師叔的藥不能中斷,我去追他回來。”
“逆子頑劣,有勞朱莊主了。”
我剛要離開,希白從身後抱住了我。
“姐姐,希白會好起來的。”
“……嗯,希白會好起來的。”
我嘴上附和一遍,心裏卻想,你好不好起來,跟我又沒有關系,但總有一天,我會套出你的秘密,并扒了你的皮。
碧池鬧起小情緒來也不是蓋的。
竟然無視我的勸說,直接往後山的岔路口飛去。
他的身體本就寒毒未清,好不容易用春.藥浸養這麽大,在這種冰雪天裏只着單衣飛跑,會使病情更加嚴重。
我們兩人你追我趕,我的輕功只學了三年,又不如他,等我飛不動停下來時,才發現他已經不見了。
我站了一會兒,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打算鳴鼓收兵,回去休息了。
剛走了沒兩步,碧池卻又跳了出來。
他不滿道:“你這就不找我了?你才找了多久就放棄了?”
我面無表情:“我累了。”
“沈月卿沒教過你做事要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廢嗎?”
“沒有,他叫我不要在無聊的事上浪費時間……”
“朱珠!”
碧池極少叫我的名字,通常是十分郁悶的時候才會這麽叫我。
“那個沈希白絕不是好東西,我現在雖然拿不出證據,但他絕對不是好東西。”
“嗯。”沒證據也敢這麽肯定,也是沒誰了。
我走上前去,脫下鬥篷裹在了他身上,“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在那裏,我就不回去,一山不容二――你快放我下來!”
我抱起被點了穴的碧池,往歸雲山莊的方向飛去。為了防止他沖開穴道,我還封了他的內力。
碧池就這樣一邊吐露惡毒的話語一邊被我以公主抱的形式送進了湯池。楠丁和火影已經準備好了洗澡水和大量的春.藥。
湯池的溫度很高,熱水将我也熏的口幹舌燥,很想找個清涼一點的地方。但是我不在這裏,又沒人鎮的住碧池。
碧池死活閉着嘴不肯吃春.藥,我不得以用筷子撬開了他的嘴,将湯藥一杯杯灌了進去。
一件灌了二十杯春.藥,我才停了手。
“阿影,把他扔進去吧,泡半個時辰再說。”
“是。”
我真的有些累了,在湯池外的梅花小院裏喝起了酒。
我本身不愛喝酒,在現世時為了裝逼喝過,在歸雲山莊又為了消愁喝過,喝到最後喝習慣了,竟然喝出了一點瘾。
習慣果然是個可怕的東西。
半個時辰後,碧池還沒出來,希白卻來了。
他經過治愈後臉色好了很多,蒼白的面皮上泛出一層淡淡的粉,漂亮的眼睛帶出笑意:“姐姐,我來了。”
他的身後,是欺霜賽雪的寒梅。
希白想撲到我身上撒嬌,被楠丁給截住了,他委屈地瞪着楠丁,又回過頭看着我。
楠丁根本不買他的賬,按着他不許動。
我放下酒杯,起身去了湯池看碧池怎麽還沒出來。
蒸騰的霧氣裏,碧池半倚在浴池中,目光迷離,面色潮紅。
看來藥效發作了。
“碧池,起來吧,泡久了會頭暈,起來吃點東西吧。”
碧池沒吭聲,緩緩伸出一只手。
我也伸出了一只手――
好小子,竟然想把我拖下水去!
