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番外什麽懲罰

番外1 什麽懲罰

一個月後，B市西區某市郊公路。

漆黑的夜色裏，雲層後洩露出微弱白色月光，灑落在瀝青公路上。兩側是沉默而糾纏着的灰褐枯枝，路燈零零散散伫立于路面，低矮的樓房藏在幢幢樹林黑影後面。

這條公路再往西24公裏，是座大型綠色生态主題公園，24小時全天免費開放，體驗晚間露宿野營的探險人群多得不行；再加上外地來的自駕車、夜間加班的大貨車……因此往常這種周末時段，不說車滿為患，也是熱鬧非凡。

然而今晚卻愣是一輛車、一個行人的影子也見着。

——用不上誰多說，岑牧聲也能感受到氣氛不一般。

……是的，岑牧聲此時恰好就在空無一人、很不尋常的西區市郊。

這是個很一言難盡的故事。

B市的初冬有點冷，他披着駝色毛呢大衣，長發亂蓬蓬地胡亂紮起，裏面只有件單薄的小熊T恤，完全抵禦不了微凜的寒風。

岑牧聲踩着毛茸茸的小熊拖鞋，沿着公路旁的黃線慢吞吞走，步履有點蹒跚。

——沒有感受到異種的空間結界，看來這片區域是被專項局封鎖了。

難怪剛剛兵荒馬亂逃過來的時候，隐約好像被什麽東西電了一下，只是那電量太微弱，岑牧聲完全沒在意。現在想想，大概是專項局用來封鎖區域、圍堵在逃異種的“電網”。

一般情況下，只有追捕C級及以上的異種才用得上“電網”。

瀝青路有點過于粗糙，岑牧聲走了兩步，感覺腳底的觸感不太對。他維持着平衡曲起膝蓋，就着路燈那點微弱的燈光瞅了瞅，然後痛心疾首地發現小熊拖鞋的鞋跟幾乎快被磨沒了。

可惡。

剛剛一路逃竄，過于風馳電摯，忘了脆弱的小熊拖鞋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頻率和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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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異種哀傷地維持着曲膝擡腿的動作，盯着拖鞋看了起碼三分鐘，最後差點哭出聲——

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拖鞋。

主要是唐某人實在太可怕了。

他心有餘悸地摸摸手腕上被勒出來的紅痕。

要不是今晚唐鶴城臨時接到抓捕任務通知，岑牧聲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在床上，成為【湮滅】史上第一個以這種丢臉方式被消滅的異種。

……等等，抓捕任務通知？

不會就是在這塊西區市郊執行任務吧……！

好崩潰，信異種願一生葷素搭配。

……起碼今晚別再被唐鶴城逮回去了。

岑牧聲仰頭45度，在瑟瑟涼風裏許願。

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他看着看着，突然鼻尖一動。

——什麽味道這麽香？

*

西區市郊，封鎖線外圍。

一根帶滾輪的小型柱狀儀器被放置在岔路口，閃着金光的“電”正滋啦滋啦響着，從儀器兩端向外延伸出去，在夜色裏顯眼無比，防止無辜的普通人沒注意到、被誤傷。

這種“電網”是最近研制的新科技産品，并非常見的防禦武器。這種“電”由攻擊抑制型異能微粒組成，經過實驗，甚至能對高等級異種産生靶向攻擊和能力抑制。

當然，由于造價極高，這玩意在B市總局統共也只有3件，非常難批。要不是這次的異種着實滑溜，“電網”也申請不下來。

兩輛七座中控車停在儀器旁，一個青年正耷拉着眉眼，一手插兜，一手舉着異種定位器暴躁甩動。

“隊長，我家電視機只要沒信號，拍兩下就好了。”旁邊眉清目秀的隊員叼着棒棒糖，蹲在大馬路上說，“你使勁拍它兩下試試。”

謝楠北低頭看了隊員兩秒，又看了看造價百萬的異種定位器，終究還是沒敢下手：“把我賣了都賠不起。”

“張清秀，你又出馊主意。”一個雙馬尾女孩從車廂裏探出頭，翻了個白眼，手裏擺弄着平板，數據線正一路插在異種定位器接口上，“定位器沒壞，是C56的隐匿能力太強了。”

——C56號異種，又稱馬路變色龍，一款居家必備氣氛神燈、能夠變成各種路燈的“變色奇行種”。

在【湮滅】的無限流游戲中，C56號常常出沒于城市公路副本，長相俏似路燈，擁有太陽能路燈、單雙臂路燈等多種形态，略有智慧、喜愛變色，日常工作就是為其它異種的出現烘托恐怖氛圍；而得益于它豐富的拟态和神出鬼沒的藏匿能力，抓捕難度極大。

一個子總結，欠。

但C56號自己殺傷力極低，偏偏對其它高階異種有極強吸引力，因此抓捕優先級很高。

更何況馬上就是Z國春節，不能出岔子。

“曾隊已經深入封鎖區內部，我們逐步縮小封鎖範圍就好。”雙馬尾女孩說着，在平板屏幕上戳了兩下，“……有消息了，A14、A15節點安全，縮進1.5公裏。”

