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追蹤
雖然不知道白三究竟會對鐘離子音做出什麽事,但我堅定地相信鐘離子音在任何方面都絕對不會吃虧。
天黑以後,我把賴在我營帳內抄經文的辭鏡趕了出去,洗漱一番後準備睡了,又想起之前破掉的外衫還放在沈月卿那裏,那是白日裏我托他縫補的,便又從床上爬起來,披了件外袍向沈月卿的營帳走去。
中間路過辭鏡的營帳,他正坐在帳門口削着一把漆黑的小木劍,擡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後垂下了頭。
我快步走進沈月卿的營帳。
掀開帳門,裏面焚着淡淡的臘梅香,安安靜靜,一點聲音也沒有,他已經熄燈休寝了。
我小聲說了一句:“師父,我來拿衣服。”
無人回應我。
但縫補好的衣服整齊地放在書案邊。我盯着床榻上微微起伏的被子看了許久,做好了被沈月卿罵一頓的思想準備,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掀開了他的被子。
映着微弱的光,被子底下露出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并不是沈月卿,而是他那個不負責任的渣爹沈希白。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躺下去準備繼續睡,被我毫不留情地扯住了頭發。
“我師父呢?”
“痛痛痛,放手啊!我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這裏了,我怎麽知道啊。”
沈希白掙脫開我的手,又躺下沉沉睡去。
我在營帳內找了一圈,發現了沈月卿留下的一點痕跡。
泥爐上的茶壺已經徹底冷卻了,但桌上杯口處的水漬還沒幹,說明他離開營帳時覺得口幹,飲了一杯冷茶。若是他還在軍中,按照他那處處講究的性格,必然要把茶壺裏的茶先煮上,然後再喝。連茶也不煮便喝了,肯定是要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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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為自己的推測感到滿意,但見沈希白從床上起身走過來,從我手裏拿過茶杯,倒了一杯冷茶,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然後又睡倒在了床上。
我:“……”
從辭鏡那個白切黑那裏肯定是套不到話的,于是我将目标放在了相對老實的楚無疑和楚溪那裏。
楚溪腿傷還沒好,正倚在床榻上閉目養神,而楚無疑端了盆熱水正認真地在替他洗腳按摩,這父慈子孝的場景看的我一陣感動,一時之間都不忍打擾。
直到楚無疑起來倒水,看到我站在門口時十分不滿道:“你來之前不會在營帳外喊一聲嗎?我要是正在給我爹擦背,你看到了怎麽——”
楚溪輕輕一巴掌蓋在他的頭頂,他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的抱怨。
楚溪問我:“朱莊主找楚某有何事?”
“夜深打擾,多有得罪,請問楚将軍有沒有看到我師父?”我頓了頓,說,“師父他病體未愈,如若單獨行動,恐有不妥。”
我不能說不測,只能說不妥。沈希白沒死,并已經逃到了軍營,那麽沈離星呢?若她沒死,勢必依然會用蠱蟲來控制沈月卿,她現在又在哪裏呢?
沈月卿是自己出走還是被沈離星綁走了呢?
楚溪搖了搖頭:“很抱歉,傍晚之後我就沒有看到過沈先生了,也不知他的去向。若是你實在不放心,還是去麻煩七殿下幫忙尋人吧。”
“……嗯。”我抱拳謝過,“那朱珠先告辭了。”
“朱莊主慢走,等等——”楚溪突然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叫住了我,“白日裏我聽三殿下說,南诏那邊來人了。”
“來人?”
“南诏皇帝子嗣單薄,現在活着的除了寧王羅厲和太子羅寒,就只剩下他們的姐姐,成熹公主了。”楚溪緩緩道,“我聽說這次來的就是成熹公主。”
我順手拿起茶桌上的杯蓋,捏在手裏把玩着,還裝作漫不經心道:“成熹來了?這跟我師父有什麽關系?”
最好別有任何關系,好不容易殺了沈月卿的青梅,又斷了鐘離子音想娶沈月卿的念頭,現在又來一個成熹公主,我實在是折騰不動了。
“沈先生在南诏時,曾和成熹公主有過一段情緣——”
“咔擦——”
楚溪詫異地看着我将手裏的茶杯蓋掰成了兩斷。
“朱莊主,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鍛煉手勁。”情緣……有過一段情緣……真是氣死我了!
“成熹公主來南诏軍營,我想沈先生有可能會去見她一面的。”
……
我走出營帳很遠的時候,楚無疑在後面邊追邊喊我。
“這只是我爹的猜測,你不要太當真。”楚無疑定定道,“沈先生是絕對不會喜歡那個什麽成熹的。”
皎皎月色下,楚無疑堅定的眼神讓我忽略了他臉上的嬰兒肥,突然間覺得他也是個帥氣的男子漢了。
“真的?”
“真的。”楚無疑又說,“沈先生也不會對鐘離有意思的。”
……哎呀,這孩子真是越看越順眼,羅玉鳳怎麽生這麽一個可愛的大寶貝啊。
“當然,沈先生也不喜歡你。”
——我收回之前所說的全部誇獎的話!