我使了力,單手将他從水裏提了出來,他全身都濕漉漉的,忽然眨了眨同樣濕漉漉的眼睛,扯下了系在腰部的浴巾。
“你――”
你字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他已經暈倒在了地上。
莊裏的大夫有三位,紅棗、桂圓、花生。據說當初是包了紅包給沈月卿,走了後門才進來的,醫術并不是很好。
紅棗先替碧池診斷了一下,眉頭緊鎖,搖了搖頭。
桂圓替碧池診斷了一下,也搖了搖頭。
最後花生只看了他一眼就搖了搖頭。
“聽天由命了。”
“回天乏術啦。”
“莊主節哀吧。”
瞧這敷衍了事的,我是很想把他們趕出莊子的,但我也不好像電視劇裏的暴君那樣明着說:“治不好他,我就摘了你們的腦袋。”
我只能考慮扣他們的工資了。
幸好還有個靠譜又懂醫術的碧歌,替他診斷了說:“無礙,先前又受了風寒,靜養幾天就好了。”
“碧先生,師叔這病雖有起色,卻總不見好,你可知――”
總不能一直用春.藥喂着吧,現在喂的已經是天底下最烈的春.藥了,先前的那些有了抗藥性,他都能當糖吃了。
碧歌搖搖頭,只道:“等他醒了再說吧。”
碧池是在兩天後醒來的。
我替他挑了十來件冬衣,一字排開挂在他的卧房裏,等他醒了,以後決不讓他只穿單衣了。
廚房裏送來的滋補小粥也一直用紅泥小火爐溫在他的桌案上。
“水,我要水――”
他和古裝劇裏的人差不多,一醒來就眼神迷茫地要水喝。
勤勞的希白立刻倒了杯熱水端了過去。
碧池在看到他的瞬間就清醒了,冷冷道:“我要水來洗把臉,不是喝的。”
“碧池哥哥,希白現在就去打水。”
希白對我歉意一笑,出門打水去了。
我端起他放下的茶杯,裝出要喝的樣子,碧池氣急:“我躺了這麽久,口幹舌燥,你不知道我要喝水嗎?”
“剛才希白問你喝,你怎麽不喝?”
“你明知道我讨厭他,你還讓他出現在我屋裏,這不是存心給我添堵?”
碧池掙紮着起身,我走過去将茶杯遞給了他。
“讨厭一個人,僅從情緒方面直白地宣洩,是沒有用的。”我替他順了順頭發,淡淡道,“我知你不喜歡他,可要你喜歡他做什麽呢?把他當下人用着就行了。你以前是個冷靜聰明的人,怎麽長了歲數反而越來越像小孩?”
“……師父和師哥都嗝屁了,我爹娘也不許我回家,我這些年又沒交朋友,連個心腹都沒培養起來,我就只有你了!我就只有你了!”碧池用枕頭捂着頭,悶悶道:“……我沒法像你那樣,連羅寒都能原諒。”
我繼續安靜地替他順毛。
這幾年,我越過越成熟,他卻在走下坡路。
碧池從小崇拜大師哥,後來卻整日和羅寒混在一起,是因為他知道沈月卿犯的那些事,他以為他能穩住羅寒的情緒。
但實際上一點用沒有。
再多年的兄弟情義,也不可能抹去血海深仇造成的強烈恨意。
但我對羅寒的态度反而比他平靜溫柔多了。
第一年羅寒偷偷回來祭拜碧連被我碰見,我連面色都沒改一下,舌尖卻咬得鹹腥一片:“羅師叔只管從正門走,您沒被逐出師門,歸雲山莊的大門永遠為您敞開。”
第三年羅寒帶來了他的兒子,一個剛會跑路的小家夥。
雖然知道不是他親生的,但他仍然很愛護他,把他照顧得很好。
小家夥眉眼十分漂亮,但他天生不喜歡我,看到我就哭個不停。
我也滿不在乎地攤攤手:“不用給我抱了,我沒有糖給他吃。”
羅寒叫住了我:“朱……莊主,素雲走了。”
哦?走去哪裏了?――這話不用問了,應該是死了。
我想起張素雲是個很漂亮很驕傲的貴女,但她具體是什麽樣子的,我倒是記不太清楚了。
若是當初她同意我在她店裏做事,我估計八輩子也不可能和沈月卿搭上關系了。
也算是有緣。
等等,羅寒把孩子帶來是做什麽?
難道是托孤?
――可能被我猜對了。
羅寒當天下午就走了,孩子被放在廚房的蘿蔔菜簍裏。
他對食物親近,竟然敢将孩子也和食物放在一起。
要不是小幫廚眼睛尖,老夥夫就把白胖的孩子當成蘿蔔給扔水鍋裏了。
我默默地把小孩襁褓裏的銀票收起來,再叫阿影把小孩扔給山間下的農夫家養,碧池不肯,非将小孩留下了,還決定親自喂養。
小孩同樣不喜歡碧池,又哭又鬧,還咬了碧池的手。最後他見了希白總算是不哭鬧了,便一直由希白養着。
我們都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羅寒沒說。
他是我們在蘿蔔菜簍裏所撿,遂取名,羅蔔,小名蘿蔔頭。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開始新地圖。沈希白和沈月卿有關系,但他不是沈月卿,兩人也不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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