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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巴駛進濱市的時候暮色已至，傅纾輕輕拍醒了都樂，叮囑她帶好随身物品下車，随後各組小隊在中央廣場分開，再尋找合适的交通工具前往各自的支教校點。

都樂茫茫然的，雜亂的環境，雜亂的夢，雜亂的她。

當天并不趕巧，最後一班從濱市市區出發去北溪的公交車已經停運了，傅纾打電話咨詢北溪校長，怎麽去北溪比較方便。校長教他們在北廣場找地方的車隊，定了一輛七座車，七個人，剛好坐一車，又晃晃悠悠往北溪開了一個小時。

抵達北溪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一下車，滾滾的熱浪迎面而來，燥熱中都樂的瞌睡蟲跑得無影無蹤，而屬于傅纾的熟悉的果木香還環繞身邊，是真實的，小姑娘定了定心神。

傅纾先他們一步下車，這會兒遠遠的她就看到傅老師迎來一名中年大叔和一位小青年，那位中年大叔便是等候他們已久的北溪小學校長，小青年比他們稍大一些，沒有說明身份，都樂想他大概是校長的秘書吧。

校長笑呵呵地領路，把他們引進區裏為數不多的賓館：“辛苦了，傅老師，還有各位小老師，你們先去辦理入住，都還沒吃飯吧，放下行李咱們一起吃個飯，邊吃邊談。”

于是，到旅館放下行李，他們一行人又驅車朝餐廳而去。這個川味館建在江邊，下車的時候青年大哥告訴他們，眼前這條就是長江的一段了，都樂稍稍驚了一下，趕忙下車拿出手機對着黑壓壓的江面夜景一頓猛拍。是美是醜就不管了，人生二十載，總算見到長江，那是一定要留點紀念的。

Z國人就是這樣，到哪裏都要拍拍照照，更有甚者還要四處留名——某某某到此一游，都樂覺得自己大驚小怪雖然俗了點，但沒有蹦進長江寫個“都樂到此一游”，已經算是好的了。

而到餐桌上，她才知道青年大哥不是校長的秘書，他是濱市支教資方的代表，說來也是負責這次活動的大領導哩，傅纾說，我們可以稱呼他鄧大哥，倒是親切。

等菜的空檔，校長給他們介紹道：“首先呢，特別感謝各位能夠過來調研，還有這個支教，關注咱們這個貧困地區的教育情況。這次支教活動咱們北溪小學是組織了一個班，學生一共有35名，一到六年級都有。

這個是學生的材料，學生大多數呢，都是父母在外務工的留守兒童，還有些有特殊家庭情況的，像是雙親過世，父母離異，還有這個特困家庭，我資料上都标注了，希望對你們的調研有點幫助……

關于設備這一塊呢，這兩年國家對我們的教育事業十分支持，咱們教室現在已經配齊了電腦和投影儀，都是好的，可以使用的。就是那個投影的屏幕，希望咱們幾位小老師們可以小心使用，盡量不要拿圓規和尺子這些硬物去敲打，戳劃……”

都樂只聽了個開頭，後面就不怎麽聽得進去了。她今天穿了件白T恤，搭配淺藍色的牛仔短褲，這會兒，白嫩嫩的兩條腿完全暴露在桌子底下，她在桌上吃飯，蚊子和跳蚤也愉快的在桌下加餐，漫長的飯局令她坐立難安。

不止蚊蟲擾人，塗校長說他們自五湖四海而來，應該嘗嘗地道的川味家鄉菜，所謂賓至如歸不就是這個道理，都樂一開始還是挺新奇的，沒想濱市的地方菜重麻重辣，她一個口味清淡的沿海人，更加吃不安生了。

都樂欲哭無淚，面前的菜肴，盤盤都有花椒和辣椒，她幾乎隔一兩口就中招，那辛麻刺激的味道在口腔漫開，直沖天靈蓋，麻得她頻頻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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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樂顧忌場合，不敢失禮，只好生生咽下去，再大口大口不斷地往自己嘴裏灌茶水，最後餓歸餓，還是沒動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衆人吃過飯，告別校長，傅纾又上樓給他們開小會。

他們這一次一共要在濱市待一個月，每人有1500元的支教補貼，手頭的經費是不容他們夜夜住旅館這麽揮霍，而且他們現在的位置還在北溪鎮所在的區裏，甚至還沒到北溪鎮，鎮上沒有賓館，而區裏的賓館距離北溪鎮還有20分鐘的車程，着實也不方便。

剛剛餐廳裏，傅纾問過校長校舍情況，北溪小學內沒有宿舍，也不具備居住的條件，他們還是要另外想辦法解決住宿。傅纾綜合了衆人的意見，準備請校長幫忙，在學校附近幫他們找一戶可以供他們七人短租的人家。