雖然楚無疑極力勸說我別去南诏軍營,但我還是決定趁着天黑,夜訪一番。我有強烈的感覺,沈月卿就在那裏。況且,即使不一定能找到沈月卿,但一定能夠對敵軍有所了解。
孫子兵法我沒讀過,但裏頭有一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廣為流傳,況且我在軍營裏實在是閑的要發黴了。
一個時辰之後,我混進了南诏軍營。
與我原本的計劃有些出入,我并沒有能夠施展輕功,帥氣利落地飛進去,因為南牆上那一溜排舉着弓箭守夜值班的士兵肯定會将我射成馬蜂窩,即使是輕功絕佳到能夠避開所有亂箭輕松進入,也會引起不必要的騷亂。
總有些武功和輕功所不能涉及的地方,這時候就需要用到僞裝。歸雲山莊的祖師爺朱顏将軍在考慮到這個問題後,将易容和變聲也作為一種必修功課,傳承了下來。
我打暈了一個負責城下巡邏的小士兵,将他的衣服剝幹淨後,嘴裏塞上布,綁在了角落裏。
我還算心善,只是易容成他,若是沈希白,多半會因為嫌麻煩把小家夥臉上的面皮都扒下來了。所以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雖然沈月卿以前殺了不少人,但他都是被父母威逼利用,實則是個熱愛和平的黑切白,不像沈希白,是個徹頭徹尾的黑切黑。
五更天的時候,換班休息的時間到了,我跟在這支隊伍裏走進了南诏的軍營。
南诏的富貴體現在方方面面,連士兵們的營帳都比西涼的要華麗寬敞的多,休息時間還有水果和香茶吃。這水果形似芒果,名叫香柑,外頭一層松軟橘子皮,剝開來裏面的果肉跟菠蘿的口感很像,但是只甘不澀。
香茶是小綠芽尖拌上栀子花沖泡出來的,清清淡淡,中和了香柑的甜,一杯下肚,喝的人出了一頭一臉的汗。
旁邊有人感慨:“太子殿下就是厲害啊,能培育出這麽優秀的果實,但是我想吃肉啊。”
另一人接話道:“是啊,咱們的太子從不帶兵打仗,反而整天撲在田裏研究水稻,比我爹還熱愛土地。”
據我對羅寒的了解,他雖然不是鐘離子音那樣的文盲,但書讀的也不多,武功雖然很高強,但帶兵打仗跟武功沒有太大關系,是兩碼事,更別提以後的治國平天下了。但是換一個角度看,作為農林果蔬業界不可多得的人才,培育出了多種新型水果和優質大米,羅寒稱得上是古代袁隆平、古代版水果大王了。
這位不可多得的古代袁隆平頭一回來了前線,卻不是為了殺敵,而是為了公報私仇。
楚溪的情報失誤大了。
去他的成熹公主!去他的情緣!
“南诏可以輸,而你必須死。”
我好不容易摸索到主将的營帳外,就聽到了這麽一句冷冰冰的話語。
——是羅寒的聲音。
歸雲山上他匆匆放下年幼的羅蔔,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迄今,已有兩年。
而在這世上羅寒最恨的人,還能有誰呢?除了沈月卿,還能有誰呢?
透過營帳外的一條小縫,我看到沈月卿背對着我,屈膝跪在地上,羅寒立于他身前,手裏的劍尖往下滴着血,後方是正斜斜倚靠在柱子上喝茶的羅厲。
與羅寒臉上的沉郁冷漠不同,羅厲表現的毫不在意,一邊是他的知己,一邊是他的兄弟,既然兩邊他都不能動,就幹脆就誰也不幫,只負責看戲。
沈月卿原本就對羅寒心存愧疚,又是自己相識最久的師弟,再如何也不會動他性命,此種情況簡直是心甘情願作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我很抱歉,小寒。”沈月卿擡起臉,面色平靜地說道,“但是我不可能讓先皇和明流死而複生的。”
對于過去犯下的種種錯誤,他不會逃避,他選擇正視,所以他現在在這裏。
“抱歉,要你抱歉有什麽用?”羅寒一腳踩在沈月卿的手上,慢條斯理地碾壓,“既然你不能令他們死而複生,那你為什麽不去死呢?”
“殺人償命,不是師父第一天教給我們的道理嗎?怎麽,你不是他最疼愛的開山大弟子嗎?”
沈月卿一聲不吭,但我知道他的手骨肯定已經被羅寒踩碎了。
“我很好奇,你明明就是個野種,門第、出身,你一樣都沒有,碧先生卻單單因為你可憐,把你收為第一個徒弟。那開山大弟子的位置,原本應該是我的呀。”羅寒用劍尖挑起沈月卿的臉,劍尖上的血順着他的喉嚨往下滾落,化進他胸口黑色的衣衫上,“……師父和明流都那麽喜歡你,那你就去陪他們吧,可以嗎?”
那一聲“可以嗎”近乎懇求,又好似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我甚至可以想象,可以肯定,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們之間還沒有國仇家恨,心愛的姑娘沒死,慈愛的師父也還沒有回到天上,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一定也是這樣。
……我再也忍不住了,飛身撲進了營帳,驚鴻直指羅寒的胸口。
冰藍色的劍身和另一把金色的佩劍撞擊在了一起,激蕩出一串金藍相映的火花。
這把劍是羅厲的劍,劍名折戟,意為折斷一切興衰榮辱。
羅厲挑了挑眉,朝我湊近一點:“怎麽?看不下去所以出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月卿:很多人犯了錯,會選擇離開。而我想在原地,重新開始。
寫這章想起了美國隊長3內戰,電影裏冬兵當年殺了鋼鐵俠的父母,雖然不出自他的本意,但殺了畢竟是殺了。鋼鐵俠和美國隊長大打出手的時候,我很難過。
這大概是漫威最虐我心的一部電影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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