一陣涼風刮過樹梢，樹葉在夜色下“沙沙”作響。

年久失修的路燈忽然滋啦閃了兩下。

她猛地擡頭，岔路口寂靜如初，卻什麽異常都沒發現。

“收到。”張清秀收斂表情，飛快操作“電網”儀器，然後無意間一偏頭——

随即瞳孔驟縮：“縮進完畢——咦，謝隊人呢？”

身邊不知何時，已經空空蕩蕩。

*

岑牧聲踩着戰損版的小熊拖鞋，循着那股抹茶小蛋糕的香味往公路深處走。

夜色漆黑，路燈白光落在瀝青路上，道路兩旁的路标有點黯淡。

風吹動枯枝，沙沙作響，寂靜的空氣中只能聽見很有規律的、“噠噠”的腳步聲。

很快，腳步聲緩緩停下了。

岑牧聲攏好大衣，淩亂的發絲被撥到耳後，眼尾泛着生理性的紅暈，嘴唇也紅紅的，看起來有種人畜無害的破碎感。

他站在某個路燈一米開外的地方，微微擡頭，禮貌打招呼：“你好，你好香。”

路燈：“……”

C56號異種沒聞到它身上的人味，也沒聞到高階異種獨有的壓迫感，意識到這是只被自己吸引來的低等異種。

可是低等異種怎麽會有這麽仿真的拟人形态？

C56號沒想明白，索性放下思考情結，尊重它種命運。

作為異種屆的氣氛組、交際花，C56號一向樂于同來自天南海北的異種交朋友，特別是……它将岑牧聲從頭打量到尾，特別是這種漂亮的罕見品種。

也許可以送給某位大人物當飯後小甜點。

桀桀！

于是，它友善地降低了自己的身高，燈頂堪堪與岑牧聲頭頂平齊。

“……遠道而來的朋友，感謝你不吝的贊美。”路燈講起話來文绉绉的，燈杆的腔體內發出嗡嗡的震鳴聲，“你看起來有點狼狽，是發生了什麽難堪的事情嗎？”

拐賣小異種第一步之假意接近、降低防備。

很顯然，第一步已經成功了一半，因為岑牧聲看上去是那麽純良。

路燈懷疑是魅魔或者人魚族的“雜交種”，血脈不純；雖然弱小，卻也實在貌美。

“是的，很可怕的事情。“岑牧聲毫不誇張，然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你好香，我可以吃一口嗎？”

“……不可以。”路燈婉拒，緊接着又說，“我為你的遭遇感到悲傷！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做你最可靠的聆聽者。”

“……啊？”岑牧聲回想起前兩天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憂傷地嘆了口氣，過了兩秒，“你知道嗎，你是抹茶蛋糕味的。”

C56號散發出去的氣味是多變的，異種們通常只會聞到自己最想聞到、最喜歡的氣味。

原來這個小異種喜歡抹茶蛋糕？

路燈琢磨着：“如果你跟我走，我可以給你很多抹茶蛋糕。”

“算了。”岑牧聲婉拒，唐鶴城能給他更多抹茶蛋糕，這個路燈破破爛爛的，一看就捉襟見肘，“事情是這樣的——”

他嘗試組織語言，精簡概括：“有一個男人，讓我不要逃跑，他說如果我跑了，就要狠狠懲罰我。”

路燈心神一動：哦哦哦！囚禁！

岑牧聲輕聲說：“我不信，于是我跑了。”

路燈發現事情并不簡單：哦哦哦！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

岑牧聲：“是的，然後他找到了我，把我帶回去了。”

路燈哦哦哦了一會兒，沒聽見下文，一時抓心撓肝：“然後？細節呢？怎麽帶回去的？”

岑牧聲看它一眼，眼神裏帶着點淡淡憂傷：“你覺得呢？我是逗他玩的，他卻以為我是真想逃跑。好敏感的男人。”

路燈瘋狂挑眉：“哦哦哦！所以你又逃走了？”

岑牧聲撥了撥被冷風吹亂的深褐色碎發，沒說話，鼻尖凍得有點泛紅。

看起來楚楚可憐。

路燈懂了，燈絲裏閃爍着同情的光芒，宛若在看一個可憐的失足的弱小的任由人類宰割的異種。

不過異種再弱也是異種，敢于囚禁異種的人大概率也是實力強勁的守序者，說不定它認識。

“冒昧一問。”C56號異種很好奇，“囚禁你的男人叫什麽名字？”

岑牧聲用濕漉漉的、漂亮單純的狗狗眼盯着它看了兩秒，眼神裏流露出一點似笑非笑：“你不會想知道的。”

“？”C56號心想，好大的咖位。

結果還沒待它細想，只聽突如其來“嘭”一聲巨響，整個燈被坨巨大的黑影創得差點飛出去。

什麽a動靜！

那坨黑影把燈杆撞出了90度直角，然後又彈回去轱辘轱辘在瀝青路上滾了兩圈。

慘白的路燈燈光下，一個人影從黑坨上跌下來，發出“yue”的劇烈嘔吐聲。

“yue”了兩聲後又迅速警惕地爬起來，眼神與岑牧聲猝不及防對上——

巧了。

“？”謝楠北不可思議，“怎麽是你？”