校長回複的很快，當天晚上就聯系好了一位學生家，只等他們明天過去看房。

住所有了着落，傅纾安心不少，轉而叮囑他們好好想想明天開課要和學生說點什麽，到時候可不能什麽都沒準備好，在講臺上和孩子們大眼瞪小眼。

明天市裏的電視臺會過來采訪，這次活動的資方也會到位，她不知道這群半大的學生會不會怯場。零零碎碎又唠叨了幾句，傅纾這才放他們回各自的房間去。

“都樂，你等等。”傅纾最後又叫住了都樂，都樂和陶禮住一間，這會兒正和陶禮有說有笑的往外走，聽到消息兩人皆回了頭。

“你先去洗漱，一會兒帶上電腦過來一趟，半個小時左右再過來吧。”傅纾想了想說。

都樂笑着點點頭，屁颠屁颠地出去了，也不知道傅纾一會兒找她做什麽，反正只要傅纾還願意找她她就開心的很。

都樂回房火速沖了個澡，也顧不得換衣服了，穿着呆萌的皮卡丘睡衣，抱起電腦就往傅纾房間跑，正趕上傅纾開門進去。

都樂：“傅老師，等等我，別關門！”

傅纾聞聲退出身子朝她笑了笑：“睡衣很可愛，來的正好，快過來。”

都樂紅着臉趕忙跟上，進來才看到，傅纾手裏提了碗面，還有花露水和藥膏。

傅纾：“把電腦放下吧，過來吃面，我看你晚上都沒怎麽吃飯，是不是吃不慣？”

晚餐時她一直有留意幾個學生的狀況，小姑娘坐在身邊并不安穩，扭來扭去的，左手也一直在桌布底下晃個不停，她當然知道都樂不是個坐不住的人，餘光一撇掃到都樂的長腿，立馬就了然了。又想到都樂是溫城人，桌上的菜她可能會吃不慣，果然，其他人都無異，只有這個小家夥沒動兩口就停了筷子，坐那兒傻傻的，光顧着低頭喝茶。

傅纾抿嘴微笑，感情就是個窩裏橫的，又不是多麽正式的場合，前面校長也問過他們的口味，吃不了辣還不敢說。

只是當下，校長已經進入主題，在介紹學校概況了，她不好打斷。這才等結束後，匆匆下樓給她找吃的和藥膏。

傅纾帶回來的面是清湯的，一點都不油膩，還貼心的窩了個蛋，都樂食指大動，今天奔波了一整天，她真是又累又餓，這會兒也顧不上在她的女神面前保持形象了，提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好好吃，傅老師這碗面簡直是救命神器。

她無比慶幸，今年支教的項目還好是她來了，她當時要是找人換了，事後在他們朋友圈看見傅纾的照片，豈不是得哭。現在終于能體會，為什麽古人要說“他鄉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了。

都樂吃完面，滿足的眯了眯眼，她意猶未盡咂吧着小嘴，開始收拾餐盒，不想擡頭就對上了傅纾充滿戲谑的笑眼，她這才意識到傅纾就這樣坐在對面，把她不甚優雅的吃相全然看了個遍。

“尴尬……”都樂呆呆的吐出兩個字。

“尴尬什麽，吃飽了嗎？吃完了過來擦藥。”傅纾笑着說，瞧她這樣，看來也不必問好不好吃了。

都樂驚的趕緊捂上嘴，她不是在心裏想的嗎，怎麽還說出來了，這下可更尴尬了。

都樂吶吶道：“吃飽了，謝謝傅老師，那個，傅老師，擦藥我自己來吧！”

傅纾卻不允：“我來，身後的你自己夠不着，我看看你被咬成什麽樣了，有沒有撓破皮。”

都樂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動了，只好走到傅纾面前站定，紅着臉任由傅纾檢查她皮膚上的小紅點。

傅纾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姑娘兩條白皙的腿上，大大小小被叮了十幾個包，剛給她上完藥，她下意識順手拉了一下都樂的手臂，好家夥，手上，脖子上也有好幾處中招。

傅纾順着給她上藥，輕輕用指腹按揉着她脖子上最後一個小紅點說：“你可真是受歡迎呀，除了這張小臉蛋，簡直無一幸免。”

那人湊在她耳邊，氣吐如蘭，溫柔無限，說着不知道是數落還是心疼的話，都樂不由得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是現實還是夢境，她喃喃地說：“傅老師，我好想你啊。”

傅纾怔住，捏着藥膏的手緊了緊，不當心又擠出來一小截。都樂一句話沒哄到她，反而把她說委屈了。

想我，為什麽這麽多年不聯系我？

她真的很想，就這麽